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如梭,寒来暑往,袁大刚师徒在村子里度过了又是五六个春秋,当年收下的第一、二两批学生已经训练完毕,有的留下来任教,有的被袁大刚踢到组建不久的“青龙军”里做军官,有的被派到情报组织“天眼”里做了间谍,收集各个方面的信息,有的被安排到建立在月球和火星的工厂和实验室里做技术人员和工人。
在袁大刚师徒的努力下(其实大部分工作都是由卫凌云做的,袁大刚这货懒,平时只下命令,做甩手掌柜——卫凌云语录),整个山东全境都被青龙军占领,然后由在袁大刚的主持下搞起了土改,改革了教育方式,整个山东在袁大刚(其实还是卫凌云出了大力)的治理之下,整个山东欣欣向荣,平整、宽阔的街道、高耸入云的楼房,还有脸上始终都带着笑容的人们,天上时不时飞过一队队的飞车,省中心的起飞平台上摆满了从月球上建立的重污染工厂里带回来商品,不时地有大型的运输飞船降落和起飞。在城郊,青龙军们每天都在进行严格的训练,由于在一开始,袁大刚发现过人的受教育程度非常的低,所以在招兵时没有提太高的标准,仅仅在体能上定下了比较严格的准则,同时在全省进行了普遍的义务教育,短短的五年时间,袁大刚师徒培养了大批拥有小学及初中基础知识的教师,在全省建立了上千所小学,整个山东的适龄儿童在袁大刚的强制之下全部都在小学里收到了较为良好的教育,总之,袁大刚师徒将整个山东完完全带入了后世的现代化生活。但是这些事情在高科技手段严密的封锁之下,外国及清廷竟然没有得到任何一点儿消息,所以至今为止,双方还是相安无事,但是袁大刚创立的“通天教”却是蔓延全国,在中国上下收录了数万名教众,还引起了道光老儿的注意,甚至道光这货还曾经邀请过通天教当中一个地位较高的教徒进宫面圣,当中表演法术,在观看过那个教徒表演了腾云驾雾的本领之后,道光得意的感叹:“自古以来凡帝王求仙者,莫不半途而废,或因术士无能,或因求道之不坚,今朕得通天教,必表里如一,求得金丹大道,真如鱼得水也。”于是册封通天教为国教,封袁大刚为国师,主张天下各个宗教,通天教在民间的声望更加鼎盛,而袁大刚的名字更为民众熟知。
而远在山东的袁大刚听到了这个消息时,当时就乐了:“还国教?还国师?这个鞑子皇帝傻不傻啊?劳资弄这个宗教就是为了造他们鞑子的反,现在倒好,被他们同流合污了。”
面对袁大刚的嗤之以鼻,元蕊一脸的鄙视:“得了便宜还卖乖,现在正是收拢民心造反的好时机,再过个两三年,鸦片战争就要发生了,你不着急?”
袁大刚摸摸鼻子:“现在还不行,你知道我在改革山东的时候发现了什么吗?”
“说说看?”
