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分三六九等,人无高低贵贱。
吃过简单的早饭,我们一行人分乘两辆满载物资的车离开招待所出发了。我依然老神在在坐在后排,如来在一旁抓耳挠腮,坐立不安。
“周通,你说娜娜不会真生我气了吧。”
我瞥了他一眼,有些好笑。此前吃饭时,欧阳娜娜得知如来竟然花言巧语,骗了那位棒棒大哥的劳资,在一通数落后,不理会他了。
如来见状,可算是悔青了肠子,哪料到聪明反被聪明误,为省那区区几块钱,得罪了卿卿佳人。
只是如此一来,我到是不得不对陈教授另眼相看。正所谓有其师,方有其徒。只看欧阳娜娜的德行,却也可窺陈教授的操守。
如来见我不答,越发不安,伸手扯我的衣角,苦着脸说:“周通,周大爷,小时候就数你心眼多,看人识事准。你就跟我说说,娜娜果真是生气了。”
我无奈的瞧了他一眼,说:“女人心海底针,我是不懂。你要想知道,自己去问问不就结了。”
如来一脸苦哈哈,“我要敢去问,还求你作什么。”
我一看,颇有些幸灾乐祸,笑着说:“活该,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大海握着方向盘,扭头看了如来一眼,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十分难得的结过话头,说:“她是个好姑娘。”
如来斜了大海一眼,说:“这还用你说,她要是个坏姑娘,倒贴我还不想接呢。”
大海背着我们抬手竖了根拇指,说:“性情中人,我娘没白给我收个干弟弟。”
如来一听,登时喜笑颜开,拍着肥肉乱抖颤巍巍的胸口,说:“那是当然,哎,大海哥,你可不知道,当我听周通说你一路护着他逃出古格王陵时,对你的崇拜简单像朝天门下的长江水,滔滔不绝,绵绵万里。从那一刻起,我就想也要当你的弟弟。”
大海扭头怪异的瞧了如来一眼,呵呵一笑,不置可否。我踢了如来一脚,说:“如来,你那张破嘴,总没个把门的。以后少说...不,绝不能再提古格王陵的事,懂吗?”
如来挠挠头,嘿嘿笑着说:“那是当然,这是咱们三兄弟间的秘密。唉,说起来,可真后悔当初没跟你一起去西安,否则......”
我嗤笑一声,说:“怎么,现在不纠结欧阳姑娘的事了?”
如来闻言,突然敛了笑意,脸上浮起一丝落寞,说:“姻缘由天定,这几年,我和娜娜几乎天天都在一个队里干活。如果她真能看上我,这点无伤大雅的小事,动摇不了我与她的关系。如果瞧不上,任凭我做的再好,也是无济于事。”
我一听,到是佩服起他来,笑言:“哟,没瞧出来,这几年跟着陈教授学了不少人生哲理。”
如来冲我摆摆手,眨眼间脸上落寞之色一扫而空,重新嘻笑着说:“你这是哪里话,胖爷我从来都这般睿智。”
......
当不再谈及欧阳娜娜,一路听着如来嘻笑怒骂,看着大海开车风驰电掣沿着起起伏伏的山区公路,驶出了重庆。
半日后,我们跟着前车驶离了国道,在湘渝交界的地方,一头扎进了满眼新绿,鸟鸣阵阵的山里。
短短半日,由喧嚣都市而至空谷幽岭,仿若自红尘跳出,身心俱是安静。如果,再弃了引擎轰鸣的汽车,脚踩大地,手抚新叶与泥土,那就能超越安静,而得宁静。
隔着车窗,望着对面临崖而建的房舍,听着时不时随风传来的鸡鸣与犬吠。突然就记起在悬空寺的一年,那时日日望着高远的天空,辽阔的草原,只觉天高地远。
此时看周遭群山,汽车时而行驶在山崖,时而奔跑在山腰,渐渐又穿行于峡谷,才觉天地厚重。颇有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的感觉。
车行山间,如穿行时空,眼界时而开阔,时而狭小。前车由秦霜驾驶,一路不停,只吃饭换人开车才稍作停留。
直到夜幕降临,山间虫鸟俱寂时,汽车偏离了坑洼不平的乡村公路,以极缓慢的速度驶上了明显是新近修建的土路,翻山越谷开了将近三个小时,才碾过一片溪水浅滩,颠簸着冲进了一座并不算开阔的山谷。
又行数里,前方影影绰绰有了火光,三道人影迎着我们的车奔了过来。车停了,我推开车门,一脚踏将出去,顿觉周遭水气盈盈,被山风一吹扑在脸上,不消片刻就结了一层细密的水珠。
初春,夜,深山,寒意阵阵。我扯起衣领遮了半边脸,然后双手缩进衣袖,借着车灯看着那三人奔到陈教授身边嘘寒问暖。
不多时,其中一人大步走到我的面前,伸出右手,说:“周小兄弟,咱们又见面了。”
一看之下,原来是路白扬。
我点点头,轻笑着与他握手,说;“是啊,时间过的真快。我本来还想着多陪干娘些时日,没想到转眼就到了这深山里。”
路白杨闻言微微一怔,随即就灿烂的笑了起来,不置可否,似乎并未听出我话里揶揄的意味。伸手从胸口衬袋里掏出一盒红梅,从中取了三根,一一发给我和大海,如来。
夜色深的化不开,燃起一根香烟,休管好与坏,到是驱散了不少困意。我瞧了瞧四周的环境,溪水潺潺,叮咚作响,风过夜林,沙沙有声。
溪水夜林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如人低语梦呓。
我吐出一口浓烟,说:“路...助手,这里就是古苗人的葬地?”
