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四皇子,有动静!”侍卫匆匆来报时,云冀掷下了手中的书本:“怎么?”
“启禀四皇子,奴才奉命监视永和宫多时,今夜果见有信鸽飞出。”
云冀追问:“信鸽现在何处?”
“已经被我等捕获。信鸽上附有字条!请四皇子过目!”侍卫双手奉上字条。
云冀接过,展开一看,这一秒,他的神情宛如凝固住一般,神色莫测,只闻沉重的呼吸声,不知道他心中何思何想。侍卫看得不安,因问道:“四皇子,此事如何处置?要不要禀告……”
“等等。”云冀想了想:“你们可是将那信鸽生擒?”
“正是,没有皇子吩咐,奴才不敢擅自处置!”
“很好。”云冀露出一丝微笑:“把字条绑回去!放了!”
“放了?这……”侍卫一时不明所以。
“找人远远跟着,看这信鸽最终落于何处。此事关系重大,一定要上心,看仔细,切莫给我跟丢了,搞错了。”
“是。奴才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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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静更阑。万簌俱寂。一只雪白的信鸽噗噗地飞在漆黑的夜空里。它时快时徐,似于夜间辨别着方向。一栋栋安静的屋舍从它脚下掠过。最终落进一栋豪华的府邸,栖息在一处檐角,咕咕地吐着粗气。
莫言睡意朦胧之际,耳听得着外间的异动。披衣起身,点燃了蜡烛,打开窗户,看到檐角的鸽子,便捏嘴做哨,口中嘘嘘数声,那鸽子便扑腾着翅膀飞下来,停在莫言的手中。莫言取下字条,放开鸽子。把字条拿到烛下细看。这一看,心中顿时凉了半截,只见上面清晰得写着数行字:“宫中有异,迟恐生变。杀人灭口,永绝后患!”依稀是姑母的字迹。
姑母肯定是看出了什么不好的征兆,才会这么心急,等不及召见,连夜写了命令,遣信鸽来报。对于姑母的意思,莫言是心领神会了,可是难就难在,如今的呈澜公主落在王府,他要如何杀?怎么灭?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是谁?”
“公子,小人要重要事情禀报!”
“何事?”
“公子,你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
莫言心中大震,连忙开门,捉住那人的手,一叠声问:“在哪里?在哪里……”
“已被小人带回,现在关在地牢里!”
莫言不由一声长笑:“好好,哈哈,实在太好了,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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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座很秘密的地牢,隐藏在绿树红花之间。地牢四面石壁,仅有一个高高的小窗户,人烟罕至。牢中并不亮,很黑。稀薄的烛光透过胳膊粗的木栏,淡淡的照着一个人,照着她的脸,她的脸像兰花般清丽脱俗。那不是莫愁是谁?
此时,她蜷缩着身子,坐在一堆稻草上。
她的眼睛已经睁开,她已经清醒过来了。可是她却没有丝毫的着急、丝毫的愤怒。从醒转到现在她连手指也没有动一动,只是石人般呆坐着。
她的头仍在发疼,那重重的一棍几乎让她永远也醒不了,可是她却依稀记得,在昏迷中她似乎见到了什么……
像海市蜃楼般,莫愁脑中浮现出一些如虚如幻的事物,朦胧中前方似耸立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它有高高的红墙,有栉比鳞次的屋脊,错落有致的院子,里面处处雕龙画凤,光彩夺目……她眼前也掠过一个个影子,有一张既权威有慈祥的面孔,一张既清秀又美丽的面孔……
这些都是似曾相似的,仿佛在哪里见过一样,可是现在她却一点想不起来。只感觉她的心剧烈的痛起来,尤其是当她看到那个与她若近若远,若即若离的挺拔身影时。
莫愁坐着,用心思索,她再也装不下任何思想,只是一味想知道,那些是什么?那些似曾相识的到底是什么?