“整个山东底层的老百姓全部都是麻木不仁,为什么?因为这几百年来满清统治者们为了更好地奴役我们,对我们潜移默化的进行了类似于后世日本侵略者式的奴化教育,比如说三跪九叩这个礼节,上古的时候,中国人是席地而坐的,坐在自己的腿上。这样无论是君臣,无论席子的好坏,大家大致上是相当的,无所谓谁给谁跪的道理。因为要跪一起跪。
那么要表示区别怎么办呢,下对上,就是席地而坐的时候,头弯下去,这是拜,上对下的话表示认真,则是直起身,即所谓“长跪”。如果不尊敬,就是现在的普通坐法,所谓“长跪”。
到隋唐,渐渐坐在椅子上了。因为唐代比较的君臣一体。所以大家基本上都坐到了椅子上。大臣要表示尊敬,就从椅子上站起来。
再加上,唐到五代,古代贵族阶层消失,平民阶层兴起。这当然不是坏事。但却造成了一个问题,就是这些出身低士大夫,常常有些小家子气,不象唐初出身世家大姓的大臣,觉得和皇帝平起平坐很正常。于是宋代,大臣就不是坐在椅子上,而是站着了。后来宋亡,文天祥被解到大都,忽必烈要他跪,他说“南揖北跪”,跪是你们胡人的风俗,我们“南人”是作揖的。这就说明,我们汉人本无三跪九叩之礼,但是满清为了奴化我们,特别创造出了“三跪九叩”这样的奴才礼节,长此以往,我们的民族性格在方方面面的打击和削弱下还能剩下多少?管中窥豹,所以,山东的现象可以折射出全国目前的现象,为了能够让国人惊醒,我决定从现在开始造反,但是绝不能速度太快,怎么着也得等到圆明园被烧掉,甲午战争打完了在将国家从沉沦中救起。”
“你晚动一天,国人就要多受一天的苦。”
“受苦?”袁大刚嗤笑出声,“国人现在还没睁眼看世界,怎么会觉得自己在受苦?只有等到列强们将我们最后的一块遮羞布也扯下,他们才懂得什么叫做国家,什么叫做民族。”
“你的意思是说,中国人都是麻木不仁的?”
“至少现在是,经过满清的奴化教育之后,我们的民族脊梁已经被打断了,为什么孙中山的革命理论是出现在甲午战争之后而不是现在?很简单,因为即使经过了两次鸦片战争,国人仍然还会觉得自己使除了西方列强以外的天朝上国,想要让他们觉醒,就必须将他们从温暖的大床上丢到冰冷的海水里浸泡一番,只有这样,才能将国人的魂魄聚到一起,建立起一个强大的国家。”
“好吧,那你为什么又要准备现在就开始造反?”
“你不觉得等到甲午战争都打完了以后就太晚了吗?到那个时候还有什么时间去搞教育、搞工业、提升国力?”
“..,那好吧,你现在决定怎么做?”
“发檄文,传檄天下,说明哥们儿造反的原因和必要性,顺道气一气那个满人的狗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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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岁在庚寅,通天教立,主袁大刚,与天赎汉;想建奴入关之初,占我江山,戮我子民,建奴者,本居关外荒蛮之地,生于穷山,存于恶水,性及恶且贪,天妒汉人,使之内斗,方使建奴据我河山愈数百年之久,溯明末,扬州十日时,建奴伪王多铎者,纵奴兵汝城,屠我百姓者甚众:己酉夏四月十四日督镇史可法从白洋河失守,跄跄奔扬州,闭城御敌。至二十四日未破城前,禁门之内各有兵守;予住宅新城东,杨姓将守焉。吏卒碁置,予宅寓有二卒,左右邻舍亦然,践踏无所不至;供给日费钱千余,将不能继。不得已,共谋为主者觞。予更谬为恭敬,酬好渐洽。主者喜,诫卒稍远去。主者喜音律、善琵琶,思得名妓以娱军暇。是夕,邀予饮,满拟纵欢;忽督镇以寸纸至,主者览之色变,遽登城,余众亦散去。
