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成了并不重要的东西，当我喝下Eliana调配的那杯热茶之后，这几天积累在体内的困乏涌上我的眼皮，我躺在舒适的座椅上，微闭着双眼游离在半梦半醒之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吹进来的风似乎更凉了，从阁楼上传来一阵恍如婴儿的哭泣声将我从睡梦中惊醒。
但我知道那并不是小孩的哭声，而是猫头鹰的鸣叫，我突然想起在混沌之地里见过的、那一只如闪电般来去自如的黑色身影。
Basa扑面倒在桌子上，嘴巴张得大大的，口水流了一地，他面前的酒杯已空，整个人烂醉如泥。
Sarah不在座位上。她去了哪里呢？
我想要站起来，却发现浑身乏力，四肢仿佛失去了力量，虽然意识还保留着一丝清醒，但身体却和Basa一样无法动弹。
这两个狡诈的女人……在给我们喝的茶水和酒里面添加了一些额外的东西。
奇怪的是，我此刻心里却没有半分的危机感，也许是因为提前猜到了她们的身份，让我感觉心安理得。
我转动着脖子，歪斜着头望向柜台那边，Sarah和Eliana坐在里面，那个白发男子不在座位上，他似乎已经离开了。
两个女人不约而同的把目光转向这边，我下意识的闭上双眼继续装睡。耳中隐约听到女人的轻笑和窃窃私语，然后一阵轻柔的脚步声朝着我们这个方向走来。
“醒了么？”Sarah那熟悉的香水味在隔间里荡漾着，“大小姐看你们这一路风尘仆仆的，所以特制了一点调料，刚才睡得还好吧？”
“咳咳~”我睁开眼尴尬的笑了笑。论智力，我和Basa远不是她们的对手，但我很好奇Sarah是如何在千人之中准确的找到我们的？
“药效可能还会持续十分钟。”Sarah微笑着坐下，“你的心里一定充满了困惑，比如为什么我会知道你们的身份。”
“是啊，这是为什么呢？”我有气无力的回应着。
“这个大陆上有很多鲜为人知的神秘元素，比如威斯特玛和坎德拉斯交界处的山脉中，有一些隐秘的水晶矿藏。起初，工匠们采集它们用来制作装饰品，它华丽的外表和光泽非常迎合贵族们对身份的象征。”
（水晶？）我不由自主的联想到了西希之王给我展示过的，那个强大的、可以预知未来的水晶球。
“但有极少数掌握着元素力量的魔法师们，却发现了隐藏在这些水晶中的秘密。添加一些稀有的魔法元素、经过特殊处理之后打磨而成的水晶球，在魔法咒语的力量催生下，可以形成探知过去和预知未来的残缺影像。”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来这里，早已在预料之中？”
“嘻嘻，大小姐料事如神，你们的行踪都逃不过她的掌握。你先休息一会，再过几分钟就可以行动自如了。”Sarah俏皮的一笑，然后起身走了出去。
我若有所思的盯着天花板，整个事件似乎进展得太过顺利，以至于我开始怀疑人生，这任务真有想像中那么艰难吗？
如果所有未来发生的事情都可以依赖水晶球，如果预知未来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那么是不是就意味着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但显然，我很赞同西希之王在课堂上告诉我们的那句话——预知未来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因为预知了结果就会对现实造成影响，一旦现实被影响，就会对结果产生偏离作用。不管是预言者、还是被预言的对象，在对结果的提前预知下，可能导致一些心理暗示迫使他们想要去改变未来即将发生的事件，一旦他们改变成功，那么未来就不会发生。这就又回到了起点，到底我们所预知的未来是不是真的？
我无法从这个悖论的怪圈中跳离出来，就好像我在西希之王住所里见到的未来的景象。火焰之河真的会沦陷么？Hephasto真的会死么？灵魂之石真的会灰飞烟灭么？但某些已经发生过的事实仿佛又在印证着那个预言的真实性，至少有一部分是真实的。比如Andariel和Duriel大人的死，比如Izual的神剑成为了Sky的战利品……
事情变得复杂起来了，我又开始觉得脑子不够用。在我胡思乱想的这几分钟，身体的麻痹感逐渐消失，我缓缓的坐起身来，双手抱头，仍然有一丝晕沉沉的感觉。
Basa突然睁开眼，猛的抬起头，两眼一片茫然。他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喃喃的说：“好酒~真是好酒啊……我刚才是不是睡着了？我好像梦见了一群女妖，她们在我身上摸来摸去，正摸得我很爽的时候，我就醒了。这真是太残忍了……”