忽然,牢门处响起了一阵极轻极微的脚步声。一条纤细苗条的人影,幽灵般闪进了地牢。
“是谁?”几个牢役登时叫嚷起来。
莫菁不答话,转眼望到关在牢中的莫愁,暗暗舒了口气,自己果然眼力无差,还好来得及时!不由又是欢喜又是激动:‘幸好哥哥还没动手,她,到底还活着!’
原来莫菁在府中这几日,处处留心,刚才下人掳莫愁入府的一幕,刚好尽数落在她的眼中。
正想间,牢役们已经惊呼起来:“是小姐!”
“你们快把牢房的钥匙交出来!”莫菁喝道。
“这……”一个人嗫嚅道:“这不太好吧!小姐,公子交代过……”
“少废话。”莫菁不再拖延时间,剑出剑收,闪电般向他们刺出了七八剑,她武功本已不弱,再加上牢役一见她是小姐,不敢真还手,三两下就被点倒在地。
莫菁从他们身上摸到钥匙,立即奔到牢边,轻声呼唤:“呈澜,呈澜!”她的手也跟着要去开锁,可是,在这一瞬间,她也不由得迟疑了,想到一个她还没来的及细想的问题:“我把她救出去,她万一真向皇上告发,姑母哥哥怎么办?”于是,她的手又缩了回去,转眼望向牢中人。
莫愁听到有人呼唤,轻轻地动了,侧过身子面对她。
一张既清秀又美丽的脸庞正对着她,好熟悉的脸,这张脸在她昏迷之中不也曾见到过么?
“呈澜,是我来了!”见到莫愁没有预期中的喜悦,只是瞧着自己发呆。莫菁不由奇怪万分。
呈澜?好熟悉的名字,她好像在哪听过。可是一时又记不起来。
莫菁终于发觉有异了。
眼前这女子依旧清丽脱俗,是呈澜公主没错。但数月不见,她竟似已换了一个人。
她原来生性活泼,天真热情,现在却好像成了一具没有思想没有情感,麻木不仁的木偶。
尤其是她的双眼,那本事乌黑灵动的,现在却也暗下来。毫无光彩,只有一片迷茫、一片混沌,她竟似痴呆。
看着这样子的情形,莫菁的心开始恐惧,一寸寸冰冷,但她仍抱一丝希望,强作欢颜道:“你干嘛看着我发呆,不认识我了?”
莫愁还是不说话,只用一双迷茫的眼睛看着她。
莫菁不再迟疑,她飞快开了锁冲了进去。握住莫愁的手,颤声叫道:“我是莫菁,我是来救你的。可你为什么不说话?你说话啊!难道你真的不认识我了?”
莫愁的手被她握住,她本应该恐惧地抽回,可不知怎的,她下意识只觉着少女会是她的亲人,她不会伤害自己的,反而向她靠近一些。
“你、你是谁啊?”她终于开口了,怯怯地说:“我好像见过你。”
“是,是,你不但见过我,我们还是好朋友呢!”莫菁又悲又痛,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泪水不禁流了出来,她激动地抱住了莫愁。“天啊!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我哥哥究竟对你做了些什么……”
就在这时,她环视四周,发现被她点倒的牢役奇迹般少了一个,她心里一琢磨,登觉不妙,她赶紧对莫愁道:“我现在救你出去,快跟我走!”
莫愁没有犹豫,点了点头。
莫菁便带她跨出栏杆,走出地牢。正要穿过走廊,意图从后门逃出去。
在此同时,远处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莫言的声音远远传来:“来人,先给我到地牢看一看。另外派人守住府里各个出口,不准任何人出入。”
原来莫言得悉莫愁被擒之事,正准备到地牢灭口。谁知他走到半路,突然看见一个牢役身上带伤,狼狈万状奔来,慌慌张张讲了莫菁劫狱之事。这下叫他如何不惊,马上就十万火急赶过来了。
只可惜他到底来迟了一步。莫菁眼明手快,已经拉住莫愁躲到一座假山后去。
偷眼瞧,莫言已经到来,钻进牢中擦看去了,不一会儿,一脸气急败坏地跑出来:“人已经跑了。快给我搜,一定要找到小姐她们。”
莫菁掌心渗出冷汗,心怦怦直跳,生怕一个不小心被人发现。幸好假山后面都是参天大树,树干遮去她们身躯,躲躲藏藏,一时倒也瞒过众人的耳目。
眼见他们穿过走廊,渐追渐远,直至没影。莫菁才惊魂未定地扶着莫愁探出身子。“没人了,快出来吧!”