越次早,督镇牌谕至,内有「一人当之,不累百姓」之语;闻者莫不感泣。又传巡军小捷,人人加额焉。午后,有姻氏自瓜洲来,避兴平伯逃兵(兴平伯,高杰也;督镇檄之,出城远避);予妇缘久别,相见唏嘘。而大兵入城之语,已有一二为予言者。予急出,询诸人,或曰:靖南侯黄得功援兵至。旋观城上守城者,尚严整。再至市上,人言汹汹,披发跣足者继尘而至。问之,心急口喘,莫知所对。忽数十骑自北而南,奔腾狼狈,势如波涌;中拥一人,则督镇也。盖奔东城,外兵逼近,不能出;欲奔南关,故由此。是时,始知敌兵入城无疑矣。突有一骑自南而北,撤缰缓步,仰面哀号;马前二卒,依依辔首不舍。至今犹然在目,恨未传其姓字也。骑稍远,守城丁纷纷下窜,弃胄抛戈,有碎首折胫者;回视城橹已一空矣。先是,督镇以城狭,炮不得展;城垛设一板,前置城径、后接民居,使有余地得便安置。至是,工未毕;敌兵操弧先登者,白刃乱下。守城兵互相拥挤,前路逼塞,皆奔;所置木板,匐匐扳援,得及民屋。新板不固,托足即倾;人如落叶,死者十八、九。其及屋者,足踏瓦裂,皆作剑戟相击声;又如雨雹挟弹,铿然、鞫然,四响不绝。屋中人惶骇而出,不知所为;而堂室内外、深至寝闼,皆守城兵民缘屋下者,惶惶觅隙潜匿,主人弗能呵止。外厢比屋闭户,人烟屏息。予厅后面城墙,从牕隙外觑,见城上兵循南而西,步武严整,淋雨亦不少紊,疑为节制之师,心稍定。忽叩门声急,则邻人相约共迎王师,设案焚香,示不敢抗。予知事已不济如此,然不能拂众议,姑连应曰:唯唯。于是,改换服色,引领而待。良久不至,予复至后牕窥城上,则队伍稍疏,或行或止。俄见有拥妇女杂行其间,服饰皆扬俗。予始大骇,还语妇曰:兵入城,倘有不测,尔当自裁。妇曰:诺。有金若干,付汝收藏;我辈休想复生人世矣。涕泣交下,尽出金付予。值乡人进,急呼曰:至矣!至矣!予趋出,望北来数骑皆按辔徐行,遇迎王师者即俯首若有所语。是时,人自为守,往来不通;虽相达咫尺,而声息莫闻。迄稍近,始知为逐户索金也。然意颇不奢,稍有所得,即置不问;或有不应,虽操刀相向,尚不及人(后乃知有捐金万两相献而卒受毙者,扬人导之也)。次及予门,一骑独指予,呼后骑曰:为我索此蓝衣者。后骑方舍辔而予已飞遁矣,后骑遂弃余上马去。予心计曰:我粗服类乡人,何独欲予?予弟至、予兄亦至,因同谋曰:此居左右皆富贾,彼亦将富贾视我,奈何!遂急从僻径,托伯兄弟扶妇女,冒雨至仲兄宅。仲兄宅在何家坟后,肘腋皆窭贫居也。予独留后以观动静。俄而伯兄至,曰:中衢血溅矣。留此待□,予伯仲生死一处,亦可不恨。予遂奉先人神主,偕兄至仲兄宅。当是时,两兄、一弟、一嫂、一侄又一妇、一子、二外姨、一内弟,同避仲兄家。天渐暮,大兵杀人声已彻门外,因乘屋暂避;雨尤甚大,数人共拥一毡,丝发皆湿透。