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一日过后,尉迟不却的脑海里就总是浮现碧衣手中的那个小包裹。他并非不信任任风吟,只是,只是,若是对方是东方无傲,他对自己才是毫无信心。
任风吟知道碧衣来了的第一日,是很欣喜的。可后来不知两人之间说了些什么,碧衣哭着跑出任风吟的房间,从此,竟是在下人的别院里住下了。尉迟不却见这几日任风吟情绪都不太好,也曾问过任风吟,是否发生了什么事,但任风吟只是摇摇头,叫他莫要管女人之间的小心事,安心处理自己的事情便好。
她若心情不好,他又如何能安心?出宫自立王府的事情,尉迟不畏最终还是未能允诺他。他自觉有些对不住任风吟,想着答应她的事却没做到,心里亦有许多烦闷。这几日还时常看见碧衣在他的书房门口徘徊,更是觉得碍眼,叫人赶了许多回,碧衣却都说,她是奉了王妃的命令来给王爷送茶点的,让她把东西放下就走,她却不肯依,硬是要等到他松了口放她进去,她才欢天喜地地带着吃食进来,一脸喜笑颜开,不知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他对碧衣一直没有好脸色,可是碧衣毫不在意,经常在他吃点心的时候,若有若无地提起一些任风吟过去的事,多数,都是关于东方无傲的。然后,碧衣便会自己开始怨天尤人,抱怨东方无傲因为任风吟的缘故才对她无情无义。尉迟不却状似无意地听她说着,心中却是百转千回。
他也知道这些事情听多了会让他心境发生变化,有时不由怀疑碧衣的动机,可是却又控制不住自己想要了解任风吟与东方无傲过去的心,因此,每次虽是冷脸,可是对于碧衣说的那些事情,他却都是默默记在了心里。
“吟儿,你怎么想着要碧衣去给我送东西,止影以前是我的佣人,什么都是最了解的。如今碧衣总是去打扰,让我完全不得清净。”尉迟不却这日回到任风吟的房中,想了想,终是忍无可忍地抱怨道。
碧衣?送东西?任风吟听见这话不由心中奇怪,她看了一眼身边的止影,止影亦是一脸不知所措。她暗自定了定心神,又冲止影轻轻摇了摇头,扭过头看着尉迟不却不动声色道:“我想,你既把止影拨给了我,我作为回礼,将以前服侍我的丫头拨给你也未尝不可呀。”
“哈哈,这是个什么道理!总之,本王还是习惯止影些。”尉迟不却笑着喝了一口茶,却突然瞟见任风吟的屋子里,放了一把他从未见过的笛子。心中好奇,便追问道:“那笛子,是你什么时候添置的?”
“哦,那个啊。”任风吟笑着回头看了一眼那笛子,笑道:“那是前几日,小询留在这里的,说是央鹤国江南那边制造的湘妃竹笛,作为礼物送给我的。”她说着看了止影一眼,轻声道:“止影,那笛子材质敏感,平素不用时,你便将它收在笛盒里,这样乱放着,像什么样。”
“是,是,止影明白。”止影低着头,小心回答着。
尉迟不却听着她们的话,心下愣了愣,却是冷笑了一声。原来,竟是不止东方无傲。她的过去,真是让他防不胜防,措手不及,更是,毫无信心。
悠扬的曲调萦绕在耳边,那是与胡乐不同的,带着家乡曲调的乐府曲。情感又欢快动人,任风吟听着,心情不由大好。她有些好奇,到底是哪位飞虎乐师能够奏出她家乡的曲子,她盯着那眼前的乐师看了许久,只觉得十分的眼熟,直到他抬起头来,才真正地惊呼了一声:“小询!”
从她在姑苏城武林大会上第一次见到欧阳询的时候,他的左眼一直戴着面具,遮住了整个脸的三分之一。江湖之中奇人异士数不胜数,各人有各人的习惯,因此任风吟从不曾追问过他为何会一直戴着面具,如今忽得见他摘下,竟是恍惚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也是突然间明白了他为何从来都是戴着面具。
“风吟姐!”欧阳询不顾众人惊讶的目光,直直地冲着任风吟走过来,把任风吟身边的止影都吓了一跳,但一听见他唤得那么亲密,顿时想到,大概是王妃的熟人,才并不做声。任风吟看着欧阳询走上前来,一直盯着他那双眼睛,竟觉得有些害怕,可还是展露笑颜,对着欧阳询道:“小询,怎么到了飞虎国来?”
