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残酷的后宫和皇权斗争中,慈禧一次次展现了善于审时度势和善于变通的政治家素质,她的权术是厉害的,但更厉害的是她始终能够看准潮流,也就是所谓的“大势”。让自己跟着大势走,与最广大的利益集团站在一起,只是她希望站的位置不是他们的中间,而是踩在他们的头上。
如果一个女人学会了用男人的方法来解决问题,这就是个很厉害的女人。
而对于慈禧来说,她是踏着尸骨和沾满鲜血一路走来的,她的权力如此来之不易,在今后的日子里,一定会倍加珍惜,像珍爱生命一样珍爱手中的权力。她今后的人生只剩下了一件头号大事——维护权力安全。大家千万别惹毛了她,为了权力安全,她是什么事情都可以干得出来的,什么脸面都能豁得出去的。她将本能地对威胁到自己权力安全的事情抱有警惕,本能地对自己一切可能的政治对手抱有极大的戒心,不管这个人是她的恩人还是仇人、老子还是儿子。
但在维护权力安全之前,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安全需要得到保障,那就是人身安全。
慈禧一开始并不知道慈安手上还有一道可以置她于死地的密旨,但她终于听到了风声。从那时候起,她就开始想办法了,等待时机,这个时机就是慈安一次生病的时候。
当慈安生病时,慈禧一刀割开手腕,拿自己的人血给慈安做药引子。当身为女人的慈禧利用了女人的弱点——易动感情时,这一招果然奏效了。一向老实仁义的慈安被感动得稀里哗啦,再回想起慈禧之前对自己的百般谦恭与关心,她终于主动取出了那道密旨,当着慈禧的面烧为灰烬。
1881年,慈安去世,享年44岁。她的死因又是一个不小的历史谜案,从种种迹象上看,慈安有可能是被慈禧毒死的,但这种说法在历史上找不到确切的证据。事实上当那道密旨变成灰之后,慈禧就用不着再顾忌慈安了,更用不着去杀她,与其说慈安是被慈禧杀死的,更不如说也是想不通被气死的。
慈安的手段跟慈禧并不在一个级别上,慈安简单地认为咸丰给她那道密旨只是为了制约野心勃勃的慈禧,却没有想到这也是丈夫给她的护身符。当她的手里失去了制约慈禧的杀着,慈禧便不再忌惮她了,很快露出了真面目,对慈安的态度180度大拐弯,飞扬跋扈,颐指气使,处处刁难,慈安又惊又怒,终于香消玉殒。
同治皇帝也没活多久,他在19岁时死去。此时他才结婚并亲政一年多,这孩子继承了他父亲好淫好色的优良传统,并且进一步发扬光大,尤其“喜好男风”,经常微服出宫逛八大胡同,终于染上重病。这个病是天花还是梅毒,或者是天花加梅毒,目前又是一个谜,大部分证据表明他得的是天花,反正他活得还没有他老爸长,皇权再一次需要转移。
这时候,慈禧真正的挑战到来了。
因为此时同治的皇后已经有身孕,很快就要临产。对于朝廷来说,新皇帝的人选可以有两种选择:一是等同治皇后产下皇子,立为新皇帝。
但这种做法其实也是存在风险,不说“国不可一日无君”,万一她生下来的是女儿,这就比较难办了。更重要的是,这种选择是慈禧最不愿意看到的,同治的儿子就是她的孙子,一旦孙子成为皇帝,她就成了奶奶,即使再实行垂帘听政的政策,也是由同治皇后也就是她的儿媳去挂帘子,不关“老奶奶”什么事。
在慈禧的压迫之下,刚烈加想不通的同治皇后带着腹中的胎儿,选择了自杀。
消除了成为“老奶奶”的威胁,慈禧仍然无法再继续垂帘听政。
因为按照祖制,同治皇帝没有后继之人,此时需要从他最亲的皇族近支中挑选一位男子来做皇帝。根据当时的情况,恭亲王奕的儿子是最理想的,奕是同治的亲叔叔,而奕的儿子已经17岁了,比起那些还在学走路的其他孩子,真可谓“国有长君,社稷之福”。但是,这种情况又是慈禧不愿意看到的。
一旦奕的儿子做了皇上,奕就成了太上皇,他们父子联手,皇家大权就要旁落他家了。
慈禧最终选择了醇亲王奕譞(xuān)的儿子,奕譞也是同治的亲叔叔,但他还有一个身份就是慈禧的妹夫——他的老婆是慈禧的亲妹妹,更重要的是,奕譞的儿子才四岁,这又方便慈禧继续控制。
为了保持可以继续以太后的身份垂帘听政的名号,慈禧将这个四岁的孩子抱进皇宫,把他过继给死去的咸丰,做咸丰的第二个儿子。就这样,慈禧又一次成为了太后,安心地坐在帘子后面,处理朝政!
