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小娄一直住在宾馆里。
这家宾馆远离母亲家,远离北方中医院,远离亚运村,远离芍药地。他不想碰到熟人,太麻烦。
但是,他还是遇到了熟人——那个热心的老头。
娄小娄发现,一到了半夜,他又在走廊里出现了,端着茶壶,一扇接一扇地敲门。
他是娄小娄从小长到大,感到最恐怖的一个人。
说起来,这个老头似乎并没有恶意,他只是半夜泡一壶茶,送给住店的客人喝而已。他也许只是一个热心人。
可是,娄小娄却惧怕他。
为什么他每次都不敲娄小娄的门?
为什么每次娄小娄住在哪家宾馆,他就在哪家宾馆出现?还有,为什么娄小娄乘坐哪辆火车,他就在哪辆火车上出现?
娄小娄又换了一家宾馆。
现在,他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他不能再去上班,一转眼就失业了。
他心爱的桑丫,正在跟另一个娄小娄火热交往,他搞不清三个人算是什么关系。他不知道自己是多余的,还是另一个自己是多余的。如果警察同时检查他和另一个自己,会发现两个人持有相同号码的身份证,不过这样的几率太小了,就像一辆轿车,很难在大街上和另一辆克隆车相遇。
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到底有没有头……
没事的时候,他就四处寻找林要要。
他知道林要要整容失败的结果。在花都的时候,他给另一个自己发过短信,提醒他不要给林要要画像。可是,回到北京之后,他到制药厂打听过林要要的情况,制药厂的人告诉他,林要要好久都没来上班了。他就知道,他的短信没有改变什么,最后,林要要还是走进了整容医院……
他开始怀疑,林要要改变容颜也是不可更正的命运。
不过,他没有放弃努力,还是要阻止她。可是,他不知道她在哪家医院,只能乘坐公交车,满北京转悠,只要看到整容医院,他就会进去询问一下。
他一直没有找到她。
回到宾馆,他就学习奇门遁甲。父母给了他一双黑色的眼睛,他用它寻找另一双眼睛。他要通过奇门遁甲,测算到桑丫的死局,再从九宫八卦中,从方位和时辰中,找到一个突破口,拯救桑丫性命。
他还买了一本哑语,一直在学习几个基本的动作——2007年4月23日,你将遭雷击,千万不要出门。
天已经凉了。
娄小娄到商场买了一件棕色夹克穿在了身上。他庆幸离开北京时,没有带银行卡,而是带了充足的现金。
一个冬天,只有这件羽绒服包裹着他。
他牵挂的人却太多了:桑丫,林要要,母亲……
这一天,他冒险去看望母亲了,而且给她买了一只银灰色的诺基亚8800手机。他用笔对母亲说,他的嗓子有病了,不能说话。听了母亲一顿八宝粥一样黏黏糊糊的唠叨之后,他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在楼梯上,他和另一个自己擦肩而过。
蹊跷的是,这天夜里,他做了一个梦,和另一个自己做的梦竟然是呼应的:他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张相片,贴在一块巨大的墓碑上。天黑得像锅底,阴风阵阵。他害怕极了,却无法从相片上离开。
突然,一道闪电刺破黑夜,他看见墓碑和荒草中出现了一个人,他正是另一个自己!
第二道闪电刺破黑夜,这个人已经逼近了!
第三道闪电刺破黑夜,这个人的脸已经近近地贴在他的眼前。
闪电过后,一片漆黑,这个人在黑暗中说:"你是我的照片。每个人一生都会拍很多的照片,其中肯定有一张是用在墓碑上的。你就是那一张。"
第二天,娄小娄知道另一个自己没有上班,他带一个大学同学去登长城了。于是,他来到了久违的北方中医院,想重温一下工作的感觉。
就是这一天,他接待了那个半身不遂的七十岁患者。他没想到,这次针灸给后来带来了非常大的麻烦。
对于桑丫,娄小娄还是不甘心,一天他偷偷潜入了芍药地那套房子——现在他回到自己家,都像做贼一样了。他趁桑丫没放学,把她的电脑更改了桌面,写了一个巨大的"死"字,背景全是那个恐怖的日期:423423423423423423……他没想到,冥冥之中有一只手,把第一个数字摘掉,放在了最后,这组数字就变成了234234234234234234。如此轻易的一个举动,桑丫就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这个周末,娄小娄知道另一个自己和桑丫要去逛王府井。
他也去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不知道他的背后还尾随着一个林要要。
他回过一次头,但是并没有留意林要要的存在。他跟着另一个自己和桑丫,来到了天主教堂,竟然看到了花都那个坐轮椅的老头,他在北京出现了!这一次,他没有做轮椅,而在坐在天主教堂的台阶上晒太阳。
另一个自己和桑丫还走到他面前,跟他说了几句什么。他们离开之后,这个老头站起来,步履蹒跚地消失在天主教堂的背后。他的步伐很奇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