“想来便来了。”欧阳询说着,冲着任风吟摇头晃脑道。
他的整个左眼,竟是由一条直冲云霄的战龙包围着的。那战龙目光坚决,竟像是直勾勾地看着旁人,要将面对的人征服一样。见任风吟目光有些闪躲,可还是坚持着看着他,欧阳询不由咧嘴一笑道:“风吟姐,这是我从小带着的。”他指了指那条龙,继续说道:“家人说这在央鹤国是不祥的征兆,因此一直要我带着面具。不过,如今到了飞虎国,应该没有这番规矩了吧?”
“自然是没有的。不过这样瞧久了,倒不如一开始那么震惊可怖了。反而,使小询你多了一些男子汉的硬气。”任风吟笑着看着面前的欧阳询,心中却是思索着,他究竟为何前来飞虎国。按理说应该是没什么理由的,大概只是随兴四处游历而已,只是,为何会进宫还当上了乐师呢?算了,如此多心作甚,小询是朋友,是弟弟,她不该不信任他。
“还是风吟姐见的世面广,说的话也令人听着顺耳。”欧阳询说着从身上取出了一个小包裹,笑道:“其实,我这次来飞虎国呢,也是师嫂有令,这才长途跋涉而来。而且,费了好大功夫才混进宫来的!”
“倾夜叫你前来所为何事?”听见故人消息,任风吟不由有些激动,欧阳询见她如此,笑了笑道:“师嫂说感谢风吟姐送去的新婚礼物,要我以此湘妃竹笛作为回礼。”欧阳询说到这里顿了顿,似是有些挣扎,终究还是追问道:“风吟姐,你既然到了衡山送了礼物,为何,为何没有留下参加师兄师嫂的婚礼呢?”他说完便摆了摆手,急匆匆地道:“诶诶,不说也没关系,师嫂交代给我说不许乱说话,她自己也什么都没告诉我 ,风吟姐要是不乐意,大可以不说,我没意见的!”
任风吟见他这幅样子,真是忍俊不禁。她捂着嘴笑得眉眼弯弯,看得欧阳询心中竟是砰然一动,他恍惚了一下,狠劲摇了摇脑袋,再看向任风吟已经很明显的小腹,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句。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地瞎想什么呢,风吟姐都是要当娘亲的人了,怎能轻易有非分之想!
“若是收起来,怕是本王都不知道,王妃收了多少别的男人的礼物吧。”
任风吟听见尉迟不却这句话,一下子便皱起了眉毛,她扭过头有些不满地看着尉迟不却,稍稍提高了些声音道:“王爷这话是何意?”
想着碧衣前段时间说过的话,再看着眼前欧阳询送来的笛子,尉迟不却只觉得心中一阵火气直冲脑中,冷哼了一声道:“王妃那么聪明,怎么会听不懂本王是什么意思?”
“那笛子是倾夜的回礼,小询与倾夜你都是认识的,他们与我是什么关系你也清楚,怎么如今倒是胡说还污蔑起我来了?”任风吟气急,但却想到也许是尉迟不却最近事务太过繁忙,又有碧衣那个丫头打扰烦心,才会找她出出气,因此并未与他争吵的意思。声音渐渐地回到正常,想与他好好说明。
尉迟不却闻言冷哼了一声,看了任风吟一眼,厉声道:“那戴面具的小子本王从第一次见他就看得出来他对你意图不轨,至于与王妃你是什么关系,本王可不清楚。”
“王爷!”止影跟了尉迟不却多年,深知他的性格,从来不会对人如此无礼,而且,这话对着王妃说出来,已经不只只是无礼了,更是会伤透王妃的心吧。她出声叫了尉迟不却一声,想要他别再说下去,谁知尉迟不却却更加变本加厉了。
“你别帮着她!”尉迟不却瞪了止影一眼,看着任风吟冷声道:“本王未与你们相遇之前,你在玉门关停留数日,谁知道这其中跟多少男人不干不净……”
“够了!”任风吟抬眼看向尉迟不却,尉迟不却看着她眼中的怒火不由一惊,他还从未见过她这般气愤的模样,好像整个眼睛都已经被血丝染红一样。她看着他,极力地抑制心中的万分怒火道:“既然,王爷认为臣妾不干不净,那就是认为臣妾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干不净。”她说着喘了一大口气道:“那便杀了臣妾与腹中孩儿即可。”
“你这是在威胁本王?!”尉迟不却看着任风吟,突然狂笑起来,她竟用“臣妾”在他面前称呼自己,当真是要与他拉远关系么?!尉迟不却想着不怒反笑道:“哈哈哈哈哈,任风吟,你未免太瞧得起自己了!这么容易就想死,本王未免太便宜了你。”
尉迟不却说着站起身来,大踏步地离开任风吟的寝宫。
而有一抹清秀俊丽的身影,默默地跟着他一直走着,直到他停在他的书房门前,那人也才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