蜈蚣,蝎子,黄蜂,毒蛇,蚂蚱,放屁虫......一大桌子满满当当,或成虫,或幼虫,或整条整只,或斩段切片,或油炸清蒸,或煲汤焖煮。
我看着眼前一桌子奇奇怪怪,各式各样,大多不知是何物的虫子,哪怕异样扑鼻,胃里却依然难以抑制的翻涌起来,更别提学着大海抄起筷子夹上一条油炸蜈蚣,然后‘喀嚓喀嚓’嚼碎了咽下肚去。
“味道不错。”
大海点点头,自顾自赞了一句。我看的直皱眉头,也不知他是否还记的当年镇魂城中的阴兵宴,眼前的东西瞧着分明是美酒,是羊腿,然而真正面目却是脓血,是干尸。
再瞧柱子,一副激动万分的模样,起身朝高台上的少女深深弯腰行了一礼,嘴里乱七八糟说了一通我们听不懂的话,最后在少女挥手示意后,才重新落坐,盯着满桌千奇百怪的虫子,双眼放光。
高台上,少女一声呼哨。满院的白毛搬山猿发出一阵兴奋的叫声,随即抓起桌上的东西胡吃海塞起来。
宴席一开,登时热闹非凡。
少女居高而坐,举起一只银杯对月独饮,搬山猿群见状,竟也齐齐端起各自身前的硕大银碗,学着少女的模样面向弯月,咕嘟嘟狂饮一通。
一股浓烈的酒香味顿时充斥整个院落,我轻轻一嗅,不由讶然,难不成那搬山猿竟也会喝酒?
正讶然间,只见同桌的柱子站起身,拿过桌上的银制酒壶,围着桌子转了一圈,在每人面前的银杯里都斟满一杯暗红色的液体。
我捏起银杯凑到鼻尖,顿时,一股浓烈的奇怪药味夹杂着刺鼻的酒气,直窜进鼻腔,呛的我险些没把银杯脱手丢了。
柱子很是兴奋,重新落坐后,朝我们举杯道:“陈教授,大海哥,还有各位弟弟妹妹,来,咱们干了这杯。”
说罢,只见他仰头一饮而尽,半晌,才把那银杯放回桌上,意犹未尽重重‘哈’了一声。
高台上的火光跳跃不止,隔着如来,我看着柱子的侧脸,已是绯红一片,而满一层细密的汗珠。
大海见状,双眼一眯,同样抓起杯子仰头便喝。只见他将那杯中酒含在嘴里,细细口味片刻,这才吞入腹中。
“好酒。”
大海轻喝一声,脸泛红光,一手捉住银杯起身又要去倒酒。然而,高台上的少女却轻笑一声,说:“酒虽好,一杯足矣。”
猿群吵闹声中,她的说话声却异常清晰的传来。大海脚步一顿,执空杯抬头看向少女,放声大笑着说:“既是好酒,当喝个痛快,一杯哪里够。”
我一听,顿觉不妙,回头一看。果然,只见大海虽站在原地,却摇摇晃晃,脚步虚浮,一张脸与柱子一般无二,而双眼已然迷离。
见状,我暗叫一声不好,起身扶住大海,一手夺过他手里的银杯,狠狠掷于地上,看着少女,喝道:“你给他们喝的是什么?”
与此同时,桌上众人一声惊呼,我扭头一看,只见柱子不知何时已然软倒在地,嘴里呼呼朝外冒着热气。
异变陡生,众人惊起,顿时有人打翻了银杯,有人踢倒了椅子。如来更是一拍桌子,豁然起身,把蹲在一侧的欧阳娜娜护在身后,抬手一指高台上的少女,怒声喝骂,“好个心肠歹毒的女人,叫我等与一群畜生同吃同喝也就罢了。怎的,还想把我等变成与那些怪物一般的东西不成?”
