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1)
临散席的时候,总编心情很舒畅地对我说,哪天我去你们家一趟,见见你爸妈的面——把亲事定下来。
祝永凯说,订啥亲呀……先是总编一愣,把目光从我这一下子移到了他那。我也一愣呐,但是目光依然看着碗筷。
永凯接着说,咱就不搞那个形式了吧?
嫂子说,不搞咋行呢?没个形式咋算是正式了呐?!
总编说,丑媳妇早晚要见公婆的;水生的爸妈也得看看你吧?也得过点彩礼吧?
我说没有那么复杂,我同意祝永凯的意见。
总编笑着说,你看!现在就一条心了……
祝贺开车送我和他小叔,我们在后座并排坐着。我小声说,我们的想法还真一致呐。永凯略微点了一下头。
我说,你想有个家吗?
他“嗯”了一声。
我说我都三十岁的人了,见到你才想起来是该有个人陪伴了。
他第一次笑了。
我从祝永凯处回到家里已是下午近五点钟了。菊阿姨正在大门口处打着手势瞭望呢。我快走了几步来到阿姨跟前,问,阿姨看啥呢?她“咳”了一声:你看我,光往远处看了,人到跟前了还没有看到呐,我等你呐;中午也没有回来吃饭,我想你也该回来了——该做饭了。最近这些天,我多数时候都是在阿姨这吃的。她让我别多想,陪阿姨吃是给阿姨面子呢,是让阿姨开心呢。于是我就时常给阿姨买米买菜,阿姨开心了,我也省事了,我十分乐意呐。阿姨做了米饭,菜是白菜炖冻豆腐。我从她的碗架里取出来昨天晚上我放里面的肉,说,阿姨,这还有点肉呢,不吃该放坏了。我把肉切好端到阿姨的灶台上……
吃饭的时候,阿姨说,孩子,该有个对象了……我的朋友家有个男孩,是个中学教员,挺好的,就是眼眶高,都三十多了还在挑……我想让你看看。我跟阿姨说我已经有了,是我们总编的弟弟。阿姨“啊”了一声:你咋不早跟我呢,——没关系的,我也没跟人家说。我说阿姨为我费心了呐,谢谢阿姨!她含着笑说,谢啥呐……来,夹菜。
(2)
正在吃饭的当儿,阿姨说我女儿来了。
我们还没有见过面,正想下地接应一下。
她忙说,你不用下地,你吃你的。
她女儿还没有到屋她就喊着说,是静儿来了!
静儿一进屋便微笑着说,妈——随后便冲我说,这是水生吧?
我欲要下地。她忙说,你吃饭吧,我一会儿就走,还得上班呢。
她可能看到了我发出的疑问信号。
她说,我办了个幼儿园,破烂事多着呐!我听我妈说,家里来了个新住户,单身女孩,在报社上班,这么好那么好的还给了你一通夸呐。
我不好意思地说,那有啊,阿姨在夸大呐。
她真诚地说,反正我妈身边有了你,我也就放心多了。
我说,我一定会好好照顾阿姨的。
阿姨说,静啊,我想春燕了,让她来一下。
菊静说,她呀,这不是过年就高考了吗,家都不回了,学习紧着呢。
阿姨说,那就把姥姥忘得一干二净了!幸亏我身边有个水生,要不咋活呐。
菊静“唉”了一声:让你上楼你还不去,我也没有办法。
阿姨说,我不上楼——在楼里像在监狱里一样呢,闷死我了。
菊静说,那就在这好好享福吧!
她把脸转向我,说,水生妹妹,拜托你了!我上班去了。
我说,您放心吧,我会把阿姨当成自己妈妈的。
鞠静有点儿异样的看了我一眼。
说完这句话,我的内心里便涌起了一股思念的潮水……还真的想妈妈了——我都快一个月没有看妈妈了。
(3)
是该看看她老人家了,不能再拖了。
他们虽然不说,却在心里也肯定是在想我呐——从他们的那种流连的眼神可以看得出来。当然也更想我的小弟弟。弟弟自打接了继父的班后连过年都很少回来过;他结了婚以后就更不回来了;他的媳妇也没有登过婆家的门。从这点上来看,他可是一点也对不起爸妈的。他们可是把这个唯一的儿子视为掌上明珠的——捧在手上怕烫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妹妹是单位里第一批下岗的。搞过几个对象也都处得时间不长就“吹了”。后来她决定自主创业,学习“美容美发”,然后再自己开店。不久她便出去了,好久都没有回来,继父和妈妈都急坏了。后来的消息实际上是没有了消息的消息。传说,她被一个蛇头弄到香港去了,卖给了一个专门拍黄色录相片的剧组。
现在只有我能在继父和母亲的身边了。但能不能照顾他们,这在继父的心里还是化魂的。他们已经老了,继父的胡须和头发都有白的了,母亲的头发没有一根是黑的。我想啊,他们咋老得这么快呐,六十多岁就这样了,为啥呢?
(4)
听说我要和残疾人结婚,继父的眼神就不对了;母亲还含着眼泪“唉”了一声,说,你去照顾一个残疾人了,就更没有时间回来了。她的悲伤让我的心里难过。我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会回来的,我结婚后就不想上班了,我和他会一起回来。我又想,祝永凯会不会同意我的这个想法呢?正在我同继父和妈妈说话的时候,房门被敲响了,我问昌谁呀?有人问,是邹耀祖家吗?我从猫眼往外仔细看:外面有两个人:一个警察和一个三十多岁的先生。我打开门;他们进来了,警察又说,是邹家。这时妈妈也从里屋过来了,她问,你们是找……警察看了一眼身旁的先生,说,他是来认亲的,你们认识不?我和妈妈都疑惑地看先生,问,你是?他说,我叫邹银辉,是来找我父亲的。妈妈“啊”了一声,回转身去了里屋……我暗自在想:还真像继父呐!很快继父就出来了。
警察跟继父说,你就是邹耀祖吧?
继父忙说,我是邹耀祖。
警察又说,他是来认亲的——他说他是邹耀祖的儿子,叫邹银辉。
这时,继父的脸上像是风云变幻了;泪水一下子就涌了出来……他颤着声,有些哽咽地说,是银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