“你的确遇到了女妖，不过只有一只，她就在外面。”我朝着柜台那边努了努嘴。Basa回头望过去，跟Sarah的目光正好碰上，她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们。
“这小妞不简单，在我的酒里下了药，我却没有发现。”Basa小声的对我说，然后他艰难的站起身活动着，手脚关节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
“Sarah，把牌子挂到外面，从明天开始歇业，有好多事情还需要准备。”Eliana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她靠在椅背上，微闭上双眼揉着额头，语音中透出一丝疲倦。
“大小姐，你这段时间太累了，应该好好休息几天。调教这两个大笨蛋的工作，不如就交给我吧！”Sarah满心期待的说着，然后坏笑着用犀利的目光扫视我们两个，那眼神就像一只饥饿的老虎在凝视着猎物。
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Eliana站起身，朝着我们这边走过来，轻盈的步伐仿佛踩踏在水面。她径直走进隔间，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我有些拘谨，眼光不自然的移开。这个女人仿佛有一种洞察世事的本能，她深邃的目光和她清丽脱俗的容貌搭配在一起，显得有那么一点不和谐。不知为何，我对她隐约有一种畏惧感，我有点害怕面对她的眼睛，那眼神仿佛能看穿我的思想。我知道在人类的魔法师里面，有一类人掌握着玄奥的读心术(1)，也许Eliana就会这种特殊的技能。
“战况紧急，两位队长，我就长话短说吧。刚刚收到的消息，Mizan临时接替了Izual的职务，Seis大人已经派出了遗忘骑士的精锐前往神罚之城支援。但神罚之城的防御工事大多年久失修，被Sky的军队攻破只是时间问题。Solomon(2)不久之前带着这个消息离开了，也许明天凌晨，将会有一场激烈的战斗，今天晚上的庆典只是表面现象，骑士团的主力部队已经在着手准备下一轮的进攻了。现在磐帝摩的军队士气旺盛，他们想借着今晚的胜利继续乘胜追击。”
此刻在我的内心深处有很多疑问想要弄清楚，关于这次的任务、关于这两个神秘的女人、关于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但我一时半会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你提到的Solomon，是那个白头发的亡灵巫师么？”我有些头疼的问，“他刚才喝酒的时候好像注意到了我们。这些亡灵巫师有着敏锐的嗅觉，我们身上的死亡气息似乎已经被他感知到了。”
“是的，从你们一进门，他就一直在暗中观察。不过你放心，整个磐帝摩城堡，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看得出来，你有很多问题要问，你可以畅所欲言。”
“我们这次的任务要带回去几样关键的东西，我想知道是什么。”
“世界之石，这最关键的物品，Seis已经收集到了。你们还需要找到另外几样东西，第一件是恶魔之魂。”
“恶魔之魂吗？混沌之地有的是恶魔，随便杀一个就可以拿到。”
“嗯~要是那么简单就好了。”Eliana轻笑着摇摇头，“磐帝摩是天堂和地狱的交界，以前这里曾经是恶魔的领地，它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做‘群魔堡垒’。当然，它并不总是掌握在恶魔手中，两大阵营都把这里作为交战的必争之地，在昔日永恒之战的漫长岁月里，谁都无法长时间占据，它换了很多次主人。你应该从Salton的日记里了解过一些，最近的一次控制权交替，就发生在几年前，Izual将它夺走，那个时候他还是联盟军队的统帅。Salton的日记里，有否提到过当年的黑暗军团前任指挥官Bartuc(3)？”
“没有，我不记得看到过。”我良好的记忆在这个时候起到了作用，“但的确提到了一句，在日记的第一篇，他说前任指挥官阵亡，但没有提及他的名字。”
“他的名字叫Bartuc，几个世纪以前是维兹杰瑞法师部族的首领，他死后灵魂被Diablo选中，复活为恶魔之躯。当年的Izaul以永生之力为诱饵，将堕落的Bartuc引诱至磐帝摩城堡中击杀，他的魂魄一直滞留在这里，困在磐帝摩的守护祭坛中，成为了祭坛不可或缺的能量来源。”