此时,大海周身上下热气腾腾,摇摇欲坠。若非有我扶住,只怕早就如柱子一般倒地不起了。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我始料未及,更没想到向来谨慎小心的大海,也稀里糊涂中了招。如今,我身后站着一位老教授和一群几乎就要吓哭的学生蛋子。即便如来能帮上些许忙,恐怕我也难以护的了他们周全。
思来想去,硬闯非可行之策,只能拖延时间,从中寻觅逃脱的机会。正想着,只见如来怒气更甚,一步踏出,作势就要去掀桌子。
见状,我心中一惊,生怕如来此举会激怒那此时正冷眼相看的少女。于是,赶紧出言喝止,
“如来,住手,你给我回来。”
如来一听,面有讶色,扭头疑惑的看着我。我深吸一口气,朝他摆摆手,说:“别轻举妄动,回来护好欧阳姑娘就是。”
如来闻言,愤愤的瞪了那少女一眼,心有不甘转了回来。但见他走到欧阳娜娜身边,稍加思索,一把将其扶起,竟直直送到陈拿西身边。
“陈公子,我知道你一直都想和娜娜好。现在我把她交给你,保护好她。”
说罢,如来拍拍陈拿西的肩膀,眼里有绝决,随即转身回来把瘫软在桌下的柱子拖走。最后,回到我和大海身边,与我一起扶住了大海。
我静静的看着他做完这一切,满嘴都是苦涩。但是,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有许多话根本无需说出来。
此刻,一切胜在不言中。
陈拿西躲在高远身后,一手扶着欧阳娜娜,眼睛却怔怔看着如来,微张着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终是无言。
搬山猿群并未受到影响,依然热热闹闹,吃的不亦乐乎,盘中果将罄,碗中酒见底。
“如来,照顾好大海。”
我拍拍如来扶住大海的手,朝他递了一个见机行事的眼神。随即,松开手缓步朝高台走去。
如来见状,大急,跳着脚‘哎哎’的喊着,“周通,你小子想干什么。”
我没有回头,只抬手朝他摇了摇,就一脚踏上了高台第一级阶梯。少女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一言不发,似乎正等着我登顶。
站定,我抬头望去,只能瞧见火光中少女的脸。想了想,我又朝上走了三级阶梯,再抬头,能瞧见她的脖子了。随后,又行八级,将将好能瞧见她纤弱的肩膀。
少女的笑意越发浓郁,有风拂过,她满头发丝随风飞扬,在她身后如黑精灵张开的一只翅膀。
我继续登高,在刚刚好能看见她洁白赤足的那一刻停了下来。此时,我离她其实已然很近了,即便火光比不的白天朗朗乾坤,却依然能看清串起她脚踝上饰物的是一条红绳。
少女站在桌后,俯身看着我,片刻,笑着说:“你这人,但子挺大。”
我负手于身后,抬头紧盯着她的双眼,淡然说:“比你这寨子更恐怖的地方我都去过。”
少女闻言,双眼一亮,惊喜的说:“哦,是吗?快说给我听听。”
我咧咧嘴,说:“你想听?”
少女丝毫不作犹豫,点头说:“想。”
我淡然一笑,“你若想听...嗯,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是不是该先说说眼下的事。”
少女撇撇嘴,抬手轻轻撩起额前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说:“眼下能有什么事,你那两位同伴不过是醉倒而已。”
我一听,微感诧异,暗道难不成大海两人果真只是醉酒罢了,可那满头的汗和周身腾腾的热气,却又是何道理?
少女似乎看出我的疑惑,不满的说:“你不相信?”
我摇摇头,说:“不是不信,实是不敢相信。”
少女一听,怒道:“你胡说,难道我长的很吓人吗?”
只见她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咬牙切齿,一手叉腰,一手伸出一根葱白的食指直指向我。瞧那模样,似乎被我气的不轻。
一看之下,我越觉这事古怪。若非有先前她驱使巨翻山,唤来行尸摆宴,猿群赴宴,再有药酒惑心,倾刻间放倒身强力壮的大海和柱子。单单瞧少女此时的模样,只怕任谁也只当她不过是个古灵精怪,涉世未深好奇心十足,脾气不太好的异族少女。
原本全神戒备,随时准备与她大打出手,谁曾想竟被她一句话和那生气的模样,叫我无言以对,哭笑不的。
于是,我绞尽脑汁想了片刻,这才看着她迟疑的说:“你,不吓人。可是,你这寨子,太吓人。”
少女疑惑的环视四周,不解的说:“我这寨子很吓人吗?”
我点点头,正想答话,却猛然透过她双脚间隙,看见一双腥红妖异,直勾勾一眨不眨盯着我的眼睛。
我负于身后的手猛然握紧拳头,深吸一口气,重新与少女对视,“姑娘身后的东西就很吓人。”
少女闻言,微微一愣,随即一侧身扭头看去,顿时把她身后的东西露了出来。原来,竟是白天所见的那条黑色巨蛇。
此时夜色如墨,虽有弯月,有火光,但那巨蛇将将好被少女遮挡住,恰巧露出一双腥红蛇眼。乍一看来,确实吓人。
少女一看,转身看着我说:“你不是见过小黑了,怎么还能被它吓着?”
我又一阵无言,只觉这事越说越乱。分明诡异恐怖之极,却生生被少女嘻笑怒骂变成了一场闹剧。
少女看着我,我看着她,她身后的黑色巨蛇又朝前凑近了几分。突然,猿群吵闹声再起,我借着眼角余光一瞧,只见猿群尽都离席而起,齐齐朝少女行了一礼,随后呼啸着结队往寨外而去。
不消片刻,猿群的叫声消失在山林之间,苗寨重新回归寂静。少女目送着猿群离开,半晌,才收回视线,脸上笑意全无。
“它们走了,如果你想与姑娘我动手,那现在就开始吧。”
我一听,心头咯噔一声,暗叫一声不妙。原本我想拖延时间,伺机而动。却未曾想少女又何尝不是想着拖延时间,好叫那群白毛搬山猿吃好喝好。
果然,酒非好酒,宴非善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