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免惹老师生气,弟子朱执信专门给陈炯明写了一首诗。由于这首诗用的是暗语,只有他们师徒二人能够看明白,所以此诗传来传去,居然把最后两句给传丢了。目前的残诗如下:
五湖去日臣行意,三窟成时客有能。
复说屠羊王返国,逢君跨马我担簦。
暂同鲋涸相濡沫,莫学狐疑屡听冰。
……(后两句轶失)
据有人解释说,此诗的第二句是骂老师陈炯明的,嘲笑陈炯明与洪宪七凶之四梁士诒结纳。但看起来又有点儿不大像,因为又有人解释说,陈炯明见诗大喜。从理论上来说,若被弟子嘲讽,大喜的概率应该不会太高。
目前有关此诗的唯一解释,源自于曼昭的《南社诗话》,后面的解释更是让人有点儿头疼,说:
……噫,使胡汉民而能如此,则于九年冬间,必不至以一广东省长之故,蓄撼于心,日夜搆陈于孙公之侧矣。论者谓十一年六月十六日观音山之变,陈固安禄山,而胡则杨国忠,谅哉!
看看曼昭这个解释,还不如不解释。本来挺简单的事,让他一解释,终于没人能够弄懂了。居然连胡汉民也被牵扯了进来,你说这里有胡汉民什么事啊?
总之吧,当时的广东,是这个样子的,袁世凯那边一称帝,广东就立即竖起了三杆旗。
头一杆旗是岑春煊、梁启超方面的进步党人徐勤,他打着广东护国军的战旗,自香港渡海而来,出任了总司令。徐勤的副总司令,叫王和顺,却是当年孙文帐下的大将,曾被陈炯明驱逐并追杀,现在他老人家回来了。
第二杆旗,就是朱执信的老师陈炯明。此派又称非纯粹之孙派,意思是说这派跟孙文没关系,但偏偏又有点儿关系,以前是有关系,但现在是没关系了。不过你说没关系是不管用的,你没搞出名堂来,那就没关系,搞出名堂来,关系又大大的有。
第三杆旗就是纯粹的孙派,以朱执信为首,闹得轰轰烈烈,所以老是发布战报,存心气另外两杆旗。
07就是这么欺负你
在广东,朱执信的战报,保持着高频次的发布效率。
2月7日,朱执信率领革命军4000余人,袭击番禺县属石湖村兵工厂,未成。
2月9日,朱执信等率兵袭广州城,未克。
虽然是未成未克,可朱执信始终在行动。缘何他的老师陈炯明,与护国军的徐勤、王和顺,这两家就不见丝毫动静呢?
正所谓,说破真相惊煞人,世道难行酒为军。有钱才能闹革命,没钱活活愁死人。中华革命党朱执信之所以异常活跃,那是因为他有钱。
而朱执信的钱,是孙文从日本久原房之助那里借来的。数量也不是太多,只有70万日元。当岑老怪岑春煊来孙文的居所访问之时,这笔借款合同刚刚被孙文藏起来,当然不会告诉岑老怪。
岑老怪是否知道这笔借款,是个疑问,但他肯定不会问。岑孙会面,事实上只是一个姿态,这个姿态是给日本人看的。岑孙两人之间,距离比较远,真的无话可说。
王辅宜记载说,岑春煊在孙文处逗留了一个小时左右,两人主要是闲聊一些毫无内容的闲话。而后岑春煊告退,而且未回请孙文。
岑老怪是旧式人物,最重视不过的就是社交礼仪。即使是在与袁世凯生死对搏时,都忘不了象征性地回请一下。可他居然不回请孙文,可见他与孙文之间的距离,比之于他与袁世凯之间,要更遥远。
从孙文处回来,日本人嘉悦大佐又来了,双方继续谈判。
嘉悦大佐:拜托了,请把云南全省的矿权,交给我们吧。
岑春煊:你神经啊,怎么又提起了这茬儿?换个话题。
嘉悦大佐狂跳而起:拜托了,咱们不待这么欺负人的好不好?你们一没抵押,二没条件,叫我们怎么借款给你们?
