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老太太对许家宸准备到日本旅行这件事很不以为然,她说:“世界上有那么多国家,为什么非要选这一个?”就只差没有说出“不准去”三个字了。
有人说,人老了之后,就越来越向小孩子看齐,小孩子的习惯、小孩子的脾气、小孩子的举动,除了岁数和容貌,其他的一切都和小孩子没有两样,所以,才有“越活越回去”这种语句出现。
许老太太对于小儿子当初没有选择回到她身边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现在人年纪大了,越来越渴望家人都围绕在身边,因此,每当有机会,她总要借题发挥一下,希望有一日这一招会有用,可以帮她把她想念的人都送回她身边。大家都知道是这么一回事,也不去说破她。除了这一件事,她不失为一个明白事理、优雅乐观的老太太。
许家宸在奶奶身边唯唯诺诺,这种时候,她一向懂得明哲保身,没理由见到奶奶在借题发挥还要撞上枪口的,她可不想担上不孝的罪名。
不过,她见到奶奶总是口硬心软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奶奶就是爱面子,数十年如一日。她分明见到奶奶亲自到特产商店挑选手信,把叔叔一家子喜欢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大包小包的,堆了一地,而她,就是那个苦命的物品押运商。
许家宸笑着说:“我这是去旅行还是逃难呢?”这么大袋小袋的,非常违背她外出旅行的原则,她都习惯了行李随身带,这下可好,不托运是不可能的,但是,这样一来,她需要花不知多少的时间,这个还是小事,关键是,她觉得这样的举动,可能会把她的一世英名给毁了。想想,这样的行为,怎么可能是她这样的新世纪女性会做的事呢?让人知道了,她以后还抬得起头来做人?别人就算了,小乔一定笑到嘴巴把脸分成两半吧。
许家宸觉得这次孝顺需要付出的代价相当大。
许先生瞪了她一眼,她乖乖的闭嘴。
许老太太不理她,像是自顾自的说着每样东西的分配与用途,许家宸苦瓜干一样的皱着脸,她记不住那么多。
许老先生趁着许老太太不在意的时候,偷偷的递过一张纸,许家宸接过一看,脸色好转。还是爷爷贴心。她恨不得给爷爷一个大大的拥抱。许老先生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许老太太,提醒她专心听讲。
最后,许老太太说:“就这么多了,家宸你记住了没有。”她说了这么一大堆,就怕家宸记不住。
许家宸忙不迭的点头,她有提示在手,还担心什么。
许老太太又说:“见到家安家甯,叫他们记得有时间回家一趟,每次电话都只讲两分钟,都说忙忙忙,也不知道是真忙还是假忙。”她有点怨言,明明是有两个孙子两个孙女,应该热热闹闹的家,硬是一年也见不了几次面。
许家宸连忙答应。唉,这个时候,她可不敢帮堂兄堂姐说话。她心里悄悄的向他们道歉,相信他们会谅解的。
许老太太忙了这一阵子,现在终于可以松一口气。她看着那些大包小包,叹了一口气。
许老先生看着她的样子,说:“好了,忙完了手信,也该分给我一点时间了。”
许老太太问他:“你有什么事?”
许老先生说:“昨天秉诚兄来访,他们两夫妻准备坐邮轮环游世界,邀请我们一起去。”
许老太太说:“我不去。出门千日,不如在家一日。坐船最闷,四周都是海水。”
许老先生说:“我们可以坐飞机。”
“没有相去的地方。”
许家宸建议:“不如爷爷奶奶也一起去看家安家甯。”她可不敢说是看望叔叔婶婶。
许老太太说:“什么世界,反倒要我舟居劳顿的去看他们。”
许家宸柔声说:“就当奶奶陪我,好不好?”
许老太太看着许家宸,放软了声音:“一把老骨头了,还是待在家里比较好,免得给别人添麻烦。”
许家宸笑着说:“奶奶才不老。奶奶是长青树,不老神话。”
许老太太笑着说:“乱讲话。你见过这么多皱纹的神话吗?”
