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这是一个困扰我很久的问题。我也想知道。”
“你的眼睛,充满了混沌;看起来像是破碎的维度。它们能承担你的意志么?”
“你看,我不戴眼镜。所以……”
“它们看起来真是纯粹的银河。不是现在,但是是以后——它们会死——总有一天。”
“谁们?——不能讲话讲得清楚一点吗!”
“我保持缄默——我是,沉默的——羔羊。”
“我没有读过这个书!”
【回忆1】
“上车就睡着的毛病又来了?”傻猫里奥冲着别相生没有好气地嘟哝。
车厢里面现在放着舒缓的小调。听起来像是某个知名的提琴手在践行自己的艺术——但她一定是一位女性;这段旋律像是母亲的抚摸;抚摸着抚摸着汗毛都因为这种舒服的感觉炸起来了。
这种毒瘾般的触觉让人着迷。
“安静的安静的菩提湾;
木马在湖面跳舞;
明白的明白的络湖林;
士兵在林间斗牛;
可是我们这么大的星空;
却是我们线虫遨游的天地。
因为我们真自由;
我们真爱自由……”
“真的么?你居然听过这首歌?”司机听到了和着旋律哼起来的歌词,转过头,露出了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惊讶表情,“这可是吉丽娜的歌——人们不是很喜欢她:说她的歌简直是为孩子写的——哈!这多么可笑——我可是她的忠实歌迷——没有哪首歌生来是为了创作而创作的——它们真的有,灵魂。我是说,我很抱歉——希望你不要介意——但是太少人知道吉丽娜了……”
他说完深深叹了一口气,可能是在为吉丽娜叹气,也有可能是为了“孩子般的歌之咏叹调”而叹气。
“不是介意,我很喜欢这首歌。你知道——”别相生用门牙咬住了自己的食指,又深深垂下了眼帘;这样就看得出来他只是在思考一些句子,而不是在流露一些情感,“我曾经幻想过我母亲为我唱这首歌。对对对,那可真是糟透了——因为我从来没有见到过我母亲……看起来人们总是埋头现实——不过我偶尔也听吉丽娜的歌入眠的。”
“真是太遗憾了,我没想……”司机有些嗫嚅的样子。
“不不不——”别相生潇洒地笑谈,“这可真不是我的痛点。”
“那您可真是一位坚强的先生。”
“有的时候吧。”
但肯定是一位勇士。
车子行驶得相当平稳,似乎是特别寻找了一个平坦的路段。其实现在车子是在一条沟渠的上行道上,两边是呈45度的绿油油的草坪——看起来像是人工草坪,它们能更好地加固垛口——只是很少有鸟儿在这草坪上歇脚。可能是因为这里没有泥土的柔软,没有青草的香味;而塑胶的味道令鸟儿的鼻腔难受。
刚刚有一只鸟儿飞落在上面,甚至还注视着这辆缓驶而过的车子;现在它已经飞走了——这也让别相生的目光从窗外转了回来。他问司机:
“我们为什么不走上面的大道,反而偏偏走这桥下小路?”
司机扫了一眼后视镜,笑着说:“我们的老爷——也就是别先生您这次的雇主,当初买下这辆车子的时候可是花了好大一大笔金银呢!
“上面的大桥之前被碾路车碾坏了,老爷怕颠簸坏这辆爱车,所以一直叮嘱我们司机要选小路行驶。”
“您老爷可真是一个……不太一般的人。”别相生有点勉强地笑了笑:真是一个吝啬的家伙。
“不准损坏,不准掉漆,不准在车里吃东西,不准行驶超过……还要每天清洁两遍这辆车——”司机依旧是那副和煦的笑容,“听起来比对少爷还要来的好。”
“我猜我不用担心……报酬的问题吧?”