莫愁痴痴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我呢?”
莫菁难过极了,叹道:“呈澜,我没有时间跟你解释那么多了,你……你以后一定会明白的。”顿了顿,她又喃喃自语道:“现在各个府门都有人把守,我们是出不去的。哥哥心思细腻,一会说不准会回头来搜。我们得赶紧想办法出去!”
蓦的,她像想起了什么,苍白的脸上泛起了光彩,欢声道:“有了,你快跟我来!”
莫菁带着她,一路借物遁形,最后拐进一个小花园。只见花园的东角墙根处,堆满了乱石。
莫菁把那堆乱石一一拨开。记忆也缓缓拨开。
那还是儿时时。莫言和莫菁还未入宫。七八岁的孩子都很淘气,总喜欢到府外玩。可是莫家管得严,于是这两兄妹就合伙偷偷挖了个洞,天天溜出去。直到后来父母发现,这才作罢。没想到今时今日,这个洞却成了莫菁的一线生机。这也不能不说是莫言百密一疏了。
不一会,石块已被她搬得七七八八,果然露出一个洞口。
可是这个洞是小时候挖的,日移星转,现在她们都是十八九岁的大人了,哪里还钻得出去?
莫菁摇摇洞沿砖块,只觉时日已久,土质略有松动。便咬紧牙,运足劲一掌打去,砖块断裂,碎石蹦飞,洞口顿时宽了许多。
“事到如今,只好委屈你了。我们快走!”
莫菁说着,领着呈澜,一前一后钻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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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禀公子,我们在府中到处找遍了,都不见人影。”
“什么?”莫言感到不可思议:“怎么会找不到?难道她们还会上天入地不成?”
此时,又有下人飞奔来报:“公子公子,找到了,找到了……”
“是不是找到她们了?”莫言大喜。
“没有,没有,”那下人喘着气,道:“是我们在后花园的东墙角发现了一个圆洞,依我们看,小姐她们是从这个洞口逃到府外去了。”
“什么?后花园哪来的圆洞?”
“真的,不信公子请到花园一看。”
“不用了。”往事历历在脑海浮现,莫言记起来了:“就算她们逃了,相信她们也跑不远。调动府中全部的兵马追。马上给我追。”
“是,公子。”
莫府灯火通明,全体出动。在黑夜中,这番动静显然不小。莫言万万不会想到,他这一不寻常的举动早已经惊动了一个人。这个人,化身莫府的下人,在莫府盯梢已经很久了。
他就是曲煌。
“三更半夜,莫言这么急急忙忙离府,到底为了什么事?”
莫家下人搜了半夜,他多少猜到一些。
“看情形他们似乎在追捕着什么人,不过到底是什么人值得莫言如此地劳师动众呢?”曲煌纳闷地想,陡然眼前一亮,情不自禁想起呈澜公主的事情。“此事会不会与公主有关?”
