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很大,受力的小帆船航速十分的快。洛秋第一次掌舵,但很快就能适应。他的身子有不少冻伤现在开始发作,又疼又痒,他也不敢去挠,任凭它们自然消散。等风稳定一些后,他按照自己爷爷教的办法在船上锻炼起来,不一会儿就感到了浑身的热量。
闲淡下来的路程让他不由得回想起今天的种种遭遇。从早晨跟着小米格罗出岛后,又到现在孤身一人行驶在海洋——也许接下来还得面对岛上骇人的变化。他倒是习惯了颠簸和急转直下的人生,至少在落落小岛生活的这十六年,他从饱受欺辱变成了独立自强,这种转变给予他强大的心理素质来应对任何的突发状况。
但是他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些只会燃烧的炸药会炸了博尔格家的大宅子。而且升腾的蘑菇云是那么让人恐怖:普桑王国现在肯定也乱作一团,附近镇子上的人们指定也跟着遭殃了。
“脆弱的生命——爷爷说得对。”他自言自语地说。
对于他来说,自己掌舵孤身乘船还是头一遭。这样的小船虽然很常见,但有了一个风帆后就比普通的双桨木舟要值钱很多。尽管不是多少钱,但他们家也确实买不起。及登老头早些年还会出海想法子赚钱,但随着洛秋长大他就只会在家里喝酒耍疯了。
现在的海洋成了他一个人的景观,他满足的观看着黑幕中诡异的海面,偶尔跃动的波澜也让他趣味十足。他跑到左边看看,又跑到右边看看,还跑到尾部装作盯梢,似乎准备着和谁交战。跑动中,他的脚碰到了皮埃尔留给他的黑色袋子,打开袋子后,里面是一根铜色的大铁棍,铁棍的一端有用黑胶皮包裹的握柄,上面还有一个显眼的红色按钮。
洛秋想起来皮埃尔说这是电棍,于是小心翼翼的拿着棍子使手臂往前伸直,按下了红色按钮。
只听“滋——”的一响,前端冒出耀眼的电流,还有轻微的震动传递到手掌中。他一下来了兴趣,将自己的衣摆拿起来,按下红色按钮,拿着电棍戳了上去。一瞬间,电热就烧穿了大衣,一股焦味弥漫在船上。
“这玩意真有意思。”他兴奋地又看了看黑漆漆的水面,突然冒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他决定用电棒让海水“触电”。他也这么做了,打开电源伸进海里后,又是“滋”的短响之后,电棒立刻没了反应。
他拿起来置于空气中,再次按下按钮,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坏了吧。”他惋惜地说。
这段旅程他总算有了事情可做——他开始拆卸那根电棒打算自己维修。但扒开黑胶皮后他也只看见一些细细的被皮包裹的铜线,至于这些线是干什么的,又是从哪里发电,他完全没有头绪。全当是把玩般操弄起来的洛秋被电了四五次后,终于后怕的将这个电棒扔进了海里。
他感到困了,想在船上小睡一会儿。在监视了十分钟风的流向和状态后,他决定赌上一把,于是两支腿托住船舵底部防止海风改变自己的航向,脱下呢绒大衣盖在自己身上,便闭上眼睛睡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被寒冷的海风吹醒,发现自己已经靠岸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他很熟悉,但岛上此时的景象他却一点也不熟悉。他听不到任何人的说话声,看不到任何亮着的光源,沿岸也没有停靠着纳鲁的海盗船。这里沉寂的就像一个荒岛一样。他借着月光,看到了斜坡上倒地的两个身影。
他将船绑在靠岸的一个树桩上,小心翼翼的踏上了自己的家园。