一个吝啬的老爷也许是会干出白打工不给工钱的事情——那可将不会是一件友好的事情。
里奥趴在别相生的肩膀上,用慵懒的爪子捋了一下耳朵上的毛:“如果他不给钱的话,我可以赏他两个栗子。”
“有趣的猫。”司机说。
别相生的眉毛打了个结:“事实上,它是一只……机器猫。小叮当。”
“——说说你们口里的闹鬼事件吧。”
司机按了按喇叭,刚刚有只鸽子停在了车前;现在刺耳的喇叭声已经把它吓跑了。
“我们老爷在市郊买了一个庄园,叫做:洛莫奇庄园……”
洛莫奇庄园,尼科丹中数一数二的豪华庄园,被称为“凡间的王宫”。洛莫奇庄园建成于千余年前,居住过这座“活着的”传奇的,无一不是政界要员、商界大亨,亦或是什么大人物。
这座占地近70万平米的庄园承载了太多了的战争,太多的血泪,和太多的历史。它在风霜中啜泣,并且心甘情愿为住在这里的人们遮风避雨。
5个月前,它的前任主人,施华·唐,夫人在一场风寒中病倒了——这位年事已高的,受人尊重的,并且为慈善事业奉献出了一生的奇女子,永远地离开了。
接手这座庄园的人,以几乎是倾尽了整个家族的财力,终于得到了这座庄园的使用权——齐奈·冯老爷。
他走上演讲台,台下几乎是涌了一蜂窝般的记者、慕庄园名而来的旁观者。
他敲了一下话筒,努力拿出了一副干练的、劲爽的气质——但那如同怀胎九月般大的“富人肚”让他很是难堪:
“历史,就是历史!——但也只能是历史!”他说。
“这座尼科丹的瑰宝——我甚至可以说它是整个世界的瑰宝——曾经是战争时期的落魄儿,失业时代的饥荒者,迷茫时光的边缘人!
现在,是我们巨人时代的大美人!——我们这个平庸却又美好的时代的大美人!”
他停了一下,似乎准备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但是,是什么能够流传许久,甚至是,永远?”
他比了一下手势:“我们说,爱,或者是恨;星空,还是光明?但是啊!我亲爱的朋友们!永远永远不要忘记——还有文明!——更重要的是——文明!”
台下响起雷鸣掌声,为他这一番激情的言辞鼓掌叫好。
齐奈·冯老爷压了一下手掌:“如果一颗树,它不会什么花样——就算它长到了100英尺,等待他的是什么?”
“咔!倒下!——因为几个,什么都不懂的、粗鄙的、野人一般的伐木工人!”他冲着台下做着栩栩生动的动作;这些动作吓到了一些人——这让齐奈·冯老爷有一股畅快的胸臆。
“现在,洛莫奇庄园,我们的这座伟大庄园,就像是一颗行将就木的老顽固;如果它不能长出别致的树桠——它也会去天国——当然,如果天国为这东西预留了位置的话。”
“我要为我们的洛莫奇庄园延续它的文明——我得对这个家伙付点责任。
他说着自认为幽默的话,底下一片静声。只听见他说:“现在,我,齐奈·冯——齐奈·冯老爷!——这个庄园的拥有者,打算把它周边打造成一个生活园区,旅游园区,商业园区;将这个伟大庄园打扮成商业核心——就像将它装扮成启明星一样。”
“我的亲爱的未来市民朋友们——你们即将享受世上最为优雅的工作,最为优雅的待遇!——和生活。”
他憧憬着,眼里迸出金灿灿的亮光。
“你不能这么做!洛莫奇庄园是神的旨意,是历史的遗物——她是施华·唐夫人这样高尚的人物的遗物;她的精神永驻庄园——你怎么敢这么做!”
下面有一位老妇人大声地质疑齐奈·冯老爷:他像是一头披上了羊皮的狼,他在图谋着美好的愿景。
“这位太太……”齐奈·冯老爷面带得意的笑容,自信地说,“我买下这座庄园花的财力——恐怕是您一生都看不到,摸不到的数字——我认为您应该感谢我,为您,或者说为您的平庸的家庭——在不久的将来寻觅到了一份优雅的工作。”
“没有人会为你这样的家伙打工!”
“当然会有!没有人比我拥有的还多了。”
【不具名之路】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别相生喃喃了一句,“施华·唐夫人的离去是一个巨大的哀痛——但我不知道你们老爷这么…有钱!”
司机噎了一下:“我们老爷名声是不大好……”
里奥打了个喷嚏:“岂止是不好——你介意我把你们老爷的屁股打开花么?——阿达!就像李小龙一样!”
别相生捉住了傻猫乱挥的爪子,凑在它耳边说:“这是我们的金主——你的披萨的金主!——虽然我也很讨厌他。”
“那就——”傻猫眼睛眯成了三角,舔了一下爪子,“他介意,毁容么?”
“你的猫咪看起来对我们老爷成见不小。”
司机笑着打了个转,总算是绕回了正道上。这时候视野开阔了,阳光就铺洒在路面上。别相生看到几个扛着锄头的工人模样的人,越来越多地出现在路上。
他甩了甩脑袋,旋即将里奥一把箍住,右手悄悄在猫背上游走。他尴尬地看着后视镜中司机的脸:“这该死的机器猫经常出事故……但是……我现在已经……把开关,关上了。”
于是里奥真的就一动也不动,瞪着那无辜的大眼睛:别相生那该死的蠢货居然在本大人背上画了半个驱鬼符……不能动……不能动……不能动……
猫咪嘴角的胡须扯动了一下,很没有骨气地说:“我不投降我不投降我不投降我不投降……好吧我投降。”
司机用手指了一下前方,前方什么也没有:“别先生您马上会见到一个奇迹……我们马上就到了。”
“事实上,我现在对这个奇迹并不是抱有很大的好感——”别相生实话实说,“路上那些人,为所谓的,‘商业园区’在工作?”