路白杨狠狠嘬了一口烟屁股,然后把满口烟气尽数吸入肺里。好半晌,才一脸陶醉从鼻孔里喷出两股青烟。
“不是,这里是我们的临时营地,车也只能开到这里。古苗人葬地,在山的那一边。”
说着,就见他转身一指身后那座隐于浓重夜色里,仿佛一头怪兽的大山。我抬头看去,山谷两旁密林枝叶遮挡,却是哪里看的真切。
路白杨捏了捏烟屁股,只余下过滤嘴,烟丝早被他三两口吸尽。只见他抬手一弹,将烟屁股弹进溪水,随即吐尽充满肺部的烟气,才笑着说:“今晚咱们就在这里歇着,明天我带你过去看看。”
我不置可否,于我而言,自从见识了雪域下的藏尸洞,对那种充斥着死亡腐朽气息的地方,深恶痛绝。
却在此时,陈教授带着另外两人走了过来,一一介绍,原来都是他的学生。其中一个高高瘦瘦,梳着三七分,鼻梁上架了一副近视镜的叫郑重,当他与我握手问好时,声音尖细,好似未开化的毛头小子。
另一人叫高远,身材高挑,很是壮硕,即便在此时的寒夜里,依然只穿着背心短裤,显露出胳膊大腿上一条条健子肉。若非是留了一头遮住耳朵盖了双眉的长发,我还以为他是当兵的。
高远歪着头斜眼看着我,闷声闷气的说:“去年就听说过你,诸葛那小子总说你如何如何厉害,今晚一见...”
说话间摇摇头,似有不屑。我一怔,没想到将将才到,就被针对,心头顿生不悦,正要反唇相讥几句,却见大海一步挤了过来,朝高远伸出手去。
“你好,我叫海无量。”
大海站在高远面前,竟足足比他高了半个脑袋,身上那股自沙场带来的冷酷气息,瞬间压的高远退了半步。
顿时,高远惊讶的抬头看着大海,半晌,才伸出手,悻悻然,说:“你好,我叫高远。”
两只大手握在一起,下一刻,就听的骨头摩擦的‘咯咯’响声。我一看,只见高远倒吸着凉气,一张脸都快扭曲成一团。
然而,我却没料到那高远虽然高傲,但却也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任凭大海手上使力,他痛的脸色青紫,居然没喊一声。只是,有些中看不中用,白瞎了那一身肌肉。
陈教授见状,赶忙打起圆场,抬手按在两人紧握在一起的手上,说:“海同志,你是战场上下来的能人,何必与他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计较。”
大海哼了一声,松开手然后轻轻一击掌,说:“我弟弟通哥儿的掌力,与我不相上下。论经历,他早已是风雨里成长起来的大树,你不过是将将走出温室的花朵。论能力,你给他提鞋都不配。”
大海的话明显是在抬举我,针对高远火药味十足,直将个壮小伙说的面红耳赤,就连站在一旁的陈教授,都扶着眼镜一脸尴尬。
我摆摆手,拉过大海。对陈教授不咸不淡的说:“教授休要见怪,太晚了,咱们也该休息了。”
陈教授一听,借势下了台阶,连连点头称是,唤来路白杨,领着我们走进燃了篝火的营地,分配好帐篷,各自休息去了。
山间的潮湿水气被篝火逼退,这一夜,我睡的还算安稳,当闻着早饭的香味再睁眼时,天色已色大亮。
钻出帐篷,就着清冽的溪水洗脸漱口,听着满耳鸟鸣,入眼尽是青葱绿意,只觉精神一振。昨日奔波的疲累,登时消失的干干净净。
早饭是白粥配咸菜,‘稀哩哗啦’喝粥,‘嘁嘁喳喳’吃菜,白米粥的香味加上咸菜独有的味道,吃将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吃过早饭,再花一个半小时,跟着陈教授一行抄着新近踩出来的山间小道,一路穿林绕山而过。最终,停在了一座足有数十米高的悬崖之下。
在此期间,只见昨夜没照面的陈拿西与高远走在一起,交头接耳。两人说话间,还时不时偷偷瞄着我,眼里有些不屑。只是,当两人看向大海时,却又有些惧意。
直至此时,我才明白昨夜才与高远初见,就拿话挤对我的因由。
站在崖下,我抬头望去,崖上长满不知名的青藤,山风拂过,青藤摇曳,显露出青藤遮盖下一个个充斥着古老气息的洞口。
半晌,我惊叹一声,“这,难道就是古苗人葬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