岑春煊:废话是不是?有了抵押和条件,我们还用得着你?
嘉悦大佐:你……我,岑春煊,我问你,如果你们护国成功后,我们要与贵国商界共同兴办实业,你们持何种态度?
岑春煊:……是啊,你说我们该持何种态度?
嘉悦大佐:我在问你。
岑春煊:问你就问呗,干吗这么凶?
这时候王辅宜急忙上前,将嘉悦大佐推到门外:嘉悦,你先在门口蹲一会儿,等我和岑老商量过后,再答复你。
嘉悦大佐:我蹲……就蹲在门口,气呼呼地等着,不一会儿门开了,王辅宜招呼他:嘉悦进来吧,听听我们的答复。
岑春煊:我的答复是,将来取得政权后,日本如与中国经济界兴办实业,将予以善意的考虑。
听了这个条件,嘉悦大佐哭了:岑春煊,你自己听听,你们这叫什么条件?这是人开出来的条件吗?跟你们说你们真不能这么欺负我,我是亲华的日本人,你们怎么也得给我让点儿步,也好让我回去交差……
行了行了,王辅宜揪住嘉悦大佐的脖子,把这个日本人推出门外:这条件已经够优厚的了,别不知足。
08可疑的信使
几天后,嘉悦大佐回来,日本方面答应了岑春煊的要求。
日方承诺,向岑老怪岑春煊,提供如下事宜:
1.借给岑春煊200万元,其中100万现金,价值100万的武器。
2.日方提供两个师的步兵装备,枪为日本通用的明治四十二年式。
3.枪支价值共约数十万日元。
4.利息,周年1分息,1年后起息。
奇怪的是,最后老岑运回国内的武器,与密约上规定的严重不符。密约中没有提及重武器,可岑老怪竟然运回国内射山炮20门,重机枪八挺。此外才是合同上的步枪14500支,外加各种弹药。
终于搞到了武器,王辅宜兴奋莫名,搀着同样兴奋的岑春煊,两人喝醉酒一样,跌跌撞撞往回走。路上岑春煊用力拍打着王辅宜的后背:小王,你给我好好干,我亏待不了你。
王辅宜应声道:是,是,以后我就跟着岑老混了……
快到门前,忽见一个面目陌生的中国人,迎着他们走了过来,王辅宜大惊,急忙将岑春煊拦在身后:你是谁,不许过来,再走近一步我就报警了。
报警……那人急忙退后一步,问道:请问后面的那位老者,可是岑春煊岑老?
然也。岑春煊把脑袋从王辅宜的胳膊下钻出来,回答道:你又是哪个?
那人松了一口气:果然是岑老,岑老,我姓雷,名殷,字渭南,广西人氏,是陆将军的手下参议。此番奉了陆将军之命,前来迎请岑老赴桂,共商讨袁救国之大事。
岑春煊:瞎掰。
来人雷殷呆了一呆:岑老明鉴,我没瞎掰。
岑春煊:没有瞎掰才怪。
雷殷:真的没有瞎掰,岑老你何故怀疑我?
岑春煊:既然陆荣廷派你前来,岂无书信?
雷殷:……书信?有有有,只不过……
岑春煊:拿出来。
雷殷一副要哭的表情:岑老,书信我拿不出来,来的途中,在上海换船,因为我听说当地搜查极严,打开行李,还要搜身,我唯恐泄露机密,就急忙把书信给毁了。
岑春煊:结果压根就没人搜你,对不对?
雷殷:岑老,你可真是明察秋毫,事情经过还真是这样。
岑春煊:王辅宜,你马上替我收拾行李,我要和此人立即回国。
王辅宜大骇:岑老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此人既无书信,又行迹可疑。想必肯定是袁世凯派出来的暗探,岑老你可千万不要上当啊。
岑春煊:我就乐意上当,管得着吗你?
