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爷,侯爷进府的时候,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支冷箭,正中在侯爷后背……”管家的禀报一遍又一遍地不断在耳边重复,赵如珝走到上房门前时,脚步突然沉重得抬不起来。
无须进屋,就已经闻见了一股血腥之气。他幼年时体弱多病,很少出门,经常是一个人呆在家里,所以对任何气味感觉都十分灵敏。这样浓的血腥味,是流了多少的血?
“如珝?”封颐握住他冰凉的手。
赵如珝面色苍白地点了一下头,掀起帘子走了进去。
岳氏伏在床边低低啜泣,即便听见了脚步声也没有抬头。赵如珝走到床前,看见平原侯昏迷着躺在床上,脸上毫无血色,一片乌黑黯淡。
箭上,是有毒的!
赵如珝眼眸微眯,脸色又白了几分,握紧了双手:“请太医了吗?”
“已经派人去请了。老奴恐太医赶不及,先请了附近的郎中给侯府止血。”管家连忙说,“可派去的人回来说……所有的太医今晚都被宣进宫里,听说是皇上旧疾犯了。如今宫门已经下钥……”
“那就拿着平原侯府的令牌,去敲宫门!”
“世子爷……”
“如珝……”平原侯缓缓转醒过来,听见他的声音,极其虚弱地唤了一句。
岳氏忙握住他的手,泪如雨下:“侯爷,如珝在这里。”
平原侯睁开眼,看见岳氏哭红了眼睛,轻扯了一下唇角:“你们都先下去,我和如珝说几句话。”
“不!”岳氏摇摇头,紧握着平原侯的手,满脸泪痕,语气却十分坚定,“你们有什么事不用瞒我。你都伤成这样,我不能离开你,我答应过永远不离开你的。”
永远吗?
平原侯的神色恍惚了一下,想起这是刚成亲之时两人之间的承诺。那是父皇突然驾崩,他郁郁不乐,是她握着他的手,坚定说永远不会离开他。没想到一晃就将近二十年,两人都已经双鬓灰白,眼角有了皱纹,他自己都几乎忘记了那天的誓言了。
他想抬起手抹掉岳氏脸上的泪水,却已是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父亲。”赵如珝跪在床边,“对不起。”
“傻孩子。”平原侯看着他,目光缓缓地转向封颐,看着她不动。
封颐会意,连忙上前跪在赵如珝身边。
平原侯脸上露出一抹近似于无的浅笑,缓缓地说:“如珝,以后……好好照顾你母亲……好好活着……”
岳氏伏在他身上,大声地哭了出来。
封颐再也止不住眼泪。
“如珝……如珝……”平原侯幽幽地唤着他的名字,“如珝,不要再争了!赵家天下争来争去已经争夺了几十年,再争下去,这天下就完了。如珝,父亲都已经放下了,你也放下吧。不要再争了……”
赵如珝苍白着脸,握着平原侯,默然地点点头。
封颐抹了抹泪水:“如珝,你照顾好父亲,我去去就来。”语毕就起身冲了出去。
她不能让平原侯死了!绝对不能!太医不是进宫了来不了吗?没关系,我可以绣一个太医出来,一个不够,她就多绣几个,一定有太医能够救下平原侯的。
她跑回房间,急切地研墨提笔,抑制着手上的颤抖迅速画出之前给赵如珝看过病的太医。画像,描图,穿针引线,她急切地绣着,即使手指被针尖刺了好几次也感觉不到疼痛。
只要平原侯能够活着,不然赵如珝会……
她不清楚平原侯若死了,赵如珝会变成什么样子。可是她能够感受赵如珝心里面的痛。她知道,如果当初亲眼见到父亲死在自己面前的话你,也许她会在那一刻彻底疯掉。
都是她不好,自私地将赵如珝拉进这趟浑水之中,如果没有她,他依旧是京城里风风光光的世子爷,取了真正的上官芸雅,虽然她憨憨傻傻,可是他们能够平平安安,他永远是那个俊美得让人不敢直视,看起来漫不经心又干净剔透的平原侯世子。
都是她的错!
匆匆绣完最后一针,封颐刺破了手指挤出一滴血,看着太医眨眼间出现在眼前,封颐拉着他就往外跑。
“诶?你是什么人?你拉我去哪里?你跑那么快做什么……等等!这是平原侯府?”太医一路疑惑不解地大喊。封颐直接用力拽着他跑到上房,却见上房外面的下人都已经不在了,只有赵如珝一个人站在院子当中。
她脚步一顿,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屋子里隐约传来了岳氏的哭泣声,封颐手一松,紧捏在手里的太医绣像掉落在地上。
“如……如珝?”她轻唤了一声,赵如珝却仿若未闻。
雪花洒了他满头,封颐拾起绣像,用力扯断了丝线,走到他的身边,泪水不断涌了上来。
“芸雅,你知道父亲最后跟我说什么吗?”赵如珝低低地开口,“他跟我说,不要再争了。”
不要再争?
前太子和三皇子为了至尊之位你争我夺,最后是三皇子争赢了,前太子连同自己的孩子全被处死,受此牵连的有封家,还有许多朝臣,一夜之间,人头落地。血流成河。可是争斗就结束了吗?没有!那么多的皇子,皇位却只有一个,又有哪一天不是明争暗斗?
他又能争什么?身为顺帝的嫡孙,这样尴尬的身份,他还能争什么?只不过是为了争一口气,不愿意一辈子就这样寂然无声。不过是看不惯那些皇子整天争来争去,他也想搅一搅这趟浑水。
可是到最后,他争到了什么?
“对不起,如珝,对不起!”封颐紧握住他冰冷的手,“我连累了侯爷……”
“错不在你。”赵如珝摇摇头,“就算没有你,我也会搅进这趟浑水的。这些年来,我默默地看着那些皇子你争我斗,心想若有机会,我也能在朝中翻云覆雨。即便最后什么都得不到,至少人们会记住我赵如珝的名字,至少,顺帝的子孙不会这样默默无闻地了此一生。三皇子早就有所准备了。他知道张峦今天会对我下手,他打算借张峦的手杀了我,甚至已经想好了,如果我死不了,那么死的人就是父亲。皇上旧疾犯了?太医全进了宫?他赵如琸就不能想一个更加高明的借口吗?”
赵如珝突然一掌挥在旁边长廊上的花盆上,哐啷一声,花盆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而他的手掌渐渐流出了一道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