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缘的话音刚落,就听见外头传来吟唱,柔妃驾到。
柔妃面色沉静,不焦不燥的走入西苑大殿,来到皇上面前,行礼问安,万岁让她平身,柔妃的目光才落在了一旁恍若雷击的音缘身上。
“无耻贱婢,竟敢诬陷本宫。”
万岁看着柔妃,不动声色的说:“你若无辜,她何苦诬陷?”
柔妃听了万岁的话,不免脸上一僵,然后,便挺直了脊梁,盈盈跪倒在皇上面前,不卑不亢的说道:
“皇上明察,臣妾与贤贵人素来无怨,此贱婢乃我宫中逐出之人,她今日若身还在东苑,那出了这件事,臣妾责无旁贷,可是这贱婢已然不是东苑之人,她们西苑出了乱子,却来寻我东苑晦气,如今还指使这贱婢诬陷于我,臣妾好生冤枉啊。”
佟婉柔看了一眼贤贵人,柔妃的冷静辩驳在外人听来确实还有些道理,贤贵人对佟婉柔递去一个稍安勿躁的目光,只听皇上又道:
“那照你所言,一切都是这贱婢私自妄为,你全不知情咯。”
柔妃沉着应对:“皇上明鉴,臣妾确不知情。”
万岁叹了一口悠长的气,说道:“好吧,既然如此,那这贱婢就又多了一条污蔑前主之罪,再加上放蛇与下毒,谋害有孕贵人,李德全。”
“奴才在。”
“去内务府调了这贱婢的身世,祸连九族,满门抄斩!”
“……”
皇上的话让音缘发了疯似的叫喊起来:
“不——不是的!皇上,奴婢没有说谎,奴婢是被柔妃娘娘指使,之前被赶出东苑也是娘娘授意,奴婢是糊涂才配合娘娘演了这出苦肉计,为的就是混入西苑,寻找时机对贵人不利啊。前日,内务府下了碟子,说是今日会有戏班入宫献演,柔妃娘娘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说是戏班中有蛇,便差人去将那蛇偷了过来,强迫奴婢放到西苑来,奴婢自知罪孽深重,可是家人总是无辜的,他们不知道奴婢在宫里做的事,请皇上开恩,放过他们吧。”
柔妃紧咬牙关,对音缘咬牙切齿道:“贱婢凭空诬陷,定是受人指使。”
说这话,柔妃便将目光投向了站在皇上身旁看着她们的贤贵人身上,恶狠狠的说道:
“臣妾向来安分,却不想今日受此屈辱,皇上,臣妾有法子证明清白,来人呐,将那班主传进来。”
佟婉柔眉心一蹙,心中纳闷,哪儿来的什么班主?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一个浑身穿着五彩娱服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颤颤巍巍的对皇上行过了礼,然后,才听柔妃出言说道:
“此人就是那戏班的班主,皇上大可问一问他,那些蛇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吓得满头冷汗的班主咽了下口水之后,就跪趴在地上说道:
“是,是那个姑娘跟小人买的,小人原不想卖给她,可是他偏说她们主子想吃蛇羹,宫里没这东西,我,我,小人不知道她是买来吓唬贵人的。要不然就是借我一百个胆,我也不敢买给她啊。”
听了那戏班班主的证词,殿里的气氛变得更加凝重,李德全站出来对那班主问道:
“你可看清楚了,跟你买蛇的,可是那姑娘?”
说着,他便指了指浑身都被冷汗浸湿了的音缘,确定的点了点头,说道:
“是,是!小人记得很清楚,就是那个打扮的姑娘,她,她是用两根金凤钗跟我买的,钗,钗我也带来了。”
李德全接过了班主颤抖手上的凤钗,抛到了音缘面前,说道:
“贱婢还有什么话说?这可是你的金钗?”
