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悲痛振作集弟子
八年抗战期间,杜月笙的一些门生弟子也投敌当了汉奸,抗战胜利后,这些人纷纷来找杜月笙,以求捞到一根救命稻草。杜月笙爱徒心切,念及情面,尽可能对这些人提供帮助,减缓他们的刑罚,争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杜月笙说:“他们做了汉奸,自有国法制裁,但师生之间的情谊还是有的。”
其中有一个叫罗洪义的人,他是杜月笙的老式弟子,与恒社那些新式学生不同。上海沦陷后,日军让盛宣怀的侄子盛文颐主办贩毒机构“宏济善堂”,罗洪义是其中骨干。汪伪政权成立后奉行“寓卖于禁”的政策,利用“禁烟总监部”贩卖鸦片,罗洪义又是其中主角,到手的金钱达到天文数字,成为排在邵式军之后的第二号汉奸富豪。
罗洪义为人八面玲珑,善于自谋,与离开上海的杜月笙仍然有联系。杜月笙初到重庆时两手空空,既要在四川创办事业、接济朋友,又要支付上海方面的巨额开销,经济拮据。罗洪义就在上海替杜月笙垫付各种款项,还将自己的钱财源源不断送到重庆,一方面资助杜月笙的用度,另一方面委托杜月笙替他购买黄金、美钞存于大后方,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抗战胜利后,罗洪义自知千夫所指、法网难逃,一见杜月笙回到上海,如遇救星,赶紧搬过去与杜月笙住在一起,寸步不离,足不出户。杜月笙对外宣传说:“当年在上海开展地下工作,只要我有事交代给罗洪义,他从不推辞,对抗战多少也有微劳。”
可是,上海人民要求追究罗洪义的呼声越来越高,国民党政府就将罗洪义列为汉奸加以通辑。碍于杜月笙的情面,军统特务不便去抓捕,戴笠也不好说破,只等杜月笙主动把人犯交出来。左等右等不见罗洪义投案自首,一贯保持“铁面无私,严格执法”形象的戴笠实在顶不住了,就在军统中找出一位与杜月笙要好的人,对他说:“你去找杜先生,让他把罗洪义交给你带回来。”
“我怎么对杜先生说呢?”那人面有难色地问道。
“很简单。”戴笠果断地说,“你去告诉杜先生,如果他还要我戴某人这个朋友,就把罗洪义交出来;如果他一定要保罗洪义,我也可以放过此人,只是以后我和杜先生不再有朋友的情分了。”
听办案人员这样一说,杜月笙很抱歉地说道:“我原来以为罗洪义毕竟不曾做过伪政府的官,所以念及师生之情。既然他现在已经因汉奸案被控,雨农又指名要人,莫说他在我这里,就算是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他捉回来归案。”
言罢,杜月笙马上叫出罗洪义。罗洪义二话不说,拜别先生,跟来人去投案,后来他被判处徒刑,在大陆临近解放时获释,追随杜月笙到香港,侍奉病中的杜月笙,一如往昔。
除了保护本门弟子之外,杜月笙还曾经为大号汉奸周佛海说情。周佛海在抗战后期,通过军统表示归顺,接受了蒋介石交给的秘密任务。日本投降后,蒋介石公开任命周佛海为“上海行动总队”总指挥,招致国内外舆论的强烈谴责。周佛海极为恐慌,来找杜月笙帮忙拉关系说情。法庭审判周佛海时,顾祝同、陈果夫、陈立夫、蒋伯诚、杜月笙、吴绍澍、吴开先、马元放等人,多方搜罗对周佛海有利的证据,专门写成书信。后来,蒋介石就以国民政府主席的名义发布特令,将周佛海由原判死刑减为无期徒刑。
在初回上海,事情千头万绪的日子里,杜月笙优先考虑的还是收拢整顿自己门下的核心骨干,以图发展。1945年10月,杜月笙在浦东同乡会召开座谈会,商议恢复恒社。当时,散处各地的“恒社”社员纷纷回到上海,杜月笙通知所有社员一律返社,重新登记。