许家宸摸着她脸上的并不太清晰的皱纹,说:“这不叫皱纹,这是风韵。许多人想要都要不到。”这不是恭维,是真心话,如果她老了还可以有奶奶这样的神韵,那就真的是太好了。
许老太太轻轻的嗔了她一眼:“就你嘴巴最甜。”
许家宸假装大吃一惊:“这都被奶奶发现了,我今天吃了很多糖。”
许老太太笑呵呵的,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
许老先生说:“好了,太太,你也应该关注我一下吧。”
许老太太温情的看着他。
他说:“上星期的那盘棋才下了一半,是时候完成另一半了。”
许老太太说:“你就这么快想输了?”那盘棋的形势全在她这一边,她已经胜券在握。
许老先生说:“我已经想到办法怎么赢你了。”
许老太太不相信的样子,她说:“别不是你看错了,把我的棋看成你的棋。”
许老先生昂首挺胸:“等一下就知道了,我不会故意让你的。”
许老太太见他大言不惭的样子,说:“谁让谁还不定呢。输了别再说看错棋了。”
许老先生分辩:“我什么时候做过这种事。”
他们一起向偏厅走去。
许家宸看着眼前满满的手信,心里暗暗的佩服起奶奶来。老人家的精力还真的很好,东南西北的跑遍了把她想买的东西都买齐,拒绝让人送货上门,自己不辞劳苦的选了又选。母爱都这么伟大,口里责怪着,心里都一直念着惦着。
她笑说:“好在我也是航空公司的贵宾,不然要自己推着一个大箱子进出,多么不便。”
许先生说:“你是唯一可以享受无须照顾行李的贵宾,这种特权,连我都没有。”
许家宸知道父亲是揶揄她有一次坐飞机忘了带行李,要劳动到航空公司人员把行李帮她送回家的事。
她撒娇说:“人家又不是故意的,那次以后,我都没有托运过行李了,都是随身带的。爸爸又不是不知道。”
许先生说:“我还真的不知道。”
许家宸说:“那我现在说了,你知道了吧。”
许先生看着女儿,笑着摇了摇头:“被惯坏了的一代。”
许家宸说:“我可没有,而且,在爸爸的教导之下,怎么可能发生这样的事?谁不知道许先生的教育政策:自己的事自己做。我可是很遵守的哦。”
许先生假装沉思:“有吗?我想想。许家宸上一次说找不到护照把整个公寓翻了一遍是是什么时候?”
许家宸撅起嘴:“那只是一时失误,这种一千零一次你就别再记住了。”
许太太问她:“你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要不要我检查一遍?”
许先生闻言,即刻大笑。
许家宸抱着许太太的手臂,向她撒娇:“妈妈,你看爸爸,帮我出气。”
许太太说:“家宸不能这样说爸爸。”
许先生说:“算了,不用说她了,免得她等下又说我是老古董。”
许家宸笑说:“爸爸,你和叔叔越来越像了。”她以前总是很羡慕家安家甯,因为叔叔非常的民主,在他们家中,家安家甯随时可以开父亲的玩笑,他们就像朋友那样。她一直希望自己的父亲也可以这样。现在,好像可以得偿所愿了。
许先生问:“哪里像?”
“现在爸爸也开得起玩笑了。”
许先生叹了一口气,像是很无奈的样子:“有这样一个女儿,能怎么样?”一副很遗憾的样子。
许家宸嘻嘻的笑道:“爸爸你这是言若有憾,心实喜之吗?”
许先生笑着摇头。他对许太太说:“下星期有个晚会,我们一起出席吧。”
许太太笑着点头。她说:“家宸应该还可以帮妈妈化妆吧。”
许家宸神气的说:“我妈妈就算不化妆也是全场最受瞩目的美人。”
许先生说:“这样油嘴滑舌的,到底是学谁的?”
许家宸说:“这不是爸爸的遗传吗?”
许先生说:“我才没有这样的缺点。”
“那你是怎么追到妈妈的?”
许太太听了这句话,脸红了起来。
许先生说:“小孩子别问那么多。”
许家宸说:“说来听听嘛。”
“我还有事要出去一下,有时间再说。”
许家宸说:“每次都不肯说,算了,我不问你。我问妈妈。”她转脸看着母亲,“妈妈。”
许太太说:“这有什么好说的。你这孩子,就喜欢听这些。”
许家宸说:“多关心自己的爸爸妈妈也是应该的啊。”
许先生说:“这种行为应该叫做八卦吧。”
“八卦就八卦,我爱听嘛。”
许先生说:“你问你妈妈吧。”
许太太脸还是红红的,她说:“下次吧,我要去准备晚会用的衣服。家宸你也来帮帮眼。”
许家宸说:“许家宸形象顾问正式登场,包在我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