当孩子的父亲奕譞听到这个安排时,他当场吓得晕了过去。放着一位17岁的候选人不选,选一位四岁的小孩子,这可是光明正大地违反祖宗之法啊。
可是,现在已经无人能够制约慈禧。“议政王”奕呢?他已经自身难保了。
在处理好新皇帝的问题后,慈禧将奕譞推向了前台,让他成为自己的政治盟友,然后一起去打压恭亲王。由于奕权势太大,慈禧采取了分步走的策略,先是找机会免去了他“议政王”的头衔,逐步瓦解他的势力,最后终于将奕和他的全班人马逐出军机处和总理衙门,让奕譞的人马取而代之。
好吧,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慈禧终于可以暂时喘口气了。奕譞是个理想的政治盟友,他没什么才干,但他有一个突出的特点——胆小软弱,在慈禧面前是唯唯诺诺,大气不敢出的。慈禧选择他,看中的不是他的实际行政才干,而是“安全”。国家在他们的手里搞成什么样子不管,只要我有我的权力安全感。
这就是慈禧,一个在权斗和平衡各利益派别上很有一套的女人,一个很会玩权谋但并没什么实际行政才能的女人,她对掌控权力和大臣们的心理游刃有余,对皇宫里的权力斗争有着浓厚的兴趣,但对国门外的世界没什么兴趣。她不了解外面的世界,也不需要了解,专制的朝廷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人,封闭的专制制度从来都是政客的舞台,你只需要有那两把刷子。
而慈禧又将很快迎来对她权力安全的一个重大挑战。
因为那位四岁的小皇帝,爱新觉罗·载湉(tián),也开始慢慢地长大了。他才是名正言顺的皇帝,长大后的他,需要做一件事情:将皇帝大权从慈禧手中夺过来,实现那激动人心的——亲政。
苦命的天子
这是一个从小就不快乐的人,一个可怜的人,四岁之前如此,四岁之后也是如此。
和聪慧机敏的姨妈慈禧不同,载湉的母亲算得上是个神经质的女人,她一生信佛,这并没有什么错。但信仰带来的仁慈只是在针对花花草草、虫鱼鸟兽上,比如夏天不许人进花园,说是怕踩死蚂蚁,而对于她周围的人,包括亲生儿子在内,是莫名其妙的虐待。
她总不给自己的孩子吃饱,似乎吃饭也是一种罪过,她一共生过五个孩子,但有三个都夭折了,而夭折的原因竟然是——营养不良,要知道这发生在锦衣玉食的王府之家。载湉是侥幸生还下来的孩子之一,经常受到母亲的毒打,打完之后就是关小黑屋。
在这样的成长环境中,幼小的载湉是个敏感、惊恐、忧郁的孩子,以至于一看见母亲的身影就精神紧张。而在平时,他很容易激动,一激动就说不出话来,结结巴巴,语无伦次,严重时还会陷入痉挛。
这些生理疾病一直保留到了成年以后。
入宫后,载湉成了太监宫女的玩具,每当他哭的时候,总管太监会把他锁进一间墙角摆个小夜壶的、阴暗潮闷的小黑屋,惊恐万分的载湉更加不要命地哭起来,踢打着紧闭的屋门,太监们笑嘻嘻地跪在门外,高喊:“万岁爷心里有火,唱一唱败火吧!”
