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种情况,在1943年春节前后,杜月笙又成立了一家专营棉纱的通济公司,就设在重庆林森路49弄中华贸易信托公司的楼上。杜月笙任公司董事长,杨管北任总经理,徐子为任副总经理,郭兰馨任总务秘书。该公司还在上海设立分公司,由徐采丞负责,资金由国民政府的中央银行、中国银行、交通银行、农民银行共同负责。
杜月笙头脑一转,竟然拍电报询问徐采丞,能不能从上海购进一些棉纱运到大后方。徐采丞说可以,还说一次就可采办几千件棉纱,辗转内运。当时,日本侵略军“以战养战”,在沦陷区里多方搜刮物资,连老百姓家里的一口破锅一只铁钉都要强迫征收,对棉花等物资更是严格控制,徐采丞的想法无异于与虎谋皮。就连杜月笙接到电报后都连连摇头说:“采丞兄要不是热昏,就是白日做梦!可能办得到这种事?”
不料徐采丞又来电询问:“假使我想办法买好6000斤棉纱,由日本兵护送,一直运到两军交战的阴阳地界,杜先生能否负责继续运往后方?”
面对徐采丞的离奇想法,杜月笙也不细问他怎样与日方的“梅机关”、“松机关”周旋,只给徐采丞立下四项大的原则:
一、争取敌伪物资,削弱敌伪力量,当然可以做。
二、交换物资等于资敌,不管是什么物资,无论用何种方式,都不可以。
三、按照孔祥熙部长的既定方针,只能用钞票购买沦陷区货物。
四、棉纱运到前线后,有关方面自会接手,设法顺利内运。
要说这徐采丞迷惑日本鬼子还真有一套,他对日方“松机关”的头头说:“先允许重庆方面用钞票购买,让他们尝点甜头,有了良好的开端,以后进行物物交换也就有了可能。”
日军一方面急于与国民政府和谈,另一方面因战时延长,战略物资确已匮乏,也幻想以后能得到中国大后方的一些物资,于是谈判竟然成功。日方答应通济公司在上海采购棉纱,而且愿意提供车辆和军队,将其护送出沦陷区。6000斤棉纱可以起运的急电拍到重庆时,杜月笙不禁伸出大拇指说:“采丞兄真了不起!”
为了避免“发国难财”的嫌疑,杜月笙征得徐采丞的同意之后,向重庆官方郑重声明:这6000斤棉纱内运,他和门下诸人一概自尽义务,绝不拿它当私人生意做;相关的人员费用和上下打点的开销,都作为他和徐采丞等人对于国家的报效,无偿付出;至于棉纱运到后的分配及用途,悉听当局做主。杜月笙的这种态度颇受重庆有关当局的欣赏,戴笠也全力支持杜月笙。
这6000斤棉纱是分两次运出的,首批运出3000斤,先通一通路途,定好在界首集交接。这里位于安徽、河南两省交界处,西北是国统区,东南是沦陷区。日本军队只同意将棉纱送至界首集附近的亳州。
杜月笙的人接货后,再往国统区走就要路过十尖河,此处真可谓“阴阳界”,是绵延百里的三不管地区,土匪出没,伪军窥视,散兵游勇捣乱,棉纱成了谁都想吃一口的“唐僧肉”。在这种没有正规军的地方,恰恰只有帮会势力才能解决问题。在杜月笙的指示下,杨管北拜访当地的洪门大哥明德明。有了明德明的帮助,这批棉纱顺利通过该地段,安全运到西安。
第二批3000斤棉纱起运时,日军已经攻陷洛阳,原来的路线不能用了,杜月笙决定经由浙江淳安将棉纱运至内地。杜月笙派出自己的徒弟朱品三和通济公司副经理徐子为,让他们到上海接货。
淳安位于第三战区,第三战区司令长官顾祝同是杜月笙的朋友,而且,军统局还在淳安建有重要特务据点。没想到,在这本以为是万无一失的线路上,棉纱运输却一再遇到国军官员的阻拦。