门外哀痛之声,悚耳慑魄。延至夜静,乃敢扳檐下屋,敲火炊食。城中四周火起,近者十余处、远者不计其数,赤光相映如霞电,烞声轰耳不绝;隐隐又闻击楚声,哀风凄切,惨不可状。饭熟,相顾惊忧,泪下不能下箸,亦不能设一谋。予妇取前金碎之,分为四,兄弟各藏其一,髻履衣带内皆有;妇又觅一破衲旧履,为分换讫,遂张目达旦。是夜也,有鸟在空中如笙篁声,又如小儿啼哭声,如在人首不远;询诸人,皆闻之。二十六日,顷之,火势稍息,天亦渐明;复乘高升屋躲避,已有十数人伏天沟内。忽东厢一人缘墙直上,一卒持刃随之,追如飞。望见予众,随舍所追而奔予。予惶迫,即下窜;兄继之、弟又继之,走百余步而后止。自此,遂与妇子相失,不复知其生死矣。诸黠卒恐避匿者多,给众人以安民符节,不诛;匿者竞出从之。共集至五、六十,妇女参半。兄谓予曰:我落落四人,或遇悍卒,终不能免。不若投彼大群,势众则易避;即不幸亦生死相聚,不恨也。当是时,方寸已乱,更不知何为救生良策;共曰:唯唯。相与就之。领此者,三满卒也;搜予兄弟金皆尽,独遗予未搜。忽来妇人,内有呼予者;视之,乃余友朱书兄之二妾也。予急止之。二妾皆散发露肉,足深入泥中没胫。一妾犹抱一女,卒鞭而掷之泥中,旋即驱走。一卒提刀前导、一卒横槊后逐,一卒居中或左或右,以防逃逸。数十人如驱牛羊,稍不前,即加捶挞,或即杀之。诸妇女长索系颈,累累如贯珠;一步一跌,遍身泥土。满地皆婴儿,或衬马蹄、或籍人足,肝脑涂地,泣声盈野。行过一沟一池,堆尸贮积,手足相枕;血入水,碧赭化为五色,塘为之平。至一宅,乃廷尉永言姚公居也;从其后门直入,屋宇深邃,处处皆有积尸。予意此间,是我死所矣。乃委迤达前户,出街复至一宅,为西商乔承望之室,即三卒窠穴也。入门,已有一卒拘数少妇拣拾箱笼,彩缎如山。见三卒至,大笑;即驱予辈数十人至后厅。留诸妇置旁室中,列二方几、三衣匠,一中年妇人制衣。妇,本郡人,浓抹丽妆,鲜衣华饰;指挥言笑,欣然有得色。每遇好物,即向卒乞取;曲尽媚态,不以为耻。卒尝谓人曰:我辈征高丽,掳妇女数万人,无一失节者;何堂堂中国,无耻至此?呜呼!此中国之所以乱也。三卒将妇女尽解湿衣,自表至里、自顶至踵,并令制衣妇人相修短、量宽窄,易以鲜新。而诸妇女因威逼不已,遂至裸体不能掩盖,羞涩欲死者,又不待言也。换衣毕,乃拥诸妇女饮酒食肉,无所不为,不顾廉耻。一卒忽横刀跃起疾呼,向后曰:蛮子来!近前,数人已被缚,吾伯兄与焉。仲兄曰:势已至此,夫复何言!急持予手前,予弟亦随之。是时,被执男子共五十余人;提刀一呼,魂魄皆丧,无一人敢动者。予随伯兄出厅,见外面杀人,众皆次第待命。予初念亦甘就缚;忽心动,若有神助,潜身一遁,复至后厅,而五十余人不知也。厅后宅西房,尚存诸老妇,不能躲避;穿至后面,尽牧驼马,不能逾走,心愈急。遂俯就驼马腹下,历数驼马腹,匍匐而出;若惊驼马,稍一举足,即成泥矣。又历宅数层,皆无路出;惟旁有衖可通后门,而衖门已有长铁钉锢。予复由后衖至前,闻前堂杀人声,愈惶怖无策。回顾左侧,有厨中四人,盖亦被执治庖者。予求收入,使得参司火掌汲之役,幸或苟免。四人峻拒曰:我四人,点而役者也;使再点而增入,必疑有诈,祸必及我。予哀求不已;乃更大怒,欲执予赴外。