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康十一年,齐国皇帝驾崩,太子慕容瑾继位登基,世人称景帝,年号建元,帝都仍落于长安城。
齐国地大物博、物产丰美、农商发达昌盛。然周边战乱纷争,齐国如何能独善其身,置于战乱之外?东南吴国、西南楚国、西部蜀国、北方游牧民族、大大小小相邻不相邻的,均虎视眈眈,幸而齐国强兵壮,邻国不敢轻举妄动。
说到齐国,就不得不提到两朝丞相上官云,其在朝为官二十余载,为治国献出不少事半功倍之策略,这亦是他倍受帝王恩宠的原因。
上官云育有三女一子,正室孟如絮生有嫡长子上官澈,嫡长女上官芸及次女上官芸蕙,小女上官菁为妾室苏玥所生。
建元二年,上官云妾室苏玥殇逝。
苏玥生前绝色倾城,上官云纳之为妾后极其宠爱,两人琴瑟和鸣,上官云自苏玥入门后不再纳妾,连带冷落正室孟如絮。可想而知,苏玥殇逝,上官丞相是如何肝肠寸断、悲痛欲绝,只恨不能撒手随她去。
上官菁时年十岁,自其母云鹤之后,亦是黯然神伤,整日郁郁寡欢。
有日不知怎的,上官菁晕倒在丞相府里的假山旁,被人发现之时,已是不醒人事,额角血流如柱。其醒来后,如行尸走肉,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唯不肯配合大夫治疗额伤,对一向敬爱的爹爹也不理不睬。从此那额角伤疤便狗皮膏药,甩也甩不掉了。
再后来,不知怎的,竟又傻傻掉进荷花池里,被打捞上来时,虚弱无息。大夫说,再晚点,就该见阎王了。
如此诡异之事时有发生。丞相府里上至一家之主上官云、下至小杂工,心里明白:长此以往,只怕丞相小女命不久矣!
后来上官云不知哪里道听途说,距长安不远的乾州处有一华峰山,华峰山上有片桃花林,桃林里有位奇人清虚大师,清虚可治任何疑难杂症,他要留人到五更,阎王绝不敢判人三更死。
但凡高人有些怪癖,那清虚大师也不例外,除了酬金高,只有他顺眼了去,愿救之人,才能进入桃林。否则,哪怕到死,也见不了清虚一面。只因进入桃林的唯一一条径,便是穿越桃林前的沼泽地。有人曾尝试穿过沼泽,殊不知那沼泽如鬼怪一般,一旦踩上,便越陷越深、无法自拔。一开始也有人不信邪,偏偏要踏进那沼泽,最后白白搭上一命,葬身于泥沼之中。还听说,沼泽后面是一片毒雾障气,就算侥幸过了沼泽,没有那障气的解药,最后定是七孔流血而亡。凭着这天然屏障,机关重重,外人根本无法进入。
求医之人只能把求医者姓氏病因写于绢帛上,逢初一、十五,清虚派小童出来,把那绢帛收去。若是清虚有合意的,便派人出来接入桃林内医治。求医者一旦进入桃林,治好之后便要留下为清虚奴仆,任你天皇老帝,不满五年不得出桃林。更过分的是,清虚只给每位患者治一处,若身患多疾,求医者只好提出医治何处,其余的,清虚只当熟视无睹了。
正是如此诸多怪例,清虚医术虽是扬名在外,真正上门求医之人却是屈指可数。
上官云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一直无神无主的上官菁竟难得地点了点头。
于是上官云派府中一个侍卫护送上官菁及其一位贴身丫环到华峰山。
华峰山高耸入云,树木郁郁葱葱,丘壑纵横,崎岖坎坷。光上山,已是难于上青天,何况还有那沼泽和障气?看来这桃林果然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忽然,上官菁被什么绊了一下,摔倒在地,等她起来看清,不由吓了一跳,绊倒她的,不是树木山石,却是一个人,趴着躺在地方,一动不动。
丫环早就震惊得大叫起来,“小姐,他是不是死了?”
