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点上,我们竟仍然没有任何观念、不了解这些罪恶的愿望何以单单会在晚上出现,而干扰我们的睡眠。我们如要答复这个问题,一定要采用另一以睡眠的本质为基础的假定。在白天里,检查作用的沉重压力施加于这些愿望之上,自然而然使它们没有侵入意识的可能。但是一到晚上,这个检查作用也像精神生活的其他一切作用,都因睡眠而暂时松弛,或至少力量大为减弱,于是被禁止的愿望遂乘机活动。有些患失眠症的精神官能症病人,自认其失眠最初是主动的;亦即他们不敢入睡,因为他们害怕做梦——这就是说,他们害怕检查作用一旦松弛后所可能产生的结果。你们可毫无困难地了解,检查作用的减弱本来并不造成大害;因为睡眠可以破坏我们的活动机能;所以罪恶的意念纵然在此时乘机而作,充其量也只能引人做梦,在实际上是毫无妨害的;在这个安逸的情形中,睡眠者因此可以在睡眠中说:“这只是梦而已。”所以我们就由它去,而再度入睡。
第三点,假使你们记得,做梦者反抗他自己的愿望时,好像是两个不同的人,由于密切的关系而合在一起似的,你们便可知道还有一种方法,可使愿望的满足产生十分不快的结果;这个方法就是惩罚,这里我们可以再借前述那三个愿望的童话故事来帮助说明。那盘子上的香肠是第一个人(即妻子)的愿望的直接满足;鼻端上的香肠则为第二人(即丈夫)的愿望的满足,同时也是其妻子之愚蠢愿望的惩罚。在精神官能症里,我们将可发现和这个童话故事里第三个愿望相似的动机,而这是他的惟一动机。人类的心理生活上,有很多这种惩罚的倾向,并且它们都十分强大有力,有些甚至可视为是形成苦痛的梦的主要原因。你们现在很可能会以为所谓的愿望的满足,就这种痛苦的梦来看,并没有什么满足可言。然而只要仔细研究,你们便会承认自己的意见是错误的。现在如把梦为何物——或者确实为何物,如某些学者所说的——的各种可能互相比较,则愿望的满足、焦虑的满足、惩罚的满足等说法,确实是十分狭隘的。然而焦虑本来就是愿望的直接反面,而反面和正面在联想中则很容易并排一起,而在潜意识内则融合为一,正如我们已知道的。而且,惩罚本身也可说是愿望的满足,换言之,是检查者的愿望的满足。
由以上三点我们了解了究竟为什么会做“焦虑的梦”,而且我们也知道了“焦虑的梦”的确也属于“愿望的实现”。由此,那些批评家所提出的质疑也就显得漏洞百出、不堪一击了。
梦的材料与来源
按语:
在这一节里,弗洛伊德论述了梦中记忆材料所具有的三个特点:一、梦的内容都是最近发生的,并且给人留下的印象较深的一些事;二、梦所选择的材料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这完全不同于人在清醒状态时选择记忆的规律;三、梦的记忆材料为儿时的早期印象所制约,对于儿时发生过的一些小事,我们早已忘记,梦却又重新把它拾起。
如果你问我“梦里出现的那些情景究竟是怎样来的呢?”我会立即以我的经验做出回答,“它们源自这个梦前一天所经历的事”。因此,我在对一个梦进行解析时,会先问清梦者在做这个梦的前一天所发生的事情,然后尝试着找出这些事与这个梦的联系。对大多数梦例而言,这的确是一条捷径。在前面根据我详细分析的伊玛和我叔叔这两个梦例,我们就可以发现它们都与前一天所发生的事紧密相连。但为了进一步证明这个结论的正确性,我将把我的一些梦的笔记呈现给读者。以下就是我记录的一些梦以及它们各自的来源——
一、我去拜访一位非常讨厌我的朋友……同时却让一位女士苦等着我。
来源:前一天晚上,我曾和一位女亲戚在一起,并且她对我说一定要等到那笔急需的钱汇到她的账户,就算……
二、我写完了一本关于某种植物的专著。
来源:那天早晨,我在书店橱窗里看到一本樱草属植物学方面的专著。
三、我在街上看到两个女人,她们是母女,女儿是我的病人。
来源:前一天晚上,一位正在接受我治疗的女病人对我说她妈妈反对她继续在我这儿接受治疗。
四、我在一家书店订购了一份杂志,这本杂志的定价是20个佛罗林。
来源:前一天,我妻子向我索要每周都要给她的20个佛罗林。
五、我收到一封来自社会民主委员会的信,信里称我为会员。
来源:我几乎同时收到自由选举委员会和人权同盟委员会的来信,而我的确加入了后者,成为了会员。
六、有个男人沿着海边的峭壁走了上来,就像伯林克一样轻松自如。
来源:《妖岛上的德利佛斯》这本书,以及我居住在美国的几个亲戚对我讲述的事情。
说到这里,你也许会问这样的问题:“这些与梦相关的接触点,究竟是梦前一天发生的事情,还是可以追溯到近期一段时间内的印象呢?”这个问题当然不是至关重要的,但我仍想对当天发生的事与梦之间的关系进行一番解释。每次只要我发现我的梦的来源是两三天前发生的事,我就会细心地加以分析。结果我发现尽管这些梦源于两三天前所发生的事,但在做这些梦的前一天我曾对这些事进行了回忆。也就是说,我的回忆促成了梦的形成。最近所发生的一些事,确实勾起了我对往日的回忆,以致重现在梦中。
