苍梧道:“这个药只能治你外伤,你身上的咒术还是要找出咒引才能解。”
我说:“解不解的也没什么要紧。”
我看着苍梧想起来那日跟着师父去元夙君山上讲道之时遇见的清虚尊者,便道:“我多年前见过一位清虚尊者去元夙君府上讲道,那尊者与你倒是十足十的相像。”
苍梧将手里剥好的核桃仁放到我手里:“那是我二叔,我爷爷和天族大战的那一次不仅丢了青衣姑姑,连二叔也不见了身影,后来我寻了几百年听闻他皈依西天,也去寻过他几回,他不愿回来我也不能强迫他回来,只好由着他罢。”
我点点头,苍梧倒是十分看得开的一个人,执念伤人能看的开倒是一件好事。
因天族也实行三日回门这种事情,我病了所以就顺延至七日才得机会回门,回山的时候师父受邀去应微元仙那里讲道并不在山上,只风曲和长泽在山上,我嫁人那日长泽并不在山上,回山的时候他见着我并不理我想来是不能理解罢,我说:“长泽。”
他背对着我,一身漆黑的长衫穿在身上更显得挺拔肃穆:“为什么?”
我愣了愣接过话道:“什么为什么?”
他转身看着我,双手用力握着我肩膀眼神死死盯着我直到眼眶泛红才沉沉说了句:“你可以不用嫁过去。”
我笑了笑:“嫁人这种事情哪有什么可以不可以的,就像二师兄他们回自己家族担担子掌权,只有该不该的问题。”
长泽说:“该不该,难道你就该嫁给他,你不知道我”
我看着他:“你什么?”他紧抿着嘴唇没有再说话只冷冷说:“罢了。”
三师兄的性子一般从不与我多说一句话,我来榣山这许久也未曾听他多热情的跟我说过许多话,如今欲言又止着实让人难猜,我这个人最不喜欢的就是猜,我说:“长泽。”
他打断我:“若是能选择,你愿意不愿你跟我走。”
我一愣:“跟你去哪儿?”
长泽我握住我肩膀:“跟我走,和我在一起。”
我脑子一懵,直觉向后退两步,我起初来榣山时,他就不太搭理我,我觉得大约是性子冷漠的原因也未放心上,再后来时日久了也不见他与我说话,我便觉得他可能和芫画一样没来由的不待见我,我这个人一向不喜欢浪费精力去讨好不待见我的人让他待见我,所以便一直不冷不热的没有什么相处,我理了一理说:“你让我和你一起的意思是,私奔?”
长泽说:“你愿意不愿意,我心里喜欢你,不愿你做两族的牺牲品,如果你愿意和我一起,即使拼了这条命我也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我觉得这种表白大约是长泽攒了几千年的话凑出来的,即使不算顺溜但好歹挺感人的,我说:“你看我这个人,虽说可能长得还过得去,但是我不上进而且没有什么温柔婉约的气质,我建议你还是”
长泽打断我说:“罢了。”
我觉得三师兄这种人好不容易表白一回还被打击了心里肯定觉得过不去,好在我嫁了人了他也不能时常看见我来揭伤疤,这么倒也挺好的。
多年前面对扶栾的时候我就说一见钟情这种事情不可靠,果然现在他看着千碧怎么都比我好,我还说过上天就是你想要什么偏不给你什么,我喜欢师父他却安排我嫁给苍梧,长泽喜欢我我却已经嫁了人,我想世事大约就得难料才显得高深不可猜。
我一路回清江院遇着白坠端着一盆我从前的衣裳掉在地上,见着了我仿佛是见了鬼一般伸出两指指着我:“九九九”
顾不得拾起地上的衣服跑过来一把抱住我:“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好不容易从她的怀里挣脱出来深吸了一口气道:“你要憋死我啊。”
她握着我的手说:“我看你回来了激动嘛”
我说:“我就是嫁个人,又不是去什么刀山火海。”
我指了指地上的衣服说:“这衣服你要送哪儿去?”
白坠支支吾吾看着衣服半天才道:“君上说,这衣服既是无人穿了便扔了罢。”
我愣在原地,师父果然还是不能理解我嫁去妖族的心思,如此也好。
我握着衣服道:“既是要扔掉的那我便拿走吧。”
白坠说:“清江院里还有许多君上要一同扔掉的你都要拿走吗?”