绵纱在上海装船后溯富春江而上,途经大源时被国军哨卡阻拦,朱品三给哨所所长行贿6000元才得以通过。船队行至洋浦口,货运管理局的一个所长又找麻烦,朱品三来个霸王硬上弓,带手下人用枪逼着这个所长,硬闯了过去。
船队开到场口镇,当地国军首领俞主任又要“值十抽二”,索取20%的买路钱,遭到拒绝后,这位俞主任立刻下令:“连船带货,全部扣留!”杜月笙拍电报,让杨志雄从上海赶到场口镇,给当地国军一些好处,船队才被放行。好不容易到了淳安,顾祝同又把棉纱扣下来自用了,这批棉纱最终也没能运到重庆,彻底被官军敲了竹杠。
回上海迎头淋冷水
杜月笙是个爱面子、重形象的人,他在陪都重庆做生意,也算处在“天子脚下”,所以一向比较谨慎,唯恐沾上“扰乱秩序”、“发国难财”、“与民争利”等不良名声。可是,人毕竟是有贪心的,临近抗战胜利的时候,杜月笙一念之差,参与到非法的黄金投机中,尽管没有惹出大祸,却在蒋介石的心目中留下了相当恶劣的印象。
1945年3月29日,经蒋介石的最后批准,国民政府财政部长孔祥熙,指令中央银行、中国银行、交通银行、中国农业银行、中国信托局以及邮政储金汇业局,从3月30日起,把黄金价格由原来的每两2万元,提高到每两3.5万元。这项政策的出台,等于将当时流通的法币币值贬低了75%。
财政部的指令是29日下午发出的,文件是在各大银行营业结束之后才送到的。这本来属于绝密,可是,却有人提前走漏了消息。原来,杜月笙的学生、国民政府财政部总务司司长王绍斋,提前将这一绝密经济情报透露给杜月笙。
杜月笙立即命令中华贸易信托公司付款1000万元,买进黄金储蓄券500两,黄金升值后,一举赚得法币500万元,折合黄金250两。
杜月笙还拔出巨款,让大业钞票印刷公司老板李祖永和杨管北等人也狠狠买进。与杜月笙交情甚笃的李祖永,一个人就购进黄金储蓄券3300两。3月28日那天,黄金储蓄券出售的数目猛增了1万多两。
因抢购数目太大,使金融界、商业界和企业家们都大为震惊。消息传开,市场波动,人心惶惶。正直人士对此感到气愤,那些想要分肥而未曾分到的人也感到眼红,一时间满城风雨,舆论哗然。
29日晚,孔祥熙连夜谒见蒋委员长,报告此事。蒋介石听了大为光火,下令一定要严肃重处。这次抢购黄金储蓄券的风潮发生得非常突然,购买黄金储蓄券的款项大多是由各商业银行转账,或者是由中央银行直接划款,抢购者绝非一般市民。经过调查,财政部总务司司长王绍斋有重大泄密嫌疑,被扣押审问。李祖永等人也被拘禁待审。
重庆抢购黄金储蓄券,成为全国上下众目睽睽的重大案件,一时成了陪都重庆的头条新闻。无论国民党的《中央日报》,还是政学系的报刊,都纷纷转载,人们在等待揭开真相。在重庆各界人士和报界同人的揭露和追问下,蛛丝马迹全都牵到杜月笙身上。
购进黄金储蓄券是需要实名登记的,名单公布时出现杜月笙的名字,再加上各报刊的口诛笔伐,老百姓的街谈巷议,震得杜月笙目瞪口呆。从1931年“九一八”事变起,杜月笙就以爱国者的形象出现,历年来为了抗战救亡不知做出多少牺牲。如今,为了区区250两尚未到手的黄金,荣誉毁于一旦,成为万众斥骂的对象,杜月笙懊悔欲死。
看到许多人来解劝自己,杜月笙摇着手说:“算了!做错了事情,是非自有公论,我只恨自己一念之差,出道三四十年的一点虚名声,统统完了。好不容易鲤鱼跳过了龙门,如今又跌回河滨里去了!”