“困在祭坛中？”我突然觉得头变得很大。
“是的。你们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要潜入祭坛，释放Bartuc的灵魂并将他抓住，他在里面已经困得太久。”
“哈~”我带着哭腔笑出了声，“果然这不是人干的活……祭坛这么重要的地方，一定有重兵把守，我们要怎么才能进得去？”
“嗯，你来这里之前，是不是也觉得磐帝摩是个无法突破的堡垒？但你现在已经身在其中。你本来只是想要Izual撤军，而他的意外之举却出乎你的意料，在打开城堡大门的同时，也让混沌之地的防线暴露在联盟军团的眼前。他给你带来了突破性的进展，也给联盟军团带来了一场决定性的胜利。似乎一直以来，Izual都在整个事件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就像当年他禁锢了Bartuc的灵魂，为祭坛带来了源源不断的能量，却也为它埋下了危险的种子。献祭Bartuc灵魂的仪式，是由Izual、Solomon和我共同参与的，现在这个秘密只剩下我和Solomon知道。”
“啊……然后呢？在你的指点之下，我是不是就可以顺利的潜入到祭坛内部？Solomon在这个事件中又是个什么角色？你不要告诉我他也是西希大人潜伏在人类军队里的内鬼，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巧合的事情！”
“喂喂喂~你怎么说话呢？！”Sarah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坐在Basa身边，似乎对我的言语有诸多不满，“你怎么可以用‘内鬼’这种低级的字眼？我们在磐帝摩潜伏的这么多年，我们所做的事情可不是区区几个‘内鬼’就可以胜任的好不好？”
“那你们到底是什么人？Sarah你手臂上的魅魔纹身绝对不是为了好玩才做的，你别以为我是外行，这种魅魔的纹身是与生俱来的，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在磐帝摩这个戒备森严的所在，亡灵巫师们只需要施展小小的手段，就能够轻易的识破你。还有你，Eliana，虽然从外表上看你是一个真正的人类，但你的行为让我无法理解，你为什么要帮助我们？”
“呼~”Eliana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没想到你有这么多问题，我还是低估了你的智商。但你想要的这些问题的答案，好像只是为了要弄清楚事情的原委，为了满足你那无休止的好奇心。你如果非要把问题都弄明白再付诸行动，那么恐怕要等到猴年马月。怎么现在复活的亡灵都像你这么罗嗦吗，灵魂传播者的洗脑工作进行得不够彻底嘛。你的问题是不是可以留到以后慢慢解决，我们是不是应该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最紧要的事情上？”
“呃……”我有点语塞，我意识到刚才的表现似乎有点过激了，“请原谅我有深度的洁癖和强迫症，做一件事情总想要搞清楚前因后果。”
“哎，你看看人家Basa，一言不发的多乖。有大小姐坐阵，你们根本不需要问为什么，只需要问怎么做就可以了。”Sarah亲昵的抚摸着Basa的头，像在摸着一只宠物。
“是啊是啊！”我那个白痴同伴频频点头应声附和着，“我说Stalker，你哪儿来那么多稀奇古怪的问题，这不是我们的行事风格。大小姐你就发号施令吧，需要我们做什么？”
“当年Salton突袭城堡的那一场战役里，是因为祭坛还未成形，所以有重兵囤积在周围，但自那以后魔法屏障就一直阻挡着黑暗军团，祭坛也就不再需要守卫了。Bartuc的灵魂就在祭坛的中心，他徘徊在那里，被诅咒所困扰。我曾经尝试着用一些方法跟他的灵魂沟通，但Solomon在祭坛布下了一些障碍，我和Sarah都无法顺利的潜入。”
“咝~”我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有一些大胆的猜测在我脑海里浮现出来，“难道那个白发巫师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你们三个当年共同参与献祭仪式，是不是Solomon在暗中做了什么手脚，而你和Izual当时却没有发现？”
“嗯……我是应该夸你聪明呢？还是应该说你聪明得有点过头了？”Eliana似笑非笑的望着我，神情中有一些飘忽不定的因素。