音缘将钗拾了起来,眼泪就喷薄而出,不住摇头,吓得魂不守舍了:
“没有,我没有!这钗我丢了好长时间了,我没有用它去买蛇啊,蛇是柔妃娘娘派人给我的,我真的没有买蛇啊。”
音缘似乎已经到了极限,心力交瘁了,就连替自己辩驳都那样无力了。
柔妃却丝毫不顾往日主仆情分,往死里补刀:
“贱婢就是贱婢,犯了错不仅不知悔改,还诬陷原主,其心可诛。皇上,臣妾请求皇上下令将她满门抄斩,绝了这祸害一门。”
柔妃的话叫场中各人心中都为之一凉,大家身在宫中为奴,都知道伺候主子稍有不当,就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可不管怎么样,音缘曾经也是柔妃东苑的奴才,犯了错,柔妃非但没有求情,反而这般恶毒的要皇上下旨将那奴才满门抄斩,这种看似衷心,实则恶毒之心才最最叫人心寒害怕。
音缘简直疯了一般在殿里大叫起来,挣脱了钳制她的人,指着柔妃叫道:
“你不得好死!原来你早就想要陷害我!我那么死心塌地替你卖命,你竟然陷害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癫狂的叫嚣之后,音缘像是换了个人般,如地狱恶鬼般,指着柔妃,一步步逼近,一字一句的说道:
“你早就对贤贵人心生怨恨,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宫里扎小人害她吗?你要我死,我也不要会叫你好活,那个小人就在她枕头底下,她每日三柱鬼香,招鬼勾魂前来,将那小人钉在木条上,日日戳扎,诅咒贤贵人短命暴死,我都听见了,东苑其他人也都听见过,她才是最恶毒的毒妇!”
“……”
事情会这样发展下去,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自从听见柔妃落井下石,要请皇上将音缘满门抄斩的时候,佟婉柔和贤贵人交换了好几眼,最终才决定先啥也不说,静观其变,果然从音缘口中等到了这逆天的指控。
佟婉柔听后做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对贤贵人小声说道:
“怪不得前段时间贵人会头疼,原来竟是……”
佟婉柔的声音很小,却也‘恰巧’能让旁边的皇上听见,而且这话说的并无任何指证与针对,这种像是叙述事实的口吻其实更能叫人深信不疑。
皇上自座位上站起,对李德全说了一句:“去搜。”
李德全也对此事大为震惊,接受到皇上指令之后,便二话不说,往柔妃的东苑走去。
柔妃像是弹簧般突然从地上弹起,快速的走到了门边,拦住了李德全他们的去路。
“别听她胡说八道,我宫里怎会有那污秽之物,就是有,也是遭人陷害的。你们不用去了。”
李德全为难的转头看了一眼皇上,只见万岁爷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冷着声音低吼道:
“把她给我拉开,李德全!”
李德全慌忙做出反应,对皇上打千儿后,便自己动手推开了柔妃的阻拦,带着十几个随行的小太监,往柔妃的东苑走去。
柔妃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跌坐在了地上,面如死灰。
在等待李德全搜查结果的时候,西苑的大殿内却是无人敢说话,皇上牵过了贤贵人有些冰凉的手,握在手心以示安慰,又在她的肚子上抚摸了两下,让她坐回了自己的主位上等待,自己则负手在殿中踱步。
不一会儿的功夫李德全便不辱使命,火速回归,带回了一些跳大神的把式和一个用粟米做成的人形,人形背后贴着一张黄纸,纸上写的生辰八字正是贤贵人的,人形身上,扎满了银针,以头颅与肚子上的针最多,只是看着,就叫人觉得不寒而栗。
谁能想象一个妃子在后宫之中,对着仅有一墙之隔的贵人做出这样恶毒的诅咒,这人形身上的银针足以说明她的良心恶毒。
