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是要回宫,我送你到任安便先回国去了,我离宫数日,早已堆积了不少事务。”离了衡阳赶至岳州,在从岳州驶往汉阳的船上,尉迟不却对着任风吟说道。
“好。”任风吟应了一声,却再无回应。
尉迟不却这几日一直被她冷淡,只道是她心情不好,却想不通为什么她会心情不好。无能为力之下,他也只能叹口气,与她静默而立。
从岳州到汉阳,再从汉阳到南阳,回程的路途明明与来时一致,可到底是与来时的心态不同,归心似箭,脚程不由提速了一倍,竟是第三日晚便到达了南阳城。众人正准备找家客栈休息,却被任风吟拦住了去路,她看了他们两人一眼,轻声道:“继续赶路。”
“啊?!”
虽然从崇胤宫回来的一路上任风叹便能察觉到任风吟的情绪低落,几乎一天跟他们说不上五句话。可是尉迟不却叫他不要问,他便一直压抑着,可到了现在,他却是不得不问了。
“姐,你没事吧,这都赶了几天的路了,下了船就上马,我的屁股就没挨过实处。你到底怎么了,这么急着要回去?”任风叹说着,拉了拉任风吟的袖子,撒娇道。
“那你们便留下休息,我今晚走山路回去。”任风吟见他面有疲色,心中也是心疼,却因更有他事缠心,无法说服自己多做停留。
“姐,到底什么事这么急?”任风叹闻言不由一愣,他心知以任风吟的轻功,要想赶夜路走山路必定第二日清晨就能到达任安,可却想不通为何她竟会这么急。
任风吟低头不语,只是看着别处轻声道:“没什么。”
“姐,我跟你回去。”任风叹翻身上马,对着依然在马背上的任风吟与尉迟不却道:“出发吧。”
众人到达任安的时候,正是一场雷阵雨过后的雨后天晴。
空气中漂浮着湿润的雨气,让人不由觉得神清气爽。任风叹长吸了一口气,道:“呼,还是回家的感觉好!”
尉迟不却在驿站与他们告别,走时还特地叮嘱任风叹,无论如何要照顾好任风吟。接着他又转向任风吟道:“吟儿,从衡阳回来你便一直精神不济……”他说着叹了一口气道:“你若心中有不快,大可诉说与我。”
“罢了,我实在堆积了太多事情要回去解决。只能对不住你了。风叹,照顾好她。”尉迟不却说着一拉马缰,飞驰而出。
任风吟静静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转过了身,驾着马向任安皇宫的方向驶去。
“吟儿,你,你是如何听说这些事情的?!”南宫太后手中的茶杯“咚”的一声摔落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她缓了缓心神道:“没错,你父皇的确是有一位早逝的弟弟。”
“江夏王妃,留下来的孩子……”任风吟说着倒吸了一口气,终是说出了接下来的话:“是不是我?”
看着南宫太后错愕的表情,任风吟轻轻地笑起来,答案不用明说,一切自在人心。
记得她还小的时候,曾有人对着她喊,小郡主来得真是时候,皇上已有五个皇子了,早就想要女孩儿了吧。只记得那时的那人被南宫太后斥责了一番,便灰溜溜地离开了,隔日,便听说她已死在地牢内。后来,便再也没有人提起这件事,而参与了江夏王妃那个年代的事的宫人,也都死得死走得走。剩下唯一知道的人,大概就剩任恒恪自己,与南宫太后了吧。至于那数位年幼的皇子,想来也都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了,不然是不会这么多年,没有一次说漏嘴的时候。
想来是任恒恪真的是想要抹去这一切吧。他大概是明令对所有人都说过,从此以后,任风吟便是他的亲生女儿,旁人休得再要多言吧。任风吟想着,只觉那时虽然年纪小,但是很奇怪,那记忆却一直存在于脑海中,以前虽是模模糊糊,而此时与母后说了不到几句话,竟是一股脑地全都想起来了。
父皇倒是守信用,也想是慰藉她爹娘的在天之灵吧。从小便将她视作亲生女儿般疼爱,甚至,比亲生女儿还要珍惜。可是,她的身世他竟连在离世之前,都不曾对她提起。父皇啊父皇,您终究是糊涂了。你不告诉我关于我爹娘的一切,岂非又一次对不起他们了?