我愣了愣:“旁的就都扔了罢。”
清江院里还是往常一般的摆设,我住了几万年的寝殿如今看来却突然有种陌生的熟悉,我坐在花架坐了许久直到日头西落我趁着师父还未回山便匆匆下了山,半途遇上苍梧过来接我,接过我手里的包袱:“这是什么?”
我说:“从前的一些衣服罢了。”
说来我其实和苍梧是没什么共同语言的,但说来我们现在总算是夫妻了,总要培养一些共同语言来培养夫妻感情,若是感情不和刚成亲就合离总显得不太好看,我道:“我听桑络说,你们妖族其实是特别不待见我的?”
苍梧接过话道:“谁是桑络?”
我叹了叹气:“就是现在服侍我的那个姑娘,长得还挺好看的,她说因为天族对不起你们便拿我来给你们做赔偿,任你们宰割,反正就大约这个意思罢。”
苍梧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又接着叹了口气,两族的战争由来已久,若是用这个话题展开来做培养夫妻感情的话题很有可能我们还没有培养好便举着武器开打了,我试着转移话题:“你说一见钟情这种东西在什么情况下能发生?”
苍梧想了想果断道:“看脸。”
我点点头又道:“那日久生情在什么情况下发生?”
苍梧想了想又果断道:“看脸。”
这两个答案让我觉得我们之间其实还是有些共识的,对于看脸这种问题其实很一致,我对未来的夫妻相处其实是很有不打架的信心的。
转眼便到了扶摇山,一进宫门便听总管来报说堂庭山的录华君等在了议事厅里头好一阵了,苍梧将手里的包袱递给总管便朝着议事厅去,我作为妖族的王后又是干掉他媳妇的当事人必然就得跟着一起去见他。
还是当时那副形貌只是比当初略有些消瘦,土棕色的长衫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眉心紧紧拧着,双眼下是极深的阴影看上去对于萝芙月的死对他打击还是挺大的,他道:“你是九黎?”
我说:“是。”
他向我走过来,我小声问着苍梧:“他跟雷渊比,如何?”
苍梧转头小声在我耳边道:“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说:“那比你?”
苍梧看了看我疑惑道:“当然是我。”
我松了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打架这种事情要是明知自己没有什么把握还去打那叫送死不叫打架,对于打架这个词我们必须尊重它,我跟雷渊打架还没复原若是他比雷渊能打我定然不是打架而是送死,若是有了苍梧来帮我打那才对的起打架两个字,我说:“要是他向我讨命你就先把他干掉。”
录华君走到我面前低着头,语气十足十的请求:“请你告诉我青衣在哪儿。”
我有些愣神按理说他应该举着武器势要打死我以报杀妻之仇才是,这个神逆转让我一下子有些难以接受。
我理了一理,苍梧曾说这个录华君跟青衣是青梅竹马的感情,因为青衣喜欢上了砚方所以趁着两族打架就跑了,老妖帝为了不失去这个好帮手便将萝芙月打晕了送上了花轿做了录华君的媳妇儿,等发现时两人早已是夫妻了,我想萝芙月能这么病态大约也有老妖帝的一半原因,想想也为她抹了一把辛酸泪,如此看来这位录华君倒是未有一刻忘记青衣,我越过他道:“青衣我是见过,那只是她最后一面,如今她早已入了轮回井重新投生去了。”
录华君颓然的后退几步只差坐在地上,喃喃道:“青衣,你为何如此待我。”
我斟酌道:“你看开些”刚开口便被他打断,他说:“你告诉我你在哪儿见着的他,快些告诉我。”
我说:“长阳山陈炎洞。”说罢他便握着我的手道:“你跟我一道去。”
浑身上下看不出几两肉的录华君力道倒是十分大的,可见苍梧说他能打却不是胡诌的,我觉得录华君长得模样也不错,虽说没有师父好看,要说能打也不及师父能打,但好歹纯看脸的话也是个不错的对象,萝芙月若是能跟他也不至于死,对于生命我其实还是很敬畏的,即便她曾经害过我,如今她早已死了我也难以将这种愤恨再继续下去。
到了那日见着青衣最后一面的地方,那会子住的几个垂暮老人早已故去,只留着几间摇摇欲坠的茅草房在风雨中颤抖,苍梧化了个避水诀,细细的雨丝打在头顶的结界上轻轻弹起来,录华君走在前头并未作任何防雨的措施浑身淋了个湿透,我指着那日青衣睡过的案头道:“青衣,便是躺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