我确信所有的梦都源于“入睡前的一些所作所为”。那些许久以前发生的事,其实与最近几天里所发生的事一样,都会成为梦的内容。如果很早以前发生过的事给人留下的印象,与做梦当天的某些经历有所关联的话,那么,梦的内容就会是人们一生任何时段内所发生过的事情。
细心的读者会发现,前面众多的梦例,其梦的显意只是涉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琐屑印象。这一点可以说明梦的内容里有很大一部分平日里那些微不足道的琐事,但经过细心地解析以后,我们会发现梦的隐意却是那些关键性的重大事件。如果我们的解析工作是按照正确的方法进行的,而且能够揭示出梦的真正含义,那我们就会得到一个意外的结论。这个结论说明,“梦的内容是前一天发生的琐碎小事”是不可靠的,而我也必须反对“清醒状态下的精神活动不会在梦中得到延续”的观点。另外,“梦使我们的精神能量浪费在琐碎的小事上”的说法也是荒谬的。相比之下,正确的观点是:日间所发生的那些重大事件是我们所做的梦的根源。这些事之所以会在我们的梦中重现,只是因为在入睡前,它们让我们费尽了心思。
但是,为什么我梦到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琐碎小事,而使我异常激动的重要印象却隐匿起来,不易被察觉呢?我认为最好的方法就是利用我在“梦的改装”现象里提到的有关心理作用的“审查作用”来进行解释。以那个“没有吃成晚餐”的梦为例,我们可以很容易看出其中的关系。我的那个女病人的朋友喜欢吃熏鲑鱼,然后从她朋友的人格在她本人的内心形成的反映,可以发现她们之间的联系。而这些联系又使这两个“意念的内容”融汇在一起。因此,我们可以说:“第一个事件实际上就是在暗喻第二个事件。”
直到现在我已对众多的梦进行了分析,因此我或多或少有了一些经验,我深信通过这种解析得到的结论是可信的。在对梦进行解析过程中,我们发现梦的形成过程产生了一种“移植现象”。如果用心理学术语来说,就是一个比较弱小的现象必须在一种强大的观念里摄一些内容(能量)。当达到一定的强度时,它就会强行出现在人的意识中。这种移植现象在我们日常生活中普遍存在。
事实上,梦的材料这种“琐事原则”(梦的内容通常是一些琐碎之事),正是经过了“移植作用”后产生的一种“梦的改装”现象。如前所述,梦的改装是由于存在着一种被压抑的愿望,从而把梦改装成了与它的隐意完全相反的现象。通过梦的解析,我们最终可以知道那些表示了梦的隐意的来源到底与人们日间的哪些经历有关,同时这种来源的印象又是怎样“移植”到哪些似乎无关紧要的印象上的。
这种印象与梦在潜意识里的真正根源,在刚开始的时候,它们之间通常并没有任何关联。它是在事后逐步形成、扩大起来的。就像我刚才提到的“移植作用”,它使梦朝着特定的转移方向发展和改变。其实,我们也可以设想,如果这些“琐事之印象”不具备某些特性,那梦的运作方式对我们来说就真的是如烟似雾,难以琢磨了。
或许以下的经验之谈可以给我们一些启示:如果同一天里发生了两件或更多为我们重视的事,那么我们所做的梦就会把这些不同的事情进行综合,似乎存在着强制力量,把不同事件和印象进行合并与归结。
下面我举一个梦例。夏天的一个下午,我在火车的车厢里偶然遇到两位朋友,但他们二人彼此并不相识。其中一个是很有名望的同事,而另一位却是一个我经常去为他看病的显贵家族的子弟。尽管我为他们作了介绍,但旅途中他们仍然无法沟通,只是与我进行单独的谈话,我只能非常费劲地分别与他们聊天。当时,我请那位同事大力推荐一个刚入这行的新手,这位同事说他信任这个年轻人的能力,但由于他的相貌丑陋很难被人器重。我也附和他说:“正因为这一点,我才认为他确实需要你的帮助。”过了一会儿,我又与另一位攀谈起来,向他询问他叔母(我的一位病人的母亲)的情况,我听说她的身体极度虚弱而卧床不起。就在当天夜里,我做了这样一个梦:我希望能够得到帮助的那个年轻人,正在一个华丽的大厅里,周围都是一些有名望的大人物。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正在参加一个追悼会,而死者正是我在旅途中那个富家子弟的叔母(在这个梦里,那个老妇人已经去世了。我承认我与这老妇人的关系一直都很僵)。就这样,我把日间的两个事件综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简单的梦。