太监们这样大胆,因为他们是“奉旨管教”。
在家里吃不饱,到了皇宫,仍然吃不饱,这是为了培养所谓的“俭德”。他被规定不能多吃。饿肚子的时候,他就跑到太监房中,第一件事就是找吃的,发现什么大饼馒头之类,拿起就跑,而太监就在后面追,被追上之后,他只有跪下,苦苦哀求,可是那些东西还是要被抢回去。在平时,一旦他某一顿吃得多了点,就会有两个太监过来抓住他的脚脖子,把他倒立过来拼命抖动,嘴里高喊:理顺万岁爷的胃!
而每天的学习任务却是十分繁重的,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去帝师翁同龢的房里背诵古文圣训。每当他想多睡一会儿的时候,太监们就会装神弄鬼来吓唬他,一群太监在另外一间屋子里弄出刺耳的巨响,好像雷神已经显灵,直到把他吓得哇哇大哭,乖乖地去书房。
有时他会天真地问太监:“我真的是万岁爷吗?”
太监回答:“是的,皇上,您是万岁爷,您想要什么有什么,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
他迷惑了。要什么有什么,而现实是他多要个馒头也不行啊,多睡一会儿也不行啊。
而这些并不是载湉感到最恐怖的,慈禧的出现才是他认为最恐怖的人。
在对待孩子上,慈禧跟她的妹妹并没有什么区别——古怪、暴戾、神经质。她也是一个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但凡见到孩子快乐就不会快乐的人。只要见到载湉玩闹,慈禧就会像泼妇一样尖叫起来,早就等候在一旁的太监就立即开始动手。久而久之,载湉对慈禧有了一种天然的畏惧,看到她就像看到了自己严厉的母亲,甚至比母亲还恐怖。他害怕太监,而太监却害怕她,她似乎是这个深宫里所有恐怖东西的集中代表,每当她走过来时,他会禁不住浑身哆嗦。
慈禧很满意这样的状态,因为这一切正是她希望看到的。这个孩子是将来的皇帝,在她眼里,她并不需要带给他来自姨妈的关爱,而是最高权力场中上级对下级的掌控。为了达到目的,慈禧很注意从小抓起,从小事抓起,处处在载湉面前建立自己不容挑战的权威,不容许载湉对自己的意思有任何忤逆,她说的话不能有丁点反驳,如果载湉对自己有任何言语上的不敬,她就要大为光火,凶恶的太监又会恶狠狠地扑过来。
每天早晨,载湉必须前往慈禧的住处请安,不管她是住在紫禁城还是颐和园,也无论刮风下雨、雨雪冰雹,都得去。请安不是站着请,也不是跪着请,而是边磕头边请,没有慈禧的命令是不能起身的。如果碰上哪天慈禧心情不爽,或者想故意给他个下马威,那么就只有一直跪着了。
每当慈禧外出,载湉必须要放下手中一切事情,规规矩矩地跟在后面,慈禧看戏也要陪着,游个园子也要陪着,散个步也要陪着——不要问什么,这就是规矩。规矩是谁定的?慈禧定的。
光绪与皇后的婚姻悲剧
时间过得很快,到1889年,载湉18岁了,他必须要结婚了。说必须是因为他不能再拖下去,在历代皇帝的结婚年龄里头,这已经算绝对的晚婚。而之所以拖到这时候,只是因为这是慈禧的意思。
按照祖制,皇帝大婚之后就应该亲政。慈禧的一切权力要归还给载湉,因为这个原因,慈禧在载湉结婚的事情上拖了几年,现在实在拖不下去了,就为他指定一个老婆吧。
即将成为皇后的这个人是慈禧的侄女——叶赫那拉·静芬。这个女人大载湉三岁,脸很长(面长如驴),有两颗突出的大龅牙,还是平胸。
我估计载湉看她一眼就不会喜欢她。别说她不是美女,就算是美女也不会喜欢的,因为这个女人无疑就是慈禧派来监视自己的。