侍卫看到这边的动静,把那人翻过来,脸上全是枝叶刮伤的痕迹,一条条的触目惊心,隐约看得出是一个少年,约十五六岁。他伸手往那人鼻前探了探,“还有气!”又抬头问上官菁,“小姐,我们要不要救他?”
本来在这树林里人烟荒芜,侍卫心里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是自从上官丞相派他随上官菁护行,上官菁就是他的主子,侍卫的使命是听从主子。所以哪怕上官菁神智不清,他还是要问上一问。
上官菁上前看了看,那少年除了脸上,身上也是伤痕累累,手臂上还有一条近3寸长的刀伤,十分的狼狈。她心里暗暗有了计较,这人显然是被人追杀,才跌下山崖。
“既然碰上,总不能坐视不理!救他是我们的事,能不能救活,便看他的造化了!你背他,我们先寻一处干净的地方再作打算。”条理清晰,语气柔弱却透着严厉。这时的她,哪是平时浑浑噩噩的三小姐?
侍卫微微惊讶,她自丧母以来便对人不理不睬,以为此次亦是置身度外,不想她却一反常态插手外事。他虽疑心这人的身份,只是小姐的命令不能不从,便依命背起那男子一起前行。
巧的是,附近便有一山洞。
几人来到洞里,侍卫把那男子安置好,又依照上官菁的吩咐,打了水清洗了那少年的伤口包扎好。
忽然侍卫“咦”一声叫了起来,“小姐,他身上有块玉佩!”
丫环过来接过递给上官菁,只见玉佩清透彻净,色泽圆润,一面青龙盘旋,一面上书二字:子恒。
上官菁惊讶,虽她不知“子恒”二字是何含义,胆敢把龙饰玉佩藏于身上,天下有几人?再看那人,清洗之后,虽然脸上仍有不少淤青,只是那五官眉清目秀,无不散发着高贵优雅。
当下却不露声色,若无其事道:“只是一般玉佩而已——”
把那玉佩放回少年身上,对丫环和侍卫道,“莫要让他知道我们见过他的玉佩!”暗暗思忖,怪自己一时心慈,竟旋入天家之事,只望日后不会惹祸烧身,幸好那些追杀他的贼人已离去,无人知晓他们救人。又叮嘱道:“若然他醒来问我们是什么人,只说是普通人家,过来游山玩水,切莫说出上官府的名字!”不论是好是坏,她不能赌上上官府一家的性命。
丫环和侍卫虽然心有疑惑,只是见上官菁神色严肃,又怕那人随时醒来,当下点头应是,不再多问。
将要天黑之时,那少年终于悠悠醒来,看到上官菁三人。自己身上几处严重的伤口已经简单包扎过,自然明白是这几人救了自己,本想起来行礼谢恩,无奈身子骨全是伤,牵一而动全身,痛得他几乎呲牙咧嘴,旁边的侍卫见此,便过来扶起。
少年道:“几位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
离他稍远的上官菁,只是随意地回应:“举手之劳,无须客气。”
那少年向他们告辞,“在下这就离去了……几位日后有什么需要帮助,可到城东客栈,报上华峰山,自会有人告知!”
丫环侍卫二人有眼不识泰山,心道,“这人差点命丧黄泉,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转眼又说出这样的话来,当真自负!”
上官菁心里却明白他既说得出,定是有几分把握,只是不欲再与他有所牵扯,道:“我们救你,便没有指望你报恩。出门在外,便是江湖儿女,何必拘于这些礼节?”此后一别应是后会无期,何况她自己亦是浮萍,日后命运如何亦不得而知。
少年便踉踉跄跄要走出来,哪知未到洞口,虚弱的身子又要倒下。
上官菁早向侍卫使了眼色,后者在少年倒下之前上来扶住他。
上官菁终是不忍,道,“眼看就要天黑了,不如在此歇一晚,明日再走。”
少年苦笑,“眼下也只能如此了,叨扰了。”
第二天几人醒来的时候,那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
丫环撇了撇嘴,“那人不告而别,太无礼了!”
上官菁厉色道,“此事休得再提,只当不曾见过那人。”
丫环和侍卫见小姐不似玩笑,不敢多言,默默点头应是。几人收拾之后便继续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