“这真是一件悲哀的事——但又有多少人能抵抗金钱的诱惑呢?”司机说。
【回忆2】
齐奈·冯老爷的自信很快用金钱验证了。
一大帮工人被雇佣来开掘、挖垦洛莫奇庄园周围的土地。
有人说那挖掘机几乎把土浪翻起2米来高,然后瞬间把庄园旁边的一个人工湖给填平了。
很多栖息在庄园的鸟儿都飞走了,它们可能是去了不知名的方向;那个方向正在散发着干净的气味。
在密密麻麻如同工蚁般的工人的劳作下,这座庄园几乎是仅仅花了3个月的时间,就为自己——或者说,为齐奈·冯老爷扩张了将近20万平方米的土地;还有这土地上,即将拥有的数之不尽的财富。
这20万平米的土地,如果浇上金钱的甘霖,那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他设想,将这20万平米的土地,建成一座大厦,汇集各地的优质商品,琳琅陈列,任君挑选;
他设想,将原先的洛莫奇庄园作为参观景区,这样就能收拢一帮子游客的钱;
对了,还需要建一座教堂,这么神圣的地方如果没有教堂,真的是很可惜啊;
这么一来,高端生活园区的计划也不能落下;房地产,这可是多么充满香味的一块蛋糕啊;
——于是络绎不绝的游客,流水线的金钱;我齐奈·冯老爷的口袋将会比以前富裕一千倍!——当然,尼科丹区绝对成为世界上首屈一指的富庶之地。
似乎没有什么可以阻挡这么完美的计划,这么完美的展望;
——除了灾厄。
而灾厄总是伴随着财富与金银而来。
【不具名之路】
“1个月前,一位工人在工地上离奇死亡。”司机叹了口气;他在为这位勤勤恳恳的工人哀悼——谁不想要一个平稳、让家人幸福的工作?——可是灾难总是突如其来。
“怎么个离奇法?”别相生问,猫咪趴在他肩上,竖起耳朵听得很认真。
“当我们发现他的尸体的时候,他就躺在工地上;而当我们用手去碰触尸体的时候”,似乎是回忆起了当时的场景,司机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他……他就这样,变成了灰飞——天哪,看起来就像是结了块的骨灰——当时我们都,吓坏了……”
他接着说:“你知道么,他的身体,像是被烧焦了一般,没有一点点活力;而他的脸孔则好像是……干枯的、褐色的树皮,树皮上面爬满了血管。”司机的方向盘抖了一下,导致车子转了个小小的圈,他声音颤抖——让他回忆起这样的事情真是一件不人道的事情,“他是所有工人里面最老实的,也是干活最细致的一个人……怎么能……”
“什么恶鬼拥有这样的能力?”别相生小声问肩上的里奥。
“不知道……恶鬼的能力变化莫测,光凭司机的描述根本猜测不出来……我想我们可能需要看过尸体才能知道。”
“只有一个遇难的工人么?”别相生拍了拍司机的肩膀,这让他总算是冷静了一下,意识到了车后还有一个男人看着。
别相生:“我的意思是,虽然很不幸,但是我需要更多的线索才能为你们老爷制定一个解决的方案。”
司机深吸了一口气:“其实还有一件事——这,本来应该闭口不谈的;但是发生这么离奇的事情,我想也只有你们这样的奇人异士才能有所头绪吧。”
“愿闻其详。”
【回忆3】
灾难似乎远远不止那么一起。
100支璀璨的烟火被放到了夜空中;现在,这些烟火的光芒简直将黑夜照得如同白昼——渲染得五彩斑斓的白昼。
为了庆祝洛莫奇庄园商业中心一期工程的竣工,齐奈·冯老爷在他的府邸——当然,就是这座伟大庄园内,举办了一场盛况空前的酒会。
拉菲红酒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一个酒架上;一瓶瓶黑啤被菲佣们叠出了一个小小的庄园模型;齐奈·冯老爷甚至雇佣了更多的菲佣过来迎宾,她们的手上都拿着一瓶剧烈晃动后的香槟,只等客人而至,酒沫飘飞。
一百张浓郁的新古典风格的银边黑背桌子似乎都在为它身上的美食而焦躁不安:澳洲大龙虾、鱼子酱、鹅肝酱、熏鲑鱼……如果这些桌子有嘴的话,恐怕客人就吃不到这些美食咯。
上百个调酒师穿着统一的黑色燕尾服,表情肃穆而欢脱,手上的鸡尾酒杯早已轻飞如燕。
客人们踩着期待的鼓点而来,沐浴着香槟酒的沫点。
政界要员拿奥先生给了齐奈·冯老爷一个熊抱:“亲爱的齐奈·冯,我的朋友,你这笔投资,必定让尼科丹区的经济再稳步上一个台阶!”