予乃出,心益急,视阶前有架、架上有瓮,去屋不远,乃援架而上;手方及瓮,而身已倾仆,盖瓮中虚而用力猛故也。无可奈何,仍急趋旁衖门,两手捧锥,摇撼百度,终莫能动;击以石,则响达外庭,恐觉。不得已,又复摇撼,指破血流;锥忽动,尽力一拔,锥已在握,急掣门木,槿也;濡雨而涨,其坚塞倍于锥。予迫甚,但力取不能出而门枢忽折,扉倾垣颓,声如雷震。予急耸身飞越,亦不知力之何来也。疾趋后门出,即为城脚。时兵骑充斥,前进不能;即于乔宅左邻后门挨身而入。凡可避处皆有人,必不肯容。由后至前,凡五进,皆如是。直至大门,已临通衢;兵丁往来,络绎不绝,人以为危地而弃之。予乃急入,得一榻;榻颠有仰顶,因缘柱登之,屈身而匿。喘息方定,忽闻隔墙吾弟哀号声,又闻举刀砍击声;凡三击,遂寂然。少间,复闻仲兄哀恳曰:吾有金在家地窖中,放我取献。一击,复寂然。予时神已离舍,心若焚膏,眼枯无泪、肠结欲断,不复自主也。旋有卒,挟一妇人直入,欲宿此榻;妇不肯,强而后可。妇曰:此地近市,不可居。予几不免焉。顷之,卒仍挟妇人而去。室有仰屏,似席为之,不胜人;然缘之可以及梁。予以两手扳梁,行条而上,足托驼梁,下有席蔽,中黑如漆;仍有兵至,以矛上搠,知是空虚,料无人在上,予始得竟日未遇兵。然在下被刃者,又不知几何人。街前每数骑过,必有数十男妇哀号随其后。是日虽不雨,亦无日色,不知旦暮。久之,军骑稍疏,左右惟闻人声悲泣。思吾弟兄已伤其半,伯兄亦未卜存亡,予妇、予子不知何处;欲踪迹之,或得一见。乃附梁徐下,蹑足至前街。街中人首相枕籍,天暝莫辩为谁;俯尸遍呼,无应者。遥见南首数火炬蜂拥而来,予急避之;循郭走,城下积尸碍步,数跌复起。每有所惊,即仆地如僵尸。久之,得达小路;路人昏夜互触,相惊骇。大街上举火,照耀如白日。自酉至亥,方及兄家宅;门闭,不敢遽击。俄闻妇人声,知为吾嫂,始轻击;应门者,即予妇也。大兄已先返,吾妇子俱在。予与伯兄哭,然犹未敢遽告仲兄、季弟之被杀也。嫂询予,予依违答之。予询妇何以免?妇曰:方卒之追逐也,子先奔,众人继之,独遗我。我抱彭儿投屋下,不得死;吾妹踢伤足,亦卧焉。卒持我二人至一室,屋中男妇几十人皆鱼贯而缚;因嘱我于诸妇曰:看守之,无使逸去!本持刀出。又一卒入,劫吾妹去。久之不见卒至,遂给诸妇出。出即遇洪妪,相携至故处,故幸免——洪妪者,仲兄内亲也。妇询予,告以故,哭泣良久。洪携宿饭相劝,哽咽不可下。外复四面火起,倍于昨夕。潜出户外,田中横尸交砌,喘息犹存。遥见何家坟中树木阴森,哭音成籁;或父呼子、或夫觅妻,呱呱之声,草畔溪间,比比皆是,惨不忍闻。回至洪宅,妇欲觅死;予竟夜与语,不得间,东方白矣。
二十七日,问妇避所;引予委曲至一柩后,古瓦荒砖,久绝人迹。予蹲乱草中,置予于柩上,覆以芦席。妇偻居其前,我曲附于后;扬首则顶露,展足则踵见;微出气息,拘手足为一裹。魂少定而杀声逼至,刀环响处,怆呼乱起;齐声乞命者或数十人,或百余人。遇一卒至,南人不论多寡,皆垂首匐伏,引颈受刃,无一敢逃者。至于纷纷子女,百****啼,哀鸣动地,更无论矣。至午后,积尸如山,杀掠更甚。至晚,予等逡巡走出。彭儿酣卧柩上,自朝至暮不啼不言,亦不欲食。渴时欲饮,取片瓦掬沟水润之,仍睡去。呼醒,抱与俱去。洪妪亦至,知吾嫂又被劫去、吾侄在襁褓竟失所在。呜呼!痛哉!甫二日,而兄嫂、弟侄已亡其四矣,相与觅旧中余米,不得;遂与伯兄枕股,忍饥达旦。是夜,予妇觅死几毙,赖洪妪救免。