而载湉没有想到的是,静芬也极不情愿这门婚事,她见过载湉,并不喜欢他。当她听说自己要成为皇后的时候,她找到慈禧表示了强烈的反对,可是她得到的是和载湉同样的结果:反对无效。
都是缘分啊。让我们都成为政治婚姻的牺牲品吧。
1889年2月26日,紫禁城里张灯结彩,一对互相没有好感的年轻人在这里结婚。他们正值妙龄,年龄门户,都刚刚好,但却是如身往地狱。四周吹吹打打,好不热闹,金银珠翠,什么都有,唯一缺场的,是他们的感情。
结婚的十天前,一场大火将皇宫里的太和门烧了个精光。按照祖制,皇帝大婚,皇后必须要坐轿经午门、太和门抬进内宫,结婚当日却又下起了雨,冷风飕飕,潮湿阴冷,洞房里的大红烛怎么点也点不燃。宫女太监们嘴上不说,但心里都在嘀咕这不是一个好兆头,只怕新人们的婚后生活不会幸福。
事实如此。虽然她贵为皇后,但他从来不会朝她看一眼,她也不会。
能够得到他喜欢的不是皇后,是另外一名妃子,镶红旗女子他他拉氏。她自小跟着任广州将军的伯父在广州长大,性格开朗活泼、个性张扬,有几分像男孩子。而入宫时,她才13岁,宫中突然多了一个冲来冲去的孩子,她的封号是:珍妃。
虚弱的皇帝
大婚之后,他就是开始亲政的皇帝了,年号光绪。噩梦一般的童年经历给光绪皇帝留下了非常差的健康状况。这是一位年轻人,但是一位脸色苍白、十分清瘦伴随着经常性口吃的年轻人。他时常感觉头痛和耳鸣,胸部闷热,肠胃消化功能不好(经常呕吐),视力和听力都出现了衰退,小便次数很频繁,但每次的量很少(尿频尿不尽),双腿无力,走路竟像小老头一般的蹒跚。
他仍然对打雷和其他巨大的声音感到恐惧(心理阴影),每当电闪雷鸣的时候,他都是无比地狂躁和惊恐,这时候他的门窗都要紧闭,让太监站在两旁,自己拼命捂着耳朵。
更严重的是,长期不规律的生活和高度紧张的精神状态使光绪皇帝出现了一个严重的生理疾病——阳痿。不仅经常在睡梦中遗精(宫廷医生记录),任何刺激、重压或者嘈杂的喧闹声,都能导致他突然遗精,“引起精液流涌如注”。从现代医学观点来看,阳痿是由于肾功能退化以及并发症所引起的。
身体状况影响了他的性格,光绪皇帝是一个既胆怯又任性的人,身体虚弱无力,性格敏感、孤僻。对于慈禧,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惧怕,甚至就连在其他女人面前都是十分的胆怯和紧张!
然而他比以前更加勤奋。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是一个亲政的皇帝了,他把大量的时间用来学习,读历史典籍,学习英语。他最向往的朝代是大唐,大唐盛世以及英明君主的开疆辟土令他无比向往,他为此读了很多有关唐朝的史书,读完之后还要写下自己的感想,总结出治国的经验。
也许在那一刻,大唐盛世的雄风深深地植入了他的骨髓里。
大婚过后一个礼拜,55岁的慈禧光荣退休了,她搬到了颐和园,用她自己的话来说,“以后的工作就是在颐和园遛遛猫和狗了”,而光绪有了批阅奏折的权力。一切事情看上去都是那么顺利,已经亲政的光绪即将大权在握,像他向往的大唐君主一样,奋发有为,实现中兴之治,承前启后,继往开来。而事实并不是这样。
光绪仍然需要每隔一天就前去颐和园请安。关于请安的仪式我们前面知道了,仪式没有变,而内容却变了。现在的“请安”并不是问问您身体好不好、心情好不好、吃饭香不香之类,按照慈禧走之前定下的规矩,朝政的大事仍然需要请示慈禧,也就是“寻常事上决之,疑难者请懿旨”。
需要请示的大事,其实也只有两个方面:除了朝廷的大政方针,另外一项就是人事任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