杜月笙毕竟不是等闲之辈,他是多家银行、公司的董事长,许多军政要员和财阀都是他的兄弟,他还与孔祥熙合办过不少公司。鉴于此,蒋介石与孔祥熙只好不再穷追细究了。
法院拉开架子准备提起公诉的,戴笠及时出面相救了。当时抗战胜利在望,杜月笙有一个准备接收上海的计划,戴笠把这个计划告诉蒋介石,蒋介石赶快召见杜月笙。随后,戴笠故意把蒋介石召见杜月笙的事告诉法院。于是,审理此案的法庭终于没有公开传讯杜月笙,那几个在押嫌疑人也都恢复了自由。只有王绍斋被判几年徒刑,用来掩人耳目、搪塞舆论,杜月笙等人安然无事。一场震惊全国的黄金案就这样草草收场了。
黄金案虽然摆平了,但是,蒋介石对杜月笙的好感也打消了大半。
有一天,蒋介石对孔祥熙说:“四川帮会势力太大,准备杀一两个头子压一压。”孔祥熙劝解说:“人家又没有反对你,还拥护你,你为什么要杀他们?”蒋介石不说话了。孔祥熙邀请杜月笙、范绍曾和杨虎三人去孔家吃饭,把蒋介石的话讲给杜月笙。听完孔祥熙这一席交心之谈,杜月笙当时没说什么,离开孔家后,他在路上对范绍曾和杨虎说:“以后大家都得小心些。”
不久,蒋介石看到机房街罗汉寺里死亡的新兵,他认为,当时克扣军饷成风,新兵还没有上战场就被折磨至死,此事万难容忍。于是,蒋介石枪毙了兵役署署长程泽润,程泽润就是一个四川袍哥首领。
1945年4月,蒋介石召见尚处于“黄金案”风波中的杜月笙,是给杜月笙布置一项任务,让他“驰赴东南”。这项任务是策应盟军,防止日军在撤退前破坏上海,保护上海的一切公共设施,诸如电厂、码头、自来水及道路桥梁、邮电交通等,同时,利用尚存建制、受过美国训练的忠义救国军,阻拦新四军进入上海等大城市。
6月25日,杜月笙率领顾嘉棠、叶焯山,带上私人医生庞京周、秘书胡叙五,乘自备轿车离开重庆抵达贵阳,与戴笠等人会齐,在夜间去机场搭乘美军运输机,先飞往湖南芷江,几天后又飞向福建长汀。途经日军占领的衡阳,美国人梅乐斯让驾驶员在衡阳上空盘旋三圈,摄取衡阳地面的照片,杜月笙害怕日军的高射炮,吓得直念:“阿弥陀佛,菩萨帮忙。”所幸日军并未开炮。
陆京士(已是少将工运特派员)、张晓岩、龚夏、赵云昭等18人,在汀江迎接杜月笙、戴笠、梅乐斯等人。一行人会合在一起,乘坐长途汽车直奔永安,拜会了国民党福建省主席刘建绪,又前往铅山,受到第三战区司令长官顾祝同的款待。
离开铅山后,杜月笙、戴笠、梅乐斯等人于7月15日到达浙江淳安。淳安当时设有国民党军统局55号站,负责人是林基(又名俞祥琴)。
杜月笙如此辛苦辗转急赴淳安,一方面是想配合盟军登陆,为国民政府作点贡献,提高自己在战后的地位;另一方面是担心多年离沪之后,自己的人马分化极大,如不趁早收拢,以后很难在上海重新叱咤风云。正当杜月笙匆忙行动,想要有一番作为时,1945年8月14日,日本接受《波茨坦公告》,8月15日,日本天皇裕仁宣布日本无条件投降。
胜利来得这么快,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杜月笙为蒋介石苦心策划,极力解决国民党中央军政力量抵达之前的种种问题。他与蒋介石、顾祝同函电往复,在处置伪军警、维持货币流通、严防社会骚乱、保证金融与粮食顺利接收等各个方面,都做出妥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