正当杜月笙在上海安顿各方、力图恢复声势的时候,忽然传来戴笠身亡的消息。1946年3月17日,戴笠乘一架DC47型222号专机从北平起飞,准备先到上海,再转飞重庆。专机在青岛降落休息,驾驶员接到气象报告,得知上海附近气候恶劣,能见度太差,但戴笠坚持要起飞。飞机到达上海上空,正值当地大雨滂沱,实在无法着陆,就改飞南京。南京也是雷雨天气,驾驶员只好勉强降落,在厚厚的云层中看不到机场的方位,误冲到前面的江阴县去了。飞机飞得很低,撞到板桥镇南面的岱山上,轰然炸毁,机上人员无一幸存。
杜月笙惊闻噩耗,如遭雷击,呆坐不动,一句话也说不出,连眼睛都不会眨了。家人都吓坏了,上前对他连摇带喊,过了半晌,杜月笙才缓过神来,如梦初醒,号啕大哭起来,直哭得泪如雨下,声音哽咽,是平生最悲伤的一次。哭着哭着,已经五十八岁的杜月笙气喘吁吁,剧烈咳嗽,额暴青筋,冷汗直流,脸憋得发紫。家人和随从赶紧熏药灌药,概不生效,杜月笙就此大病一场,痛失知己让他感到椎心刺骨。
蒋介石深切悼念戴笠,杜月笙带病参加丧葬活动,章士钊先生为戴笠题写了一副颇有深意的挽联:“生为国家,死为国家,平生具侠义风,功罪盖棺犹未定;名满天下,谤满天下,乱世行春秋事,是非留待后人评。”
戴笠死亡让杜月笙遭受沉重打击,但他没有消沉,病体康复后又重新振作起来,继续招集自己的各路人马。1946年秋,恒社借丽都舞厅召开了战后第一次社员大会。杜月笙身着长衫,春风满面,门生亲信簇拥在身边。应邀到会的还有吴开先、范绍曾、徐采丞、陶百川、顾嘉棠、杨管北、程沧波、钱新之、章士钊、徐为彬等“恒社之友”。大会由“模范社员”陆京士主持,杜月笙有意培养陆京士成为恒社下一代领导人。
社员大会选举产生理事会和监事会,下设各组,办理恒社事务。理事会成员包括常务理事与候补理事,监事会成员也包括常务监事和候补监事。
经过整顿和扩展,正式列入《恒社社员通讯录》的已有910人,较抗战前有所增加,其成员包括:国民党中央委员及各省市党部委员,国民党政府的部长、司长、厅长、局长、县长、区长,司法系统的法院院长、首席检察官、警察局长,军队系统的师长、参谋长、高级参谋、队长,特工组织中的军统、中统成员,议会方面的“国大”代表、立法委员,工商企业中的董事长、理事长、厂长、经理、协理、襄理,学校校长、报社社长、编辑、记者、医生、律师、会计师,等等。有些恒社社员甚至分布在国外。
通讯录中没写杜月笙的姓名和地址,因为“老夫子”不便与门生弟子并列。实际上,在这份《恒社社员通讯录》之外,杜月笙的门生弟子还有许多,号称:“八千弟子,患难相从,声应气求,遍于寰内。”
社员大会后,恒社社员共捐出72根金条,在福履理路买下一幢建筑,作为恒社的正式社址。搬迁新址后,恒社向国民党政府有关机构申请立案,成为法定团体。
正在杜月笙恢复恒社的时候,继戴笠之后成为国民党军统局负责人的郑介民,也将原来的“人民行动委员会”改组成“中国新社会事业建设协会”,简称“新建会”,会址迁到上海梵皇渡路40号。为了让这个帮会大联盟接受军统的领导,杜月笙帮助郑介民劝说各地帮会首领,这些首领包括:上海洪帮头子向海潜、四川袍哥首领田得胜、河南闻人张钫、西北帮魁樊崧甫、“东北大侠”杜仙五,以及红枪会、大刀会、白莲教等帮会首脑。
1946年10月18日,“新建会”在上海丽都花园召开了成立大会,参会者多达千人,蒋介石也派代表参加了会议。“新建会”章程宣称:“秉承孙中山先生遗教,以求建设三民主义的新中国;秉承事业以人民为本之原则,以努力新社会事业之建设;是站在人民的立场上,为达成复兴民族、安定世界之目的。”