（第十八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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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者注（名词出处、中英文对照、以及画蛇添足的说明）：
1.读心术：传说可以透视他人心灵、窥探其思想的强大魔法，这个魔法有着那么一点点邪恶的意味。在暗黑的游戏世界中，其实并没有提到过读心术，但是笔者相信，在那群强大的魔法师当中必然有人掌握着这项玄奥的技能。
2.Solomon：中文译名“所罗门”，他在小说中的身份是磐帝摩的一位高阶亡灵巫师，这个角色的名字是笔者杜撰的，在正史中并没有这个人物。在其他的宗教神话故事中，所罗门是古代以色列的一位国王，据传说是七十二魔神的主人，是一位全知全能的王者。笔者在这里并没有糅杂其他宗教神话的用意，只是把这个有着特殊意义的名字挪用了一下，仅仅是名字而已。当然，挪用这个名字有一些隐喻的含义，且容笔者在后面的剧情中予以揭晓吧。
3.Bartuc：中文译名“巴特克”，这是暗黑历史中赫赫有名的一位传奇人物，他的出现造就了“刺客”和“猎魔人”这两个职业的诞生。巴特克和另一位家喻户晓的法师“赫拉森（Horazon）”似乎是亲兄弟关系，他们曾是庇护之地最强大的法师部族“维兹杰瑞（Vizjerei）”早年杰出的领袖。由于在如何使用黑暗魔法的方式上存在分歧，这两兄弟之间的矛盾日积月累，最终导致维兹杰瑞部族分裂为两派，并且爆发了残酷的冲突（中间省略一万字）。最后，巴特克被赫拉森杀死，而赫拉森也将自己流放到未知之所，维兹杰瑞部族从此元气大伤。经历了这番巨变之后，为了避免出现同样的灾难，剩余的魔法师们立誓抛弃黑暗魔法，并成立了一个隐秘的组织“Viz-Jaq'taar”，这就是后来的刺客组织也即是猎魔人的前身。猎魔人的职责是猎杀庇护之地出现的恶魔，同时也在暗中监视那些有堕落倾向的魔法师，一旦发现他们与恶魔有交易，就会将他们暗杀。当玩家到达第三幕时，位于城镇右下方有一位NPC名叫“Natalya（娜塔莉娅）”，她就是猎魔人之一。随着剧情的推动，不时去找她对话，会发现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说回巴特克，由于长年痴迷于黑暗魔法，并且为了掌握黑暗魔法的精髓，他与恶魔之间订立了一些隐秘的契约，和他的兄弟赫拉森不同，巴特克无需召唤或者控制恶魔就能直接使用黑暗魔法。在战场上，他的勇武人尽皆知，或许是因为与恶魔走得太近，导致他自身也被恶魔影响，心智异于常人。他对杀戮和鲜血极度渴望，甚至常常置身于敌人的血雨中以鲜血洗浴身体、获取力量，所以他又有一个外号叫做“血腥之王（Warlord_of_Blood）”。玩家在进入到资料片第五幕的王座时，巴尔会召唤五小队，其中第三队首领的名字叫做“血腥的巴特克（Bartuc_the_Bloody）”，他就是堕落的巴特克被巴尔召唤而来。
4.其他：本文提及了大量预知未来和宿命论的内容，世间种种奇妙的因果联系和那些看似不可能发生的奇迹，似乎都遵循着某种未知的规则。在早一点的年代，曾经有人指出，如果某一双眼睛能够看清世间所有的细节，能够精确计算出各种条件下各类事物的运动和发展轨迹，那么预测未来是可行的。然而用现代科学的眼光来看，这种假设显然并不成立。笔者曾经是、并且现在仍然是忠实的宿命论者，我宁愿将那些无法解释的现象理解为超自然，也不想用科学的手段来推翻它，在理性和感性中，我选择了后者。但我的缺点是脑洞不够大，知识也非常有限，对现实世界中的类似事件难以自圆其说，所以只能在写文的时候用一些模棱两可的话来带过，使得故事的结局与前面的一些章节铺陈发生千丝万缕的联系，以此来证明预知未来的可能性。各位读者如果有对占卜、星象、预测未来等神秘学科有研究的人，请不要纠结于其中一些细节，请高抬贵手放过我，我只是把它作为一种写小说的手段来运用而已。身为作者，必然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展开所有故事线的，他必然能做到前后呼应，所有情节的推动必然在他预料之中，并且他有能力让读者接受各种看似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在“写小说”这个特定的行为过程中，作者扮演着“上帝”这个全知全能的角色，因此各位不必过于较真，看看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