二十八日,予谓伯兄曰:今日不知谁死;吾兄幸无恙,乞与彭儿保其残喘!兄垂泪慰勉,遂别逃他处。洪妪谓予妇曰:我昨匿柩中,终日贴然;当与子易而避之。妇坚不欲,仍到柩后同匿焉。未几,数足入,破柩劫妪去,捶击百端,卒不供出一人;予甚德之。少间,兵来益多,及予避所者前后接踵;然或一至屋后,望见柩而去。忽有十数卒哃喝而来,其势甚凶。俄见一人至柩前,以长竿搠予足;予惊而出,乃扬人为彼向导者,面则熟而忘其姓。予向之乞怜;彼且索金,以金始释予;尚曰:便宜尔妇!出语诸卒曰:姑舍是。诸卒乃散去。喘惊未定,忽一红衣少年掺长刃直抵予所,举锋相向;献以金,复索予妇。妇时孕九月矣,死伏地不起;予给之曰:妇孕多月,昨乘屋跌下,孕因之坏,万不能生,安能起来。红衣者不信,因启腹视之,兼验;以先涂之血裤,遂不顾。所掳一少妇、一幼女、一小儿,儿呼母索食,卒怒一击,脑碎而死;挟妇与女去。予谓此地人径巳熟,不能存身,当易善地处之;而妇坚欲自尽,予亦惶迫无主。两人遂出,并缢于梁;忽项下两绳一时俱断,并跌于地。未及起,而兵又盈门,直趋堂上,未暇过两廓。予与妇急趋门外逃,急奔一草房中,悉村间妇女;留妇而却予。予急奔南首草房中,其草堆积连屋;予登其巅,俯首伏匿,复以乱草覆其上,自以为无患矣。须臾卒至,一跃而上,以长矛搠其下。予从草间出,乞命,复献以金。卒搜草中,又得数人,皆有所献而免。兵既去,数人复入草间。予窥其中有方桌数张,外围皆草;其中廓然而虚,可容二、三十人。予强入,自谓得计。不意败垣,从半腰忽崩一穴,中外洞然,已为兵窥见;乃自穴外以长矛直刺,当其前者无不被大创,予股亦伤。前者尽为卒得,后者倒扒而出。予复至妇所,妇同众妇女皆伏卧积薪,以血涂体,粪缀其发,烟灰饰面,形如鬼蜮,鉴别以声。予乞众妇,得入草底;众妇女拥卧其上。予闭气不敢动,几闷绝;妇以竹筒授予,口衔其末,出其端于上,气方达,得不死。户外有卒,一时手杀二人;其事甚怪,笔不能载。草上诸妇,无不战栗。忽哀声大举,兵已入室;复大步而去,不旋顾。天渐黑,诸妇起;予始出草中,汗如雨。至夕,复同妇归洪宅,洪老、洪妪皆在。伯兄亦来,云是日被劫去负担,赏以千钱,仍付令旗放还。途中乱尸山叠,血流成渠。又闻有王姓将爷居昭阳李宅,以钱数万日给难民;其党杀人,往往劝阻,多所全活。是夜,悲咽之余,昏昏睡去。次日,则二十九日矣。
自二十五日起,至此已五日,私幸或可薄赦,又纷纷传洗城之说。城中残喘,冒死缒城逃去者大半。旧有官沟,壅塞不能通流;至是如坦途,然亦以此反罹其锋。城外亡命利城中所有,给伴夜入官沟盘诘,搜其金银,人莫敢谁何。予等念既不能越险以逃,而伯兄又为予,不忍独去。延至平旦,其念遂止。原避处知不可留,而予妇以孕故,屡屡获全,遂独以予匿池畔浮草中,妇与彭儿哀卧其上。有数卒至,为劫出者再;皆少献赂而去。继一狠卒来,鼠头鹰眼,其状甚恶,欲劫予妇。妇偃蹇以前,语告之,不听,逼使起立。妇旋转于地下,死不肯起。卒举刀背乱打,血溅衣裳,表里溃透。