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宝山和金桂兰走出平安客栈,又来到昨天到过的饭馆里,要了两碗面。
昨天晚上,金桂兰也被突然响起的一阵枪声惊醒了。赵宝山出去时她并不知道。她没有听到赵宝山的房间里有动静,没有多想,以为他累了,睡得沉。枪声已经停止一阵子了。可她躺在那儿,却怎么也睡不着,心里总是觉得有什么事儿发生似的。忽然,她听到赵宝山的房间门轻轻地响了一下。不用说,赵宝山也一定被刚才的枪声惊醒了,只是没有响动。难道他这会儿是出去上厕所?可是过了有一会儿,也没有听到他回屋的响动。难道他出去了?可这会儿他出去要干什么呢?不可能!莫非他早就出去了,刚才他的房间门响是回来?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暂儿的一阵枪声会不会和他有关系?别看他年纪不大,像个男孩子,可确是一个不同寻常的人哪。
一大早儿,赵宝山过来敲门。进屋后问:“桂兰姐!昨晚上睡得还好?”
金桂兰已经起来有一会儿了。说:“睡得挺好,就是半夜里的一阵枪声把我给惊醒了,也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儿。宝山兄弟!昨晚上你睡得也挺好吧?”
赵宝山说:“挺好的。”
金桂兰说:“昨晚上醒来后,听见你的房间门响了一下,去厕所啦?”
赵宝山怔了一下,忙说:“是去厕所了。昨晚上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在打枪,醒来后就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便去了趟厕所。”
金桂兰说:“去了趟厕所时间够长的,一直没听到你回来的动静,怪担心的。”
赵宝山笑着说:“桂兰姐!我去了趟厕所有什么担心的?”
金桂兰说:“刚响过一阵子枪,你出去又没听见你回来,能不担心吗?”
赵宝山说:“我就去了趟厕所,能出什么事儿?”
金桂兰说:“没听见你回来,就是挺不放心的。”
赵宝山说:“可能是我在厕所里蹲的时间长了点儿,回来时你又睡着了没听见。”
金桂兰点了一下头说:“也可能。走了一天的路太累了,之后不知什么时候又睡着了。”说着拿起包裹,“没有什么事儿就好。宝山兄弟!咱们走吧。”
两个人正吃着面,从外面走进来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警察。旁边一张桌子坐着的一个人连忙站起身迎上去说:“潘署长!来来来,我一个人正喝得没劲儿哪,咱们一块喝,今个儿我做东。”
“好啊,那我可就不客气啦。”潘署长说着坐了下来。“关老板!今天怎么还出来喝啦?”
关老板说:“丈母娘病了,老婆回了娘家,一个人不爱做,就出来对付一顿。”
关老板说着,叫过伙计,吩咐再添一副碗筷,又点了一个菜,加了一壶酒。
潘署长说:“关老板!最近你的粮油店生意还挺好吧?”
关老板说:“小本生意,能好到哪去,对付活着吧。”
潘署长说:“怎么,关老板!是不是怕我朝你借钱哪?”
关老板说:“潘署长!看你这话是说到哪里去啦。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乱哄哄的世道,生意本来就不好做,现在日本人又来了,各种杂税加重,你说这小本生意会好到哪儿去?”
潘署长喝了一口酒点点头说:“关老板!你这话说得也是,现在是哪行都******不好做。”
关老板说:“潘署长!不会吧,像你们这些当官差的还有难做的时候?”
潘署长说:“关老板!你是不在其位,不知其苦啊。就说昨天晚上吧,直到现在,老子连眼皮还都没合一下呢。”
关老板说:“一宿没睡,怎么啦?”
潘署长说:“昨天晚上那一阵子枪声你没听见哪?”
关老板说:“听见啦。睡得正香,被那一阵子枪声给惊醒了,可心里害怕也不敢出去看哪。出什么事儿啦?”
潘署长放下筷子,拿出一支香烟点着,深深地吸了一口说:“昨天晚上,韩舍旺带着他的一伙人来到了镇上,住在了区公所。半夜的时候,来了个刺客要刺杀韩舍旺。也算韩舍旺命大不该死。昨晚上他酒没喝多少,心里老是觉得有什么事儿,所以就显得特别精神,一直睡不着觉。刺客刚来到窗前就被他察觉了,于是就带着人去追。追的时候,那个刺客被他的人给打伤了。眼看着就要抓住那个刺客了,可忽然蹦出一个人来,手‘嗖嗖’地一甩,跑在前面的两个小子叫了一声倒下了。那个人手又一甩,韩舍旺的肩部挨了一下,险些送命。”
关老板问:“那个人甩的什么?这么厉害!”
潘署长说:“镖!”
关老板惊异地说:“镖?!”