齐奈·冯老爷跟他轻轻碰了一下酒杯:“那么期望您的官途也一样。”
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黑夜下静谧的夜。
一只远郊的松鼠听到了庄园内的声音,闻到了迷人的香气,于是跨着小碎步,带着坚果粒,来到了庄园的铁栅栏外面;它抬起脑袋,闻了一下,又打量了一番,终于决定从小小的缝隙中钻进去。
不过一阵突如其来的阴风打乱了它的计划——这股阴风吹开了它厚厚的绒毛,仿佛吹进了它小小身躯的每一块肌肉,每一根神经;它被这股阴风吹的踉跄了一步。
于是它赶紧甩了甩身子,突然觉得这庄园里的食物也没什么好吃的。
觥筹交错,把酒言欢,局势正热。
齐奈·冯老爷对着来参加的每一位嘉宾说着自己的宣言:
“这不是一次简单的商业投资——我们尼科丹区缺少有才能的商人;既然我们有让尼科丹区变得更加繁华的法子,既然我们有让这里生活的人民获得更好的收入的法子,既然我们有让这个伟大庄园变得更加完美的法子……我着实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
“当然会有人——会有很多人不能理解:你怎么能把这样一个神圣的庄园变成一个敛财者!”
“我不能否认这是一个神圣的庄园而我,在破烂这份神圣——但是我亲爱的朋友们,你们都是智慧的化身,你们都知道:单纯的神圣,是不够永久保存的。”
“很多时候,我们放弃了一些事情——出于愚者所不能理解的大智慧。”
他露出了沉痛的表情。连同着所有人都沉默了起来。现场仿佛从原先的夏威夷海岛搬到了南极地。
“但是我们!不在乎!”
于是场下又发出轰隆的欢呼;声浪甚至远远超过一开始的那股积极劲。
“老爷……老爷,我们找不到苏菲了。”一个菲佣跑到齐奈·冯老爷身边,对着他的耳朵轻声道。
“苏菲?”齐奈·冯老爷依旧是笑容满面——似乎在他的身上永远不会发生糟糕的事情,“是哪个菲佣吗?她也许只是有自己的事情走开了呢——她想要被扣工资么?”
这个菲佣脸上渗出了细密的汗,她将手心的汗在围裙边上擦了一擦:“不是的……我们……我们刚刚听到了,好像是惨叫——苏菲的声音。”
总算是说出来了——那个惨叫真是太可怕了——哪怕是面对老爷将下来可能的怒火也得说出来。
齐奈·冯老爷不露声色地拉着女佣的胳膊转了个身子,将背部面对他的嘉宾们,好让他们不猜到这边的对话。
他说,用力地说:“听着,我不管你们发生了什么事;但如果你们敢在这场酒会上搞什么幺蛾子——我发誓会让你们接下来的日子很难过的。”
“我们没有……老爷,我们……”菲佣着急地冲他解释着,可是他这时候已经再度堆起沙皮狗式的笑容,转向嘉宾了。
“我亲爱的朋友,刚刚我的菲佣跑过来告诉我:酒窖里的酒居然要告罄了——你们说好笑不好笑!不过,请各位不要担心,我可是有着……”
一股幽寒侵袭了整个酒会现场,夹带着凄厉的叫喊声:
“离开这里!——快离开这里!”
一具无头女尸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酒会的一张桌子上;而她的身体已经被寒冰所冰冻住:没有鲜血,没有温度
——只有带着红色血沫的冰碴从她断裂的颈口簌簌落下……
【不具名之路】
司机讲到这里的时候浑身抖了一下:“但是我也在那个酒会——您能想象那种场景吗?”
别相生敷衍了一句:“当然那真是太不幸了”——然后转头问里奥,“你现在在想什么?”
“会不会是猎冰女?”里奥喃喃道。
“我从来没在我的榜单上看过这个名字。”别相生皱眉深思;他保证自己从来没有看到过“猎冰女”这三个字!
里奥白了他一眼:“这个精明的、高冷的美人从来不在人间作祟——这就是为什么你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原因。”
别相生打了个响指:“高冷的美人是我的菜。”——然后他意识到一个问题:为什么,这个远离人间热闹喧嚣的家伙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如果凶手在真是猎冰女的话。
“啊——麻烦的单子。”别相生和里奥齐齐仰天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