先是,妇戒予曰:倘遇不幸,吾必死;勿以夫妇故乞哀,并累子!故予远躲草中,为不知焉。予亦谓妇将死,而恶卒仍不舍,将妇发周数匝于臂,横拖而去。怒叱毒打,由田陌至深巷一箭多地,环曲以出大街;行数步,必击数下。突遇众骑中一人与卒满语数句,遂舍予妇去,始得匍匐而返;大哭一番,身无完肤矣。忽又烈火四起,何家坟前后多草房,燃则立刻成烬;其有寸壤隙地一、二漏网者,为火一逼,无不奔窜自出。出则遇害,百无一免。亦有闭户焚死者,由数口至百口;一室之中,正不知积骨多少。大约此际,无处可避,亦不能避;避则或一犯之,无金死,有金亦死。惟出露道旁与尸骸杂处,生死反未可知。予与妇子并往卧冢后,泥首涂足,殆无人形。火势愈炽,墓中乔木烧着,光如电灼、声如山崩,风势怒号,赤日惨淡为之无光。目前如见无数夜叉鬼,驱杀千百地狱人而驰逐之。惊悸之余,时作昏聩;盖已不知此身之在人世间矣。骤闻足声震响,惨呼震心;回看墙畔,则伯兄被获。遥见兄与卒相持,兄力大,撇而得脱;卒遂赶去—此卒即前日劫吾妇而复舍者也。半晌不至,予心摇摇。伯兄忽走来,赤身披发,为卒所逼,不得已向予索金救命。予仅存一锭,出以献卒;而卒怒甚,举刀击兄。兄辗转地上,流血满身。彭儿拉卒,涕泣求免(时年五岁)。卒以儿衣拭刀血再击,而兄将死矣。旋拉予发索金,刀背乱击不止。予诉金尽,曰:必欲金,即甘死;他物可也?卒牵予发至洪宅;予妇衣物置两瓮中,倒覆阶下,尽发以供其取。凡金珠之类无不要,而衣服择好者取焉。见儿项有银锁,将刀割去。去时,顾予曰:吾不杀你,自有人杀你也。知洗城之说已确,料必死矣。置儿于宅,同妇急出,看兄前后项皆被伤,深入寸许,胸前更烈。予二人扶至洪宅,问之,亦不知痛楚,忽聩、忽苏。安置毕,予夫妇复至坟处躲避。邻人俱卧乱草丛中,忽有作人语曰:明日洗城,必杀一尽;当弃汝归,与吾同走。妇亦劝余行。体余念伯兄垂危,岂忍舍去。又前所恃者,犹有余金;今金已尽,料不能生!一痛气绝,良久而苏,火亦渐灭。遥闻炮声三,往来兵丁渐少。予妇抱儿坐粪窖中,洪妪亦来相依。有数卒掳四、五个妇人,内二老者悲泣、两少者嘻笑自若。后有二卒追上夺妇,自相奋击;内一卒劝解,作满语。忽一卒将少妇负至树下对合,余二妇亦就被污。老妇哭泣求免。三少妇恬不为耻,十数人互为****;仍交与追来二卒,而其中一少妇已不能起走矣。予认知为集氏之媳,其家平日所为应至此。惊骇之下,不胜叹息。忽见一人红衣佩剑、满帽皂靴,年不及三十,姿容俊爽;随从一人衣黄背甲,貌亦魁梧,后有扬州数人跟随。红衣人熟视予曰:视尔非若俦辈中,实言何等人?予念时有以措大获免者、有以措大而立毙者,不敢吐实,饰词以告。复指诸妇子,问是谁?具告以实。红衣人曰:明日王爷下令封刀,汝等得生矣。命随人付衣几件,又金一锭。问汝等几日不食?予答以五日矣。命跟我来。予与妇且信且疑,不敢不行。至一宅,所蓄甚富,鱼米充盈。向一妇人曰:你好好待此四人。与予别去。时已暮,予内弟被卒劫去,不知存亡,妇伤之特甚。少顷,老妪搬出鱼饭食。予宅去洪居不远,予取鱼饭食,吾兄喉不能咽,数箸而止。予为兄拭发洗血,心如刀割。是日,闻封刀之语,众心稍定。
明日,为五月朔日。势虽不甚烈,然未尝不杀掠;而富家大室,方且搜括无余。子女由十余岁起,抢掠殆无遗类。是日,兴平伯复入扬城,而寸丝、粒米尽入虎口矣。萧条残破,难以奉述。