王辅宜:……哇啊啊……
来人到底是不是密探?其人口中所说的陆荣廷,又是何许人也?岑春煊此去,会不会自投罗网?这正是:万里赴戎机,关山渡若龟。此行知何意,绝对不吃亏。岑老怪应陆荣廷之召,渡海而来,再度引发了中国革命之狂潮。
09他的名字叫郁闷
陆荣廷,他的名字叫郁闷。
陆荣廷的郁闷,由来已久,要从他那不幸的少年时代说起。陆荣廷,原名陆阿宋,一名纯朴的壮族少年。他幼时家贫,当过乞丐,在赌场打过杂,给衙门跑过腿。有一次他乘船去广西,身上只带了块熟肉,饿了就啃一口。不承想有个法国传教士,带着条狗,也上了这条船。那狗见陆荣廷怀中有一块熟肉,也不吭声,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在陆荣廷附近转来转去。等到陆荣廷一弯腰的时候,那狗嗖的一声蹿过来,猛地一口叼住熟肉,掉头就跑。
陆荣廷急了,大喊大叫追赶过去,追到船头,就见那狗一回头,张开空空的嘴巴,存心让陆荣廷看个清楚。那块肉,已经被狗吞进肚子里了。
当时陆荣廷就急了,去找法国传教士理论,说:你的狗,吃了我的肉。
传教士说:狗抢了人的肉吃,不是新闻。人抢了狗的肉,才是新闻。
陆荣廷气结:你还讲不讲道理?
传教士:这不是正跟你讲着吗?你到底什么意思?再让狗把肉吐出来?你琢磨着这可能吗?
你……我……陆荣廷气急败坏,揪住传教士就打。传教士极是诧异:你看你这人,你说要讲道理,我就跟你讲道理嘛,道理讲不过你就动手,你眼里还有法律没有?
传教士报了警。陆荣廷是否因此被抓,这个不清楚,但从此,他入了绿林道,落草于广西,是为三点会。这个江湖组织在当时赫赫有名,各穿一身黑衣,双排密字扣,两只王八盒子,中国人不招惹,却专门和法国佬过不去。当时的广西巡抚苏元春,颇以自己的地盘上有这么一支土匪而自豪,就招安陆荣廷,不久提升其为提督。
辛亥前夕,孙黄革命,就围绕着广西打来闹去,把个陆荣廷折磨得极惨。等到武昌首义之后,广西率先举旗响应,而后几个头头都跑到了北方,单只把广西留给了陆荣廷,让陆荣廷的抑郁心情,稍微有些舒缓。
可是却不料,袁世凯封了广东督军龙济光,为振武上将军,只封了陆荣廷一个宁武将军。
陆荣廷的封号,比龙济光少了一个上字。而这就意味着,他比龙济光要矮上一头。
矮一头就矮一头吧。人在屋檐下,这一头你不矮也不成啊。
这时候的陆荣廷,无比怀念老领导岑春煊。想当初岑春煊在的时候,是非常赏识他陆荣廷的,岂有矮人一头之理?
除了矮人一头之外,陆荣廷还对袁世凯派来的广西巡抚使王祖同,极是疑忌。他认准了,这个老王是袁世凯派来监视他的,表面上对王祖同毕恭毕敬,但心里却郁闷到了极点。
就在这无尽的郁闷之中,更加郁闷的事情发生了。
陆荣廷的爱子陆裕勋,原在北京大总统府任职,于1915年年底返回广西,行至汉口,离奇暴毙。这桩突如其来的横祸,让陆荣廷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党人故意给袁世凯上眼药,说陆荣廷的爱子陆裕勋,是被袁世凯毒死的。却不想这个眼药全无道理可言,根本经不起推敲。
于袁世凯而言,他正要登基称帝,这时候最需要各省军方支持。单以这个陆裕勋来说,此人活着,对他一点儿害处也没有;死了,却担上说不清楚的嫌疑。他袁世凯再缺心眼,也犯不着挑这个时候,干这种没名目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