潘署长说:“对,一种柳叶形的镖。”
关老板说:“想不到还真有这么厉害的人。那个刺客哪?”
潘署长说:“还用说嘛,自然是被那个人给救走了。”
关老板说:“潘署长!你说那个人会不会和刺客是一伙儿的?”
潘署长说:“不好说。反正我总觉得这件事儿挺邪乎的。”
金桂兰听到这儿,心里已知道了八九分,昨天晚上的事儿肯定和赵宝山有关,刚才在客栈里他并没有说实话。她看了一眼赵宝山。赵宝山一直吃着面,若无其事,好像什么事儿跟他都没有关系似的。想不到,眼前的这个自己的救命恩人,年纪比自己还要小好几岁的年轻小伙子,居然这么沉稳,有点儿让人难以揣摩。
赵宝山放下碗筷说:“桂兰姐!不够再来一碗。”
金桂兰也放下了碗筷说:“够了,我已经吃饱了。宝山兄弟!没什么事儿我们还是赶路吧。”
“好。”赵宝山点点头,叫过伙计结了帐。
两个人走出饭馆。金桂兰向周围看了看,见四下无人,问:“宝山兄弟!跟姐说句实话,昨天晚上的事儿是不是和你有关?”
赵宝山故作糊涂的样子问:“昨天晚上的事儿?昨天晚上什么事儿呀?”
金桂兰说:“就是刚才那个警察说的事儿。”
赵宝山说:“这事儿怎么会和我有关哪?桂兰姐!你怎么会这么问?”
金桂兰说:“我是担心你。我总觉得这事儿像是和你有关。”
其实,赵宝山并不是怕金桂兰知道,他是不想让她知道。知道的事情多了,有时候无意间就有可能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说:“放心吧,桂兰姐!我没事儿。”
金桂兰看了赵宝山一眼。他心里也明白,有些事儿赵宝山不愿意跟她说,并不是怕她知道,可能有他不想说的原因。她相信赵宝山是个好人,倒不完全是因为他曾救过自己的命。便说:“没事儿就好。宝山兄弟!那我们赶路吧。”
赵宝山说:“桂兰姐!我们等一会儿再走。”
金桂兰问:“宝山兄弟!你还要干啥?”
赵宝山说:“我想找一辆马车,这样路上能够快些,也好早点儿到地方。路上我们还得分手各自赶路,你一个人回去,说不上啥时候能到家,我不放心。”
金桂兰说:“可租马车那是很贵的。”
赵宝山说:“桂兰姐!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你就别管了。”
此时,金桂兰的心里一阵翻腾,眼睛里不由得有些湿润了,说:“宝山兄弟!我和你萍水相逢,你不但救了我的命,还对我这么好,我真不知道怎样来感谢你。”
赵宝山说:“桂兰姐!你这样说又见外了,你根本就没有把我当兄弟看。”
金桂兰说:“不,宝山兄弟!我已经把你当做我的亲兄弟看了。”
赵宝山说:“桂兰姐!既然这样,那你就不要多想了。”
金桂兰说:“我不多想。宝山兄弟!姐听你的。”
赵宝山拐进一家商铺,向里面的人打听在哪儿能租到马车,商铺里的人告诉了他。随后,赵宝山按商铺里的人的指点,找到了租马车的地方。他同车主谈好了价钱,交了定金,租下了马车。
车主将马车收拾停当,便赶着马车出了院儿。赵宝山和金桂兰随即上了马车。马车出了小镇,径直地朝北走来。走了一段儿,前面传来了几下钟声。赵宝山朝钟声的方向看去,就见在前面左侧不远处的一片树林的后面,闪现出一座很是气派的建筑,一些穿着黄衣的人在不断地来回走动着。赵宝山想起了昨天晚上客栈里的老伙计说的话,看来这儿就是那个老伙计说的慧丰寺吧。
赵宝山说:“桂兰姐!这儿就是慧丰寺吧?”
金桂兰说:“是的,那些穿黄衣戴黄帽的人就是喇嘛。”
赵宝山说:“好气派的寺院哪,这里的香火一定很旺。”
金桂兰说:“你说对了,这里的香火旺得很。每月初八,十八,二十八都是集日,就是赶庙会。一到集日这天,从四面八方到这里来赶集的人有好多好多,有路远的头一天便赶到这里。今个儿二十八,今天就是集日。你看,现在就有不少人在往那里赶。”
赵宝山说:“桂兰姐!你来过这里吗?”
金桂兰说:“没有,一次都没来过。家里穷,路还远,来回需要破费,没有这笔钱。”
萧条的旷野里,马车在弯延的土路上行驶着。
此时,赵宝山的心里却一直思挂着姥姥一家人。尽管从没有和他们谋过面,更不知道他们长的模样,可不知为什么,离姥姥家越近,对他们的思挂就愈加强烈,这或许就是血缘亲情的缘故吧。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是否还都健在,生活可好?