会议选举杜月笙、杨虎、杨庆山、向海潜、范绍曾、张子廉、徐亮、田得胜、张钫9人为“新建会”理事,黄金荣、张树声、潘子欣、李福林、王慕沂5人为“新建会”监事。其中,杜月笙、杨虎、向海潜为常务理事,黄金荣为常务监事。王铁民任总干事,军统特务徐亮任书记长。“新建会”在全国各地的支分会有468个,号称会员总数56万。
兼众衔选美济难民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杜月笙,一手抓人脉,一手抓实业,两手都不软。抗战后,他在上海工商界获取的第一个新职位,是“纺织公会联合会”理事长。
早在抗战时期,杜月笙就开办了西安毛纺厂,那是他首次涉足纺织业。此外,他还用投资入股的方式挽救过颇具规模的“沙市纱厂”。当时,该厂由湖北沙市迁到重庆,股东内部争权夺利,矛盾重重,厂子的生产几乎难以为继。杜月笙出手购买该厂股权,成为有发言权的大股东,才使生产得以恢复正常。孔祥熙见杜月笙有能力掌控企业,曾经让杜月笙担任属于官方的“中国纺织公司”董事长。
1946年秋,中国的纺织业按地域划分为几个区,上海是第六区。每个区都有一个区公会,各个区公会联合在一起,就形成了一个全国性的“公会联合会”,全称是“中华民国机器棉纺织工业同业公会联合会”,要选出一名理事长。
“公会联合会”内有两个互相争权的派系,一方是公立工厂的代表,另一方是民营工厂的代表,双方都想选举自己一方的人出任理事长。
公立工厂的数量较多,在“公会联合会”中占据优势,所以这一方很有可能抢到理事长的职位。民营一方的代表也不甘示弱,由荣家纺织业主持人荣尔仁、福澄公司联营纺织厂股东袁国梁、纺织业第六区公会秘书长奚玉书等人出面活动,力争夺得选举的主动权。
袁国梁是杜月笙的得意门生,他是在重庆投靠“老夫子”加入恒社的。抗战胜利后,袁国梁经营面粉和棉纱,大来大往,气魄不小。“面粉大王”荣德生曾经对袁国梁开玩笑说:“我办工厂,就像吸海洛因,不过你也不错,可以算得上吃香烟的。”
袁国梁在江阴投资兴建福澄公司联营纺织厂的时候,当地“大亨”黄善青、祝林等人倚势相欺,想从中分享利润。袁国梁强龙难压地头蛇,就到上海请杜月笙出任福澄公司董事长。杜月笙问:“我做董事长,该入多少钱的股份呢?”袁国梁说:“老夫子入5000万元的股份就可以了,这笔钱由我替老夫子垫付。”杜月笙听罢说道:“笑话,笑话。”后来,杜月笙果然在福澄公司股东大会上当选为董事长。
接下来,杜月笙又向各有千余名工人的荣丰一厂、二厂投资,向拥有700余名工人的恒大纱厂投资,还担任西安利泰纺织厂董事长,在纺织业逐步确立了自己的地位。
现在,“纺织公会联合会”内两派代表相争,而且民营一方的情况还不乐观,袁国梁又一次想到了自己的“老夫子”,就劝杜月笙出山竞选理事长。杜月笙此时正想由“上海大亨”晋级为“中国的杜月笙”,对这个职位很感兴趣,不过,他一贯不打无把握之仗,担心一旦落选会丢脸,就对袁国梁说:“这个理事长,我做不做倒无所谓,就怕万一选不上,坍不起这个台。你先替我摸摸各方面情况。”
袁国梁奉命进行调查,结果是:民营一方的代表认为,杜月笙虽在个别公立企业任过职,但他个人名下的纺织企业都属于民营性质,能代表民营方面的利益。同时,公立一方的代表又认为,杜月笙与孔祥熙、宋子文等官方人物有交情,与蒋介石的关系不一般,也便于照顾公立方面的利益。于是,杜月笙倒成了两边兜得转的人物,十项全能的大保镖。