除了这个原因,曲煌真的找不出其他理由了。
于是,当莫言心急火燎,率众出发之际,他悄悄点燃了手中的讯号。
然后借着夜色,尾随在莫言的队伍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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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菁与莫愁情急狂奔,不多时,两人都已经气喘吁吁,香汗淋漓了。
不由自主停住了脚步,一起向两旁观望。只见周围的事物已经焕然一新,不再见到房屋农舍,只有绿茫茫一片,到处都是松柏柳桦之类,小道繁复交叉,已辨不清方向。
“我们,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啊?”莫愁忍不住问,美丽的脸上尤自挂着一丝小孩子的天真无邪。
看着莫愁痴痴傻傻的样子,莫菁心中酸楚,情不自禁叹了口气,却找不到什么方法可以帮她恢复原状。
她一晃神,连头上的珠钗掉到地上也没有发觉。
‘纵然我不能医好呈澜,起码我可以带她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让她平平静静过完下半辈子。’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只可惜她虽然这么想,天却往往不能从人愿。
马蹄声已经遥遥传来。莫菁听了,脸色登时变了,立即拉起莫愁向前逃奔。
莫愁听见这阵马蹄夹着人响的声音,看着没命狂奔的双腿,迷茫的脸上竟也变色,她头脑中隐隐浮现出这样一副画面:在一片黄昏的暮色中,有一大帮人追赶着一个姑娘,那姑娘便是这般没命的狂奔,便是这般逃进深林中……只是这副画面褪色了,她记不起画中人的样貌……待要想,头就剧烈地痛起来,容不得她回忆下去……
莫言一大队人追进荒林,正打马追赶,一个手下眼尖,忽见一物在月色下反光,不比寻常,忙叫:“公子且慢,前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不待他说完,莫言也看见了,急勒马缰,道:“呈上来……”
那手下下马拾起,双手奉上。莫言拿在掌中,仔细察看,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喜色,他兴奋的叫道:“这是莫菁之物,她的东西既在这里,人应该也在这附近,赶紧给我分头找,把这里围抄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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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没想到咱们瞎摸乱闯,居然跑对了方向。你看,前面就是一片村落,到时我们躲进农家,料想哥哥也找不到我们……”
她话犹未了,蓦地心头一震,浑身上下由头到脚都凉透了,脸也瞬间变得毫无血色。因为在她的背后,响起一个声音:“是吗?那你们原就该跑快一点。只可惜,现在你们想跑也跑不了了。”
不用回头,莫菁已知是谁到了,因为那声音对她来说是熟得无可再熟了。
她下意识拉住莫愁想往前冲,这时,面前尘土飞扬,一队人马像魔鬼出现在她们面前,挡住了去路。
左边、右边同样也有一小队人马围上来。这四路人马组成了一个包围圈,竟将二人牢牢地困在里面。
莫菁僵住了,她的心一寸寸冰、一寸寸死,她知道现在已无路可逃,就算插翅也难飞了。她叹了口气,终于无可奈何的,慢慢地将身子转过去。
莫言黑着一张脸,狠狠瞪着莫菁,冷冷道:“怎么?还要不要再逃啊?”
莫菁咬着下唇,垂下头,根本不敢正视莫言此时的眼光。
“果然不出姑母所料。没想到你竟然会真的倒戈相向背叛我们。莫菁,你好大的胆子!”
或许莫菁真是不耻莫言的所为,可是她救莫愁完全是出于朋友之义,怎么是背叛莫言呢?莫菁怔住了,简直有口难辨。
“哥……”
莫言喝道:“住口,别叫我哥哥,我没你这样的妹妹!”
莫菁心口一痛,失神地望着莫言无情的脸,回忆昔日兄妹的情谊,莫名的眼泪顿时涌上眼眶。
她暗忖片刻,突然双膝一软跪在地上。
莫言见她下跪,料来是要向自己求饶,这时心中一阵矛盾。这个妹妹啊……他也说不出是怜是怒。只是他知道,如果莫菁肯向他认错,他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来为难她。
他口气松动了几分,到:“你终于明白自己做错了吗?你终于后悔了吗?”
莫菁抬头看他,脸上一片坚定,朗声道:“莫菁自知枉费姑母十几年来的苦心栽培,也辜负了哥哥的期望。所以你纵使将我千刀万剐,莫菁也无半句怨言。只是……”她顿了顿,清清楚楚的说出来:“求哥哥您高抬贵手,给呈澜一条生路吧!”