任风吟想着突然狂笑起来,她指着南宫皇后大声道:“哈哈哈哈哈,我父皇去世了,所以他不知道!可是你!南宫茗!你明知道我的亲生父亲死于飞虎国人之手,你却看着,却眼睁睁地看着我认贼作夫,嫁与飞虎国人!陷我于不仁不义之境!”
“吟儿!”南宫太后见她有些情绪失控,不由上前握住她的手道:“吟儿,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你虽非我亲生,但我却待你如同亲生女儿,我,我当时并未想那么多……”
“放开!”任风吟一把挣脱开她,颤抖地扶着亭柱笑道:“哈,哈,方小知啊方小知,你可知,你这一番为你方家鸣冤的话,激起了多少过往!”
“你轻轻松松地与我绝交,只是失去了一位朋友。”任风吟抬头看着宫殿内的藻井,不由失笑:“而于我而言,是失去了所有。”
“从此之后,我的父皇只是我的大伯,我的风叹只是我的堂弟,而我的父亲……竟是死于飞虎国之手。你只是认贼作友,我却是认贼作夫,呵呵,多么大的笑话。多么大的笑话!什么天之骄女,什么掌上明珠!我任风吟的人生,根本就是一滩烂泥!”任风吟歇斯底里道,似是把压抑了许多天的情绪一并迸发了出来。她嚎啕大哭道:“父皇,您为何不早些告诉我这些事,为何!”
“如今女儿已经嫁给了尉迟不却,更是……更是对他心生情谊。”任风吟说一句话吸一下鼻子,红肿的眼睛让一旁的南宫太后看在心里不由掩面而泣。任风吟接着说道:“父皇,我爱他,可是这爱让我心生厌恶,我死后该有何颜面去面对我的亲生爹娘!父皇,您出来,您来告诉我啊!”
“吟儿!”令母女二人都未想到的是,破门而入的竟是任风杭。任风杭看着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任风吟,心中一紧,立刻扑过去将她护在了怀中。
“皇上这是?”南宫太后见状不由一惊。
“听闻朕的妹妹一回宫就来了母后这里,朕便急忙赶了过来。原来,竟是发生了这么些事。”任风杭淡淡地回应着南宫太后,手上却将任风吟搂得更紧了些。他像以前那样抚了抚任风吟的头发道:“吟儿,哥在呢。”
“大哥。”任风吟哽咽着,任泪水长淌。
“吟儿不哭,都怪大哥,不该生出让你和亲的意图,若非如此,怎会令你如今如此痛苦。”任风杭抱着她,心中生出万千思绪。
一别半年之久,以前天天见面倒不觉得,现今才发现,自己竟是有这般不舍这个妹妹。任风杭无数次后悔,自己当初究竟是被什么迷了心窍,竟要让唯一的妹妹去和亲。可是已经酿成事实的事情没有办法改变。都说坐上了这个位置,谁都会变。如今看来,的确如此。这龙椅坐得他每天都不踏实,国内的情况,早不如父皇在世时那般昌盛兴旺,而边境又有他国虎视眈眈,他怎能不紧张,怎能不将自己变得更强大,才能守住这方皇位,守住这个国家,守住他失而复得的爱人。
只是,苦了他的吟儿。
因此一听见玉关公主回宫来的消息,他便立刻赶至太后的寝宫,却听见门内一阵大声喧闹哭喊,听见那些话,他也明白了不少,只觉得心疼,便想也不想地冲了进去。
或许他是变了许多,可是,对吟儿,他却是有万千真情在心中,亘古不变。
“大哥,我,我想去我爹娘的陵墓,看看。”正想着,任风吟的声音已低低地传来。
“好。”任风杭点了点头,自小到大都是这样,她的要求,他从来不会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