金桂兰见赵宝山不语,像有什么心事儿,问:“宝山兄弟!想什么哪?”
赵宝山说:“不知为什么,离姥姥家越近,心里就越发的惦念他们,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
金桂兰说:“你有这种心情是自然的。眼看着就要和姥姥一家人见面了,就别想那么多了。我想他们现在和你一样,也应该在惦念着你,他们也应该活得好好的。”
赵宝山说:“桂兰姐!你说的是,就要和他们见面了,不应该胡思乱想了。”扭头对车主说,“老大爷!别忘了,我去衙门营子,到我下车的时候停一下车。”
车主说:“小伙子!忘不了,我记着哪,你就放心吧。这条道儿我走过多次了,知道哪儿最近。”
赵宝山猛然发现前面出现了一座高高的孤山,在这茫茫的草原上,他觉得很是新奇:“这还有一座山!?”
车主说:“听你说话,像是头一次到这块儿来吧?”
赵宝山说:“是。”
车主说:“它叫玻璃山。看见那条河了吗?它叫北老河。据说以前草原上没有这座山,也没有这条河。相传很早以前,草原上出现了一只修炼千年成仙的神狐,她为了拯救草原上因旱灾而在受苦受难的穷苦牧民百姓,用自己的四肢在草原上扒出了一条沟,将水引到了草原上,这条沟就是北老河。草原上的穷苦牧民百姓得救了,可这只神狐却因为触犯了天条,被玉皇大帝压在了这座山下。”
赵宝山说:“这只神狐真了不起!”
车主说:“是啊。所以,草原上的穷苦牧民百姓世代都记着她,叩拜着她。”
赵宝山没想到,在这里竟然还有这么感人的故事,同时,他又感到上天的不公。一只多么好,多么心地善良的神狐,竟然被压在这座山下。他觉得这和当今的世道又有何区别?
马车在玻璃山脚下驶过,继续向北赶来。
赵宝山从兜儿里掏出一个小布帕包儿说:“桂兰姐!这个你收下。”
金桂兰问:“这是什么?”
赵宝山说:“十块大洋。”
金桂兰忙惊慌地说:“不,这个我不能收,你还是揣进兜儿里吧!”
赵宝山说:“桂兰姐!你就收下吧。你以后还要过日子,咱们穷人的日子不好过,没钱就更难了。”
金桂兰说:“那我也不能收。宝山兄弟!路上你处处照顾我,我已经感激不尽了,怎么还能收你的钱。”
赵宝山说:“桂兰姐!你不是说把我当亲兄弟看,不再说见外的话吗?”
金桂兰说:“是。宝山兄弟!可这钱..”
赵宝山说:“这钱是兄弟对姐姐的一片心意。桂兰姐!难道这你也要拒绝吗?收下吧,桂兰姐!用得着。”
赵宝山将钱放到金桂兰的手上。金桂兰顿时热泪盈眶,不知如何表达:“宝山兄弟!我..我该说些什么好呢?”
赵宝山说:“桂兰姐!既然不知道说什么,那就什么也别说。”
金桂兰擦了一下泪水说:“好,宝山兄弟!听你的,什么也不说了。”
马车向前又行驶了一段路程,停了下来,车主说:“小伙子!你该下车了。”
赵宝山跳下马车,金桂兰也跟着下了车。车主对赵宝山说:“你从这儿走,前面有个渡口,过了北老河,一直往东北走,三十多里路就是衙门营子了。”
“我记住了。”赵宝山从兜儿里掏出钱递给车主说,“老大爷!这是车钱,拜托你把桂兰姐送到家。”
车主说:“小伙子!你放心吧,我会把你姐送到家的。”
“谢谢你了,老大爷!”赵宝山转身对金桂兰说,“桂兰姐!抓紧赶路,上车吧。”
金桂兰很是不舍的样子说:“宝山兄弟!也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还能见面。”
赵宝山说:“只要我们有缘,我们还能见面。”
金桂兰说:“我们有缘,我相信我们还能见面。”
赵宝山点了点头,说:“桂兰姐!上车吧,一路保重。”
金桂兰说:“宝山兄弟!你也保重。”
金桂兰上了马车,马车又继续朝前赶路。金桂兰冲赵宝山说:“宝山兄弟!以后做事儿千万当心点儿。”
赵宝山说:“桂兰姐!你放心吧,我不会有事儿的。”
马车渐渐地远去了。
赵宝山转身走向了渡口。过了北老河,赵宝山径直地朝衙门营子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