莫言刚缓和下来的脸陡然难看到了几点,他怒道:“你、你到这个时候还不知错,还护着她,你竟然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她的命,为什么?”
“真正一错再错的人是你!”
莫菁激动起来,她跳起身来,拉过一旁茫然不知所措的莫愁,双目炯炯望向莫言,大声道:“哥哥,你睁大眼睛看看吧!这就是你要杀的呈澜公主,你看她现在已经变得痴痴呆呆,你把她害成这个样子,难道还不够吗?为什么还不肯放过她?”
“住口,住口。来人,拿下她们!”
众人跳下马,顿时围上来。
“噹”的一声,莫菁银剑出鞘,大声喝道:“谁敢上前,我就要他的命!”
众人见状,心俱一凛,不由为难了。不上前吧!违背了莫言的命令。上前吧!一则投鼠忌器,碍着莫菁是小姐,不方便真动手,二则也因为莫菁手中那把银剑叫人心惊。
这一踌躇,众人渐渐止步,按剑不动。
莫言怒发冲冠,狠狠道:“莫菁,你真的要为了她跟我动手,与我为敌?”
莫菁道:“我从来没想过与你为敌,我只求你放过呈澜。人皆有恻隐之心,哥哥不要做的如此决绝。迷途能返,为时未晚。否则将来你一定会后悔的。”
“莫菁,你年幼无知,我们的事你不懂,我这是斩草除根,永诀后患……”无奈心中善存一些指望,莫言低声喝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不插手今夜之事,我保证既往不究,我们兄妹还如以往一样!”
“要杀呈澜,先杀我!”
莫言狠下心肠,一咬牙道:“好,既然你如此执迷不悟,就别怪我无情,来人,给我上!”
众人早如离弦之箭,蓄意待发,一旦得令,再无顾忌,立即云水般冲上前去。
‘呈澜、呈澜,我恐怕只能再帮你这一次了,愿老天保佑,让你吉人天相!’莫菁心中暗叹,回身一推莫愁:“快走!”自己则返身杀将过去。
莫菁自小学剑,不愧是历年苦练下来的,剑法确实有颇深的造诣。她将莫家剑法使开了,斗到紧处,身上绿衣飘动,恍若一朵青云。众家将为她所阻,竟然攻不进二人三尺之内。
其实,他们心中也有计较:此时她虽然与莫言闹翻,但谁知莫言心中会不会善存一丝亲情,万一不小心伤了莫菁的性命,将来追究责任时,谁肯担当?心中有了顾忌,出手难免打了折扣。
可是,莫菁却是不得不招招无情,因为她的力量实在有限,如此缠斗下去,她必力竭而败。对方人数众多,万一自己被捕,呈澜就危险了……思及此,她咬咬牙,手腕一抖,长剑犹如一条长蛇在人群中穿梭,所到之处,无不血溅三步,惨叫连天。
莫愁在其中闪躲,耳中听得兵刃刷刷的碰撞声,人的惨叫声,心房怦怦跳起来……
曾几何时,她听过这样的声音……
那是在一个新月如眉、乌云笼罩的夜晚,在王府,如果不是也有人拼死相护,她险些成为了刀下亡魂……
正想着,一个大汉举剑刺向她的咽喉,不远处的莫菁见了大惊,一招“燕子抄水”掠到莫愁身边,使剑架开。可是这么一来,有柄大刀却立即趁虚而入划过她的小腿。
莫菁感到伤口隐隐作痛,脚步不稳,几乎跌倒,但是到底还是坚持住,挺了下来,只可惜行动却已有些踉跄,远远比不上方才灵便。不多时,绿衣上已多处被血染红。
莫言见莫菁身上带伤,仍不肯退让半步,竟像豁出命不要似的,把自己的属下一次次逼退,心中不禁烦乱。眼光一转,落在于人群中辗转闪躲的莫愁身上,怒火立即熊熊而起,轻声对身边一个下人道:“把弓箭拿来。”
下人依言奉上,莫言一把抓住,上箭拉弦,目光瞄准了莫愁。
这一箭射出去,无疑是致命的一箭。莫言少年时已箭法如神,几乎能百步穿杨,更何况现在目标是人群中这个怯怯生生的少女。
“嗖”的一声,箭离弦而去,快若流星。
酣斗中,莫菁与两名大汉杀得难分难舍,一个大汉横刀砍来,她轻轻一闪,不经意正处在莫愁面前。
二人追到她跟前,非常默契地一刀劈上。莫菁身子一矮,剑斜削而出,两人急忙向两边滚逃。
二人一分开,莫菁登时首当其冲。一道寒光以打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她前方射来,变起仓促,莫菁警觉时已迟了一步。
“啊……”清清脆脆的一声惨叫。
莫言射出的那支羽箭,不偏不倚,直直插进了莫菁的胸膛,她的鲜血立即泉涌而出。
谁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惊变,一切都来得太突然!