皇上在看到那个人形的时候,就将东西直接摔在了柔妃脸上,怒不可遏:
“你辜负了你名字中的端柔二字!你辜负了朕对你的信任!你辜负了一个妃子的德行!你辜负了乌雅氏的忠心!朕难以想象,这宫中竟会有你这般心肠歹毒的女子,来人呐!将乌雅氏端柔打入冷宫,乌雅氏永不录用宫廷!滚——”
“……”
佟婉柔怎么也没想到,凭借这一起恶性事件,引发了这场争斗,进而会这样牵连甚广的斗倒了一个妃子,斗倒了一个家族。
她原本的本意也只是给柔妃提个醒,让她今后不敢将西苑抓在手里拿捏,可是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惊人的后果。
柔妃绝望的声音在安静的后宫中回荡着,似乎要用她的嘶呖的声音警告整个后宫般,从永和宫经过齐妃的嘉宁殿,再由嘉宁殿扩散到皇贵妃的玉福宫,虽然再无其他声响,但这声音却震慑了整个后宫。
待柔妃与音缘被押下去之后,贤贵人便主动在皇上面前跪了下来。
皇上不解,上前扶她,却听贤贵人说道:
“臣妾斗胆,请皇上看在腹中孩儿的份上,赦免臣妾的欺君之罪。”
“明澜何罪之有,快些起来,地上凉。”皇上不由分说,便将贤贵人扶了起来,只见贤贵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看着他,深吸一口气后,便走到了那圆桌旁,端起那碗被说是有毒的百合汤,对皇上说道:
“其实,这碗汤里没有毒。是臣妾故意说给那放蛇的宫婢听的。为的就是让她自乱阵脚,说出实情。臣妾也未料想事情会这样发展下去,只不过是婉柔在西苑角发现了被匆匆抛弃的蛇袋,进而查出了放蛇之人,想给她一个教训罢了。臣妾也不知原一切都是柔妃指使,并且牵出了那人形布偶。”
贤贵人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令人信服,皇上见她也被折腾了一晚,脸上早已露出疲惫之态,心中怜惜,不免说道:
“朕知道,这些年让你受苦了。你无需多想,今后朕会加强对你宫中的守卫,永和宫便由你一人居住,你安心诞下皇儿,不管是阿哥还是格格,朕……都不会亏待于你。”
皇上的话叫贤贵人感动的热泪盈眶,一个帝王能对一个女人说出这番话,足以见他对这个女人的上心程度。历古以来,后宫中,从未有一个贵人独占一宫的先例,更别说,帝王亲口承诺,不管腹中胎儿性别男女,都会善待,这更是空前恩宠。
贤贵人咬着下唇,躲入了皇上的怀抱。
佟婉柔在事情圆满解决之后,便就带领着一干宫众,将大殿收拾了干净,不等李德全处理完柔妃回来,她就已经将一切原本该有李德全打理的事情,全都一一安排妥当。
皇上今晚歇在永和宫,一直陪伴受惊的贵人直至天明,恩宠日渐。
其实,今晚的事情,除了人形布偶算是意外收获,其他的事情,可以说都在佟婉柔的算计之中,蛇袋的确是她在西苑南边的围墙边找到的,不过胭脂和珍珠耳坠子却是她动的手脚,贤贵人那碗百合汤只是个引子,为的就是先发制人,将音缘打个措手不及,然后再借由下毒一事,将放蛇这件事全部拎出来说,让音缘辩无可辩。
原也没想能彻底除了柔妃,只是想给她个教训,没想到皇上给来了一场东风,以灭门之罪彻底吓破了音缘的胆子,让她牵扯出了柔妃,可也是万万没想到,柔妃也事先提防着音缘,将买蛇一事,早就嫁祸在她身上,做好了全身而退的准备,要不是她心肠歹毒,最后还要再向皇上请命,将音缘满门抄斩的话,也不至于被垂死绝望的音缘咬出人形布偶一事。
放蛇吓唬妃嫔,这事原本也就是禁足的罪,可是以巫蛊之术诅咒妃嫔,甚至诅咒妃嫔腹中未出世的皇子那就罪无可赦了。
可以说,柔妃会有今日的结果,都是她咎由自取的报应,怪不得旁人。
如今好了,位分丢了不说,还白白便宜了她们,让她们以贵人之位,独占了永和宫,当真是快慰人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