摸准这些情况后,袁国梁马上向杜月笙报告:“我四处摸过一遍,大约有六七分苗头。”杜月笙心里高兴,决定参加竞选。投票那天,杜月笙亲自来到设在上海总商会的选举会场,立刻,会场内呼唤“杜先生”之声不绝于耳,杜月笙自然亲切地与各位代表握手寒暄,向大家微笑点头。选举结果,杜月笙以高得票率当选,他一年不鸣,一鸣惊人,如愿以偿地当上了“中华民国纺织业公会联合会”理事长。
首战告捷,杜月笙精神大振,派人将自己以前的中汇银行、华丰面粉厂、沙市纱厂、大达轮船公司等企业整理复业。他以“绍兴师爷”骆清华为智囊,以恒社千名子弟为中坚,在工商实业界迅猛发展起来。
杜月笙说:“一个人不要怕给别人利用,给人利用到,还有可利用的价值。顶怕的是人家不来利用。”本着这一理念,除了上海市政府的官职以外,他对各类公私机构的职务来者不拒,照单全收。在短短一两年内,杜月笙拥有的煌煌头衔多达70个,在中国近代历史上堪称绝无仅有,照录如下:
国民党“国大”代表、中国红十字总会副会长、上海市参议员、上海市商会常务监察、上海市地方协会会长、上海南区救火联合会理事长、上海市工业会筹备主任、上海慈善团体联合会会长、浦东同乡会常务理事;
正始中学创办人、中华职业教育社董事、复旦大学校董、上海法学院校董、《申报》董事长、《商报》董事长、《新闻报》常务董事、中央日报常务董事、世界书局代董事长、大东书局主席董事、东方经济研究所理事长、中华书局董事;
上海市银行公会理事、中国银行董事、交通银行董事、中国通商银行董事长兼总经理、中汇银行董事长、浦东银行董事长、国信银行董事长、亚东银行董事长;
全国轮船业公会理事长、上海市轮船公会理事长、招商局理事、民生实业公司董事、上海市轮渡公司董事长、大达轮船公司董事长、大通轮船公司董事长、裕中轮船公司董事长、复兴轮船公司董事长;
全国棉纺织业公会理事长、荣丰纱厂董事长、大丰纱厂董事长、恒大纱厂董事长、沙市纱厂董事长、中国纺织公司董事长、华丰织布厂董事长、利秦纺织公司董事长、西北毛纺织厂董事长;
全国面粉业公会理事长、第四区面粉业公会理事长、华丰面粉厂董事长、华丰造纸厂董事长、民丰造纸厂董事长、云丰造纸厂董事、上海渔市场理事长、中华水产公司副主任委员;
洽茂冷气公司董事长、上海证券交易所理事长、中华贸易公司董事长、通济贸易公司董事长、扬子贸易公司董事长、嘉陵贸易公司董事长;
华商电气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大中华橡胶厂董事长、新华玻璃厂董事长、永兴化学工业社董事长、亚浦耳电气厂常务董事、南洋兄弟烟草公司董事、香港中国国货公司董事、中国茶业董事长、上海水果业公会理事长。
以上所列70个职衔,涉及政治、医疗、消防、慈善、文化、教育、新闻、金融、交通、纺织、面粉、造纸、证券、贸易、电气、橡胶、玻璃、化工、烟草、茶叶、水果、渔业等各行各业,其中董事长职务34个,理事长职务10个。
1946年下半年,正当杜月笙准备大展宏图的时候,苏北地区遭受一场大水灾,在南京、上海、杭州各城市的车站、马路等公共场所,成千上万的难民嗷嗷待哺,各地粮食、物资空前匮乏,物价一日数涨,工商业陷入半休业状态。
8月15日,蒋介石下令救灾。国民党社会部部长谷正纲、江苏省政府主席王懋功同抵上海,请杜月笙发动赈灾募捐。不料,在赈灾方面历来主动积极的杜月笙,这次却一再推辞。随后,杜月笙放出风声说,要他出面赈灾,必须由江苏省党部主任委员汪宝暄主持此事。谷正纲和王懋功就去找汪宝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