“菁儿!”不敢相信的一声狂唤,莫言翻身下马,上前一看,只觉一阵头昏目眩。他呆住了,手中的弓“啪”一声掉落在地。
莫菁感到胸前一阵剧痛,睁大了眼睛瞪视莫言,目中充满了惊愕和痛楚,她断断续续地道:“你、你真的杀、杀我……”话一出口,斜斜向后倒去,莫愁伸手抱住。
“莫菁!”
莫愁被这一幕惊呆了。在目睹一切经过的同时,她身体也浮起一些奇异的感觉,脑海掠过许多残片。莫菁的惨叫声,让她会想到自己发出的惨叫声……她也曾像这样倒下,只是那时她面前还横着一块巨石……莫菁胸前喷出殷红的血,像一道红色的光,交织成一片光网,网中交迭着火光和血渍……
她就这样倒下来,刺激着莫愁头脑中每一根神经。莫愁的心突然像被什么狠狠刺穿了,痛得难以言语。在这段时间,她与莫菁相遇时,莫菁口中各种奇怪的言语,和她脑中所浮现过的每一个奇异的画面和情景,都已经连成了一片,在眼前交叠。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让她忆起了太多事情……
头部两次受重创所致的麻木,抵挡不住深深隐藏在脑海中不可磨灭的印象,记忆终于像决堤的洪水,冲破了一道道关卡,刹那间涌上心头。
思想回来了,情感回来了,呈澜那双大眼睛又重新焕发了光彩。
“呈澜公主”终于又回来了。
但她的恢复必须归功于一个人。是她,刺激呈澜回想起往事;是她,为保护呈澜而中箭倒地。
她就是莫菁,她已经倒下了,倒在莫言面前,倒进了呈澜的怀里。
莫言的手在颤抖,他没想到自己竟会亲手杀她,莫言纵然再狠心,在他内心深处,他也从来没想过真要这个亲妹妹死。
莫言目中不由滚出两行泪水。
“太医,快去找太医,”呈澜红了眼眶,却强忍着没有哭出来,抱着莫菁:“她还有救。快,迟了就来不及了。莫言,难道你真的如此狠心,要看着自己的亲妹妹丧命!”
“你恢复记忆了。很好,”莫言一震,他已经顾不得妹妹的生死了,他狠狠盯着眼前人,目中泪光已逝,露出一片森寒的杀气,他大声道:“给我杀了,杀了这丫头,我要将她碎尸万段,以泄我心头之恨!”
被惊变怔住的众家将,经这一喝,登时回过神来,又复团团围了上来。
“莫菁、莫菁,你怎么样?”呈澜只顾搂着莫菁,对其他的一切置若罔闻。她只是低头望着莫菁,凝视莫菁的目光温柔极了。这一刻,她祈求上苍,请让莫菁再如从前那样,对自己笑一笑,哪怕只是笑一笑也好……这一刻,也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打断她的思绪。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