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后东方无傲回想起来任风吟的时候,很惊讶的发现,他对她印象最深的那一幕,竟是她一身凤冠霞帔在玉门关前向他告别的样子。
那是他第一次见她穿着大红色的衣衫,一只由金线与彩线编制而成的凤凰从腰间盘旋而下,在衣角处扬起它的额头,显得高贵而耀眼。火红衣衫衬得她愈发的的明媚妖娆。一头乌黑的发高高挽起,御赐的金步摇横插在发间,一走一步摇,晃得人眼花缭乱。额前的发丝乌黑柔顺,分成两股散在左右脸庞,显得她本就小巧的脸颊更加精致,一双桃花眼的末梢微微上挑,一如既往的好看,她看着他,笑得眉眼弯弯。
公主远嫁和亲,飞龙国这才休兵停战,并且派出大批队伍前来两国交界之处玉门关迎娶公主。尉迟不却一身红袍,棕色的头发用金冠高高束起,以显庄重之意。这样一装扮,竟比平时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要英俊许多。他抬起深邃的眼看向站在花轿外依依不舍地看向家乡和东方无傲方向的任风吟,轻咳了一声道:“公主殿下,这是还舍不得走吗?”
“有何不舍。”任风吟连看都不曾看向他,依旧冲着东方无傲笑得灿烂:“东方哥哥,吟儿走了。”
任风吟认识东方无傲这么多年,从来不曾见过他眼中有泪水荡漾。一国武将,受过的伤痛不可计数,可是他咬紧牙关,从不曾因战乱伤痛掉过泪。却不想,如今竟会因为儿女情长而泪水满溢。而那却是任风吟第一次没有在与他分别时落泪,她一直笑着,似是想把最美好的样子能够一直印在他心里。
任风叹看着满脸笑意的任风吟,别过头去叹了一口气。
风吟出嫁之前,向任风杭提出了两个要求。第一,带着任风叹一起走。这一条遭到了南宫太后的强烈反对,可是却在与任风吟母女二人彻夜长谈之后改变了主意,风叹向来与风吟关系好,再加上除了南宫太后外,他已然对央鹤王宫全无留恋之情,自然对这一要求全无反对之意。而第二条要求,则是要封碧衣为郡主,享受宗室亲女的待遇,指婚东方无傲。
这是自己拿着刀子去割自己心上的肉啊,当时听见她这要求的人几乎全部傻眼,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有多爱东方无傲,她为了东方无傲,连公主的身份和责任都可以抛弃,怎么会舍得让他去迎娶别人。
“皇兄若不答应,吟儿便在养心殿长跪不起。”
“任风吟!”
“皇兄若不答应,吟儿便在养心殿长跪不起。”
“你先起来。有什么话我们好好商量。朕不允许你这么胡闹。”
“皇兄若不……”
任风杭拗不过她,只得点头说好。次日,任风杭发布皇家通告,玉关公主即将远嫁边塞。与此同时,远在镇浣的东方无傲也接到了任风杭指婚的圣旨。那是他时隔十二年,第二次接到圣上指婚的圣旨,十二年,整整十二年,任恒恪驾崩,任风杭登基,他的小公主从八岁稚童变成了今天亭亭玉立双十年华的一国娇女,也从那个哭闹着要她的父皇收回对他的指婚圣旨的任风吟变成了今天逼着她的皇兄给他指婚的玉关公主。
“臣接旨。”
混杂的记忆在玉门关漫漫的黄沙中逐渐变得模糊而遥远。任风吟一直笑着,任寒风凌冽,她也依旧保持着笑容看着她的东方哥哥,她轻轻地抬起手,想了想,却还是默默地放了下来。就像曾经无数次他对她那样,胆怯而恐惧。
“公主请上轿。”
“不必了。”任风吟挥了挥手,径直走向了那匹一直与她的花轿并肩而立的黑色骏马,她轻轻地抚了抚的鬃毛,突然伸手扯住了挂在它背上的大红绸缎,“刷”地一声扯了下来,尉迟不却看着一袭红色从眼前划过,下一秒,任风吟人已然到了马背上。
“实在讨厌这些累赘在我的阿南身上。”任风吟将手中的红色绸缎向身后抛去:“带着这些累赘回去吧,本公主骑着阿南出嫁即可。”
飞龙国史载:“初,清平王仅知玉关公主之貌天下冠绝,赏之,未尝有接近之意。迎亲之日,公主一袭红衣,其貌艳惊飞龙诸侯。后随从乃曰:‘上轿。’阿南者,公主爱骑也。时公主年方十岁,央武帝赐之。公主去阿南身上大婚装饰,斥曰:‘无用。’翻身上马,英姿飒爽,清平王不禁叹曰:‘奇女子也。’”
后来尉迟不却曾笑说这段历史的记载实有突兀之处,他早都知道任风吟不是普通的养在深宫的皇家公主,打人咬人无所不通,怎会仅知貌而赏之。可在大婚之日如此大胆且不顾礼法的行为,却是再一次让他刮目相看。还有最奇妙的一点,就是那匹马居然是黑色的,尉迟不却忍不住多看了任风吟几眼,怎么看都不像会是喜欢黑色马匹的姑娘。
倒真是,独特呢。
尉迟不却想着,嘴角不自觉地挂上了一抹微笑。
“走吧。”
阿南到底是跟了任风吟许多年,载着她走了几步,就突然嘶鸣了起来,任风吟愣了愣,低声道:“怎么了?”
阿南扭过头,带着任风吟转过身去,冲着东方无傲的方向,哀哀地嘶叫。
任风吟的心下一紧,她猛地一拉缰绳,头也不回地向着尉迟不却的方向飞驰而去。
下一秒,眼泪就奔腾而下。她从八岁时就想要嫁的人,如今到底是分道扬镳了。她连回过头去再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只能放任自己的眼泪飞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