初二日,传府道州县已置官吏,执安民牌遍谕百姓,毋得惊惧。又谕各寺院僧人,焚化积尸;而寺院中藏匿妇女亦复不少,亦有惊饿死者。查焚尸簿载数共八十余万,其落井投河、闭门焚缢者不与焉,被掳者不与焉。
初三日,出示放赈。偕洪妪至缺口关领米,米即督镇所储军粮如邱陵;数千担,片时荡然一空。往来负戴者俱焦头烂额,臂胫伤折,刀痕满面,如烛泪成行。抢米之际,虽亲友不相顾;强者去而复来,老弱被重伤者终日不能得升粒。
初四日,天晴。烈日蒸熏,尸气熏人。前后左右,处处焚烧,烟结如雾,腥闻数十里。是日,予烧棉及人骨成灰,以疗兄疮;垂泪颔之,不能出声。
初五日,幽僻之人,便稍出来;相逢各泪下,不能出一语。予等五人虽获稍苏,终不敢居宅内。晨起早食,即出处野畔;其妆饰一如前日。盖往来打粮者日不下数十辈,虽不掺戈而各制槌,恐吓诈人财物,每有毙于杖下者;一遇妇女,仍肆掳劫—初不知为清兵、为镇兵、为乱民也。是日,伯兄因伤重,刀疮迸裂而死。伤哉!痛不可言。忆予初被难时,兄弟、嫂侄、妇子亲共八人,今仅存三人;其内弟、外姨,又不复论。
自四月二十五日起、至五月五日止,共十日;其间皆身所亲历、目所亲睹,故漫记之如此。远处风闻者,不载也。后之人,幸生太平之世、享无事之乐、不自修省、一味暴殄者,阅此,当警惕焉耳。
时为督镇裁,惟有一死谢百姓。或曰:督镇大臣也;守官当死,督镇不当死也。夫不绝者,将幸免为守江计。死易,守江难;为真难者、舍其易者,贤矣。独计守江、守河、守广陵,一也。不能澄清河溯,则守白洋。白洋不守,则守广陵。广陵又不守,奔以守江南。无论关不能越、江不克渡,借使溃围得渡,犹之白洋、广陵也;亦何益哉!
扬城陷,每满卒一队,必有内地一、二奸宄为之引。故初但知杀人取财,后乃知某为显官、某为富户矣;初但知深入闺闼,后乃知破壁启窖,凡隐微之处无不至矣。大约维扬百姓,始终死于高杰。崇祯一变,即肆鸱张,假争镇之名,冒扶立之绩;虎踞邦沟,而关厢之地尽为瓦砾。及道邻(即督镇)为和事老人,专务调停。抑万里长城之靖南(指黄得功),而倚狼子野心之叛寇(指高杰),竟为安插旧城;遂使故巢春燕,化为别宅秋鸿,反客为主。十余年名重天下者,乃举动狼狈至此!迨乎睢阳计就、逆藩授首,元爵以乳臭厮养,谓宜图之反掌,释其兵力而乃锡封荫伯,豢数万豺狼于危城之中;遂使宿将因之越疆,敌国以为口实。手读定国先期之檄,未尝不切齿于当事者也。乃北骑渡河,不能用而故纵之,借以回北旆之指;致杰兵一出,如穷寇无归,沙洲一带悉遭狼噬,大桥东路杀人如麻。而纷纷愚氓,至反以围中为乐土;携老负幼,望危城如飞蛾之投火。自四月初八至二十四日入城者何止数万,尽驱之锋镝之下而歼焉;是谁为之咎者乎!乃城陷之后,复使其假虎威、啮残喘,真可谓天道无知矣。
思及于此,朕心嗟叹,兵凶战危,百姓何辜?足现建奴之恶性者也!故今于此昭告天下:凡我汉民者,皆当起而复国,铸我汉家国体,塑我汉家雄魂,驱除鞑虏,恢复中华!
丙申年五月十二日
中华帝国·汉帝国皇帝袁大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