无数次这样的经验让我得出这样一个结论——梦总是受制于一种“强制规律”。在这种“强制规律”的制约下,梦把不同的印象结合为一个独立的整体。这种具有综合性的“强制规律”,我并不打算在此进行详细讨论,这里我们只要知道它是一种“原本精神步骤的凝缩作用”就足够了。
下面我们要讨论的问题是:梦内容的材料来源是否都是最近印象(一些具有重大意义的事情);或者是那些使梦者本身觉得非常有意义的一些想法、观念;并且这种印象或是想法可以不受时间的限制,只要一想到这些,就能够促进梦的形成。通过大量的研究和分析,我发现梦的来源纯属一种主观心理的活动,它通过当时的精神活动把以往的一些印象改变成最近发生的印象。
从上面的论述中,我们可以发现梦的来源有以下几种:
一、最近发生的、并且对梦者本人有重大意义的一件事情,可以在梦中得到直观的体现。比如:伊玛的梦、我叔叔的梦。
二、最近发生的、并且具有重大意义的几件事,在梦中这些事件往往综合成一个整体。比如:那个年轻人与老妇人的追悼会综合在一起而形成的梦。
三、最近发生的、并且具有重大意义的一件或几件事情,在梦中表现为无关紧要的一个整体。比如:植物学专著的梦。
四、对梦者本人具有重大意义的一些想法、观念,在梦中表现为另外一个最近发生的、无关紧要的事件。在我的病人中,这样的梦为数众多。
在梦的解析过程中,我发现梦中的一些内容,正是最近发生某些事件的直观表现,而这些内容就很可能与做梦的动机同属某一意念范围之内。或者也可能是一个最近发生的、无关紧要的想法,通过主观的联想后与做梦的动机产生了关联。由于梦对其材料来源的选择非常广泛,所以梦的内容也是千变万化的。在梦的形成过程中,由于“移植作用”,梦对材料来源产生了一种“选择性”,这使梦具有了多种不同程度的内容。就像从医学角度来理解“人们各种意识形式的变化程度”,它通常被认为是脑细胞从不完全活动到完全活动的变化过程。
除了以上提到的梦的四种来源,我们还会发现另外一种来源:一种过去发生的具有重大意义的印象(一系列的想法),在梦中会表现为一件最近发生的但无关紧要的小事。这种情况的出现需具备以下两个条件:第一,梦中的内容与最近发生的事紧密相关;第二,做梦的动机对梦者本身具有重大意义。而我刚才提到四种来源里,只有第一种能同时符合这两个条件。现在,我们已经知道那些类似的、并不重要的印象,如果是最近发生的话,仍可以成为梦的材料来源。但要是这样的印象被拖延一天或几天,它们就不会再在梦里出现了。这样一来,我们也会认为在梦的形成过程中,印象的“最近性”与该印象所需的情感记忆处于相同的地位。
现在我们仍面临这样一个问题。如果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会在梦中出现,它们就必须要与最近发生的某件事发生关联的话。但梦的有些内容却是一些很早以前发生过的事件,这些事件并没有给我们留下深刻的印象,我们在当时为什么不会忘掉它们,以至于它们会在最近的梦中出现呢?
对于这个问题,我认为可以从那些心理病患者的精神分析中找到答案:那些早先发生的、具有重大意义的事件,在其发生不久后就被移植、重排,被替换成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并且这个“替代品”也就留在我们的记忆里。换句话说,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的小事,其实都是我们心灵里某些意义重大的事件的替代品。否则,它是绝不会在我们的梦中出现的。
通过对大量实例的分析,综合其他学者在这一方面所做的工作,我们发现梦的第三个特点——梦的内容有时会是我们早已忘却了的儿时的经历。从这样的梦里苏醒过来之后,我们根本不可能把梦中出现的所有情景完全记清楚,因此也就无法知道这种类型的梦所发生的频率。我们要想证明儿时的经历,就必须有客观的、合乎情理的证据。在日常的生活中,类似的梦例实在是太少了。莫里曾说过一个非常经典的梦例。这个梦是:一个在外漂泊了二十多年的人想要返回他的家乡,就在临走的那晚,他梦到自己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正和一个陌生的人交谈。当回到家乡后,他才发现梦中的那个陌生地方正是他的家乡,而那个陌生人正是他已经去世的父亲的一位健在的至交,他还在当地居住。这个梦清晰地重现了他儿时的一些经历。当然,这个梦更可以反映出他的思乡心切。这个梦还可以理解为一种急切的梦,就像那位将要去听演讲会的姑娘所做的梦,还有将要和她的爸爸一起去旅游的小女孩所做的梦一样,它们都非常直白。可是,做这些梦的动机是什么呢?如果不经过解析,真相是无法得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