斜坡上尽是遗体。顶端全是大火燃烧后的灰烬,连丝火星都不剩,看来已经燃烧过很久了。在这些尸体里,着有王国军装的仅有三具,其余都是普通的岛民。深入岛内,在外村同样是一片狼藉,自己的家已被烧毁,爷爷也不知去向。洛秋没有纵声哭泣的悲伤,但愤怒使他的目光离不开那些惨死的死尸,他睁着眼睛仔细注视着一地的尸体,想从中找到自己的爷爷。
进到土丘包围的里村,米格罗岛主的大宅子已成了一堆闪耀着星星火光的灰烬;这里曾经富丽堂皇,现在也只剩幽静凄清。小米格罗和他的父亲都没在这里,也没有他们的尸体。维伊、博尔格、纳鲁还有他的海盗手下全都消失了。
这样的话,连庭院里的木查树是否被拿走都不知道了。洛秋扒拉着地上成堆的尸体,仔细的从村头找到村尾,他都没有看到自己的爷爷和船上的几个人。最终他回到了自己家门口,望着满地的黑色遗迹,双手抱着脑袋蹲了下去。
突然地,他又站起来。疯狂的沿着海岸奔跑,整整绕了一圈,除了漂离到海面的死尸外,他没有看到任何的海盗船只。他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但纳鲁他们肯定早就掠夺完成而离开了。落落小岛成了一座荒岛,没有任何建筑和活着的人,那些尸体饱受黑夜海风的吹袭,褴褛的衣裳被风吹的疯狂挣扎着。
“干得漂亮啊!你们这些畜生!”洛秋对着无尽的大海怒声长啸。
他在岛上待了三天,用随处可见的、散布在各处的铁锹就近挖坑将每一具遗体小心埋葬。这些铁锹可能曾经被岛民拿来当作自保的工具,很大一部分还沾有血迹。漂荡到海面的浮尸他也徒手拽了回来。整整三天,连续的七十二个小时,他不眠不休的埋葬了所有的岛民。然而他依然没有找到自己的爷爷。小岛上没了骇人的尸体,只有黑色的灰烬。
他把铁锹扔下,打算去看看岛主兴建的仓库是否还存在,仓库里装满了村民们交付给岛主保管的贵重物品。到那儿的路途上,他已经疲惫不堪了,即便只有七八公里的路程,他还是在途中昏睡了过去。这一觉从早晨睡到了黑夜,睡醒后便已饥肠辘辘。旁边有岛民的农田,他挖了几个土豆,架好柴火烧烤。饱餐之后,他举着刚才的柴火做火把,终于来到了山洞改造的仓库。
仓库的大门已经被打开,铁锁被扔在地上,看守的人和他的宅子都消失了。铁锁没有被撬的痕迹,应该是岛主自己打开的。虽然不知道原来这里到底装了些什么,但现在看来,里面依然琳琅满目的置满了东西。甚至一艘巨大的帆船还完好的放在原木上。他爬上船,从船舱里找到了很多的食物、淡水,还有一袋装满园币的钱袋。他一面咬着牛肉干,一面将园币倒出来数了一下,钱袋里居然有一千个园币——足够一个贫穷的人过上一辈子了。
他在这个仓库里还找到了一个皮质的背包。将一些食物和小瓶盛装的水以及那一千个园币放进背包后,他走出了仓库。他打算一把火将这个深山的仓库和那艘大船烧毁——他们的主人已经不会再回来了,如果再有人登岛,这些东西也不应该属于他们。
刚要掷出火把时,他看到了墙壁角落的一个空酒瓶子;那是自己的爷爷及登从不离手的酒瓶子。
“爷爷!”他对着黑漆漆的山洞大喊,“爷爷你在这吗?”
除了回音没有任何的回应。
他想起自己连酒都没打来,就算见到爷爷又能说些什么呢。及登肯定不会因为海盗的烧杀掠夺而感到害怕,他见惯了大世面,一直以来都是以这样的形象示人。如果现在真的出现了,肯定也只是追问自己酒的下落。但他连问都不会出来问,他或许死了,或许不在这个岛上了。洛秋终于流下了眼泪。他走过去将那个空酒瓶子塞进背包里,同时看见了靠在墙壁上陪伴自己长大的、一直被用作搬运扁担的长剑。
及登告诉洛秋,这把剑是夏王国的产物,也许本身就是属于他的。但洛秋拔不开这把剑,没有任何人能把它从鞘中拔出来。岛主说是生锈了,刚好洛秋的扁担也断了,看这剑朴素又坚固,没有多余的装饰碍手,于是就让他拿来当扁担。
洛秋把剑握在手上,这一次真的折身走了出去。他将火把扔在仓库里的枯草堆上,用铁锁重新锁上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