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年轻人走在人头攒动的人群中,虽然没说多少话,但眼神却交流了好些回,眼前着前头就是马厩,有宫里专门的伺候内监在马厩前等着给各家拴马。
傅恒刚要把缰绳交到佟婉柔手中,两人还未道别,就听后头传来一阵喊声:
“妹妹,离他远点!”
佟幼卿一路小跑着往他们这里走来,从傅恒手里抢过了缰绳,然后把佟婉柔护在身后,凶神恶煞的看着傅恒,怒气汹汹的说道:
“你个登徒浪子,离我妹妹远点。”
佟婉柔听哥哥这般对傅恒说话,不免觉得冤枉,试图解释:“哥哥,你误会了,他不是……”
佟幼卿认准了傅恒是坏人,丝毫不停佟婉柔的话,而是直接打断了她:“你闭嘴,坏人能写脸上吗?小孩子家家,一边儿待着去。”
傅恒见他说话一点都不客气,颇为无奈,又看了一眼焦急的佟婉柔,对佟幼卿抱拳说道:
“告辞了。”
说完,傅恒便转身走入了人群,佟婉柔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莫名生出一股失落,只见佟幼卿仍旧对着傅恒离去的方向比划拳头,佟婉柔看了心中便有气,没等他转头,就自己往围场中走去。
佟幼卿毫无意义的示威过后,回头一看,妹妹已经不在他身后,抬头找寻了一番,才看到那个窈窕粉嫩的身影,赶忙追了上去,抓住佟婉柔的胳膊,说道:
“妹妹,你干什么呀,哥哥替你赶跑了坏人,你还给我甩脸子看呀?”
佟幼卿一番话虽然说的俏皮,但是在佟婉柔看来却更加生气,她也不说话,就那样瞪着一双大眼睛,黑幽幽的看着他,佟幼卿被她看的心头生出一股阴森的感觉,不禁头皮发麻。
他这个妹妹,从小到大就是这样,生气的时候不说话,总是用她的大眼睛死死盯着你,盯得你惭愧,盯得你认错,佟幼卿无奈的叹了口气,终于说出了实话。
“好了,我知道我冤枉他了,可是,我也是为了你好。你知道他是谁吗?跟他接触多了可没什么好处。”
佟婉柔听自家哥哥这般说,黑亮的眼睛仍旧没有移位,继续盯着他看,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问道:
“不管他是谁,反正他不是坏人。”
佟幼卿重重叹了口气,他这个妹妹虽然看起来柔弱温顺,但他却知道,实际上的性格固执的很,只要她认定的事情,旁的人说什么都无法改变她的看法。
“他不是坏人,但他要是好人,就不该接近你。”佟幼卿双手抱胸,一脸无奈的说道:“他也姓富察,不过却是庶子,还是一个年纪最小的庶子!”
佟幼卿说完这话之后,佟婉柔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在这个嫡庶有别的时代,嫡子和庶子的地位那是云泥之别的,更别提今后的前途变故了。她的阿玛和额娘想让她嫁入富察家,可是,却绝不是想让她嫁给一个前途未卜的庶子。
见妹妹听了他的话之后陷入沉思,佟幼卿不禁试探的问道:
“妹妹,你在想什么?”
佟婉柔拉回失神,看了一眼佟幼卿,静静的横了他一眼,然后便一声不响的独自走入围场。
不管怎么样,哥哥都不该冤枉好人,就该晾着他,哼。
佟婉柔发现,自己来这个围猎场做的最多的就是——吃东西。
佟家的坐席被安排在略靠前的位置,毕竟阿玛是安平公,虽无实权,但也算是显贵,虽说满人的女儿多豪迈,但围猎毕竟是男人的战场,跟着父兄一同前来参加的女儿还真是不多。
佟婉柔没有相熟的人,阿玛带着哥哥一路敬酒去任何其他大人去了,又将她落单在坐席上,她实在无聊,就只好吃东西了。
就在她的左后方,有两道热切的目光正盯着她的侧脸看,一个带着审视,一个带着痴迷。
傅新一边喝着宫里的玉酿,一边看着眼前那粉嫩可爱的姑娘,身旁的小厮见他看的入神,不禁问道:
“六爷,那就是佟家的小姐。听说这回是佟家专门送上门来让您先过过目的。”
傅新抬手就在那小厮的后脑处一拍,目光还是没有移开,喝了口醇香的酒后,才抹着嘴说道:
“怎么说话呢?什么叫送上门儿,有这么说你女主子的吗?”
小厮虽然挨了打,但却知他们爷没真生他的气,见他收回了满意的目光,他不禁又凑上去溜须拍马道:
“哟,六爷,您这就心疼上了。”
傅新听他打趣,不禁糙糙的挥手示意:“去去去。”
然后,目光又落在佟婉柔身上,将她上下打量了好几圈,才在心中下了个定论,脸蛋长得不错,身材嘛就差强人意了,看来娶回去后得好好养养才行了。
而另一边,傅恒的目光也未曾离开过佟婉柔一刻,他当然知道傅新才是佟家希望婚配给她的人,但是,只要一想到她将属于其他男人,他的怒火就不可抑制,不管那个男人是不是他的同宗兄弟,他都想要杀了对方,将她藏入房中,不给任何人夺去。
但他也明白自己的身份,若是以寻常之法求之,必定是惨白而归的,但是,一如娘亲所言,若能善加利用这回的围猎,那说不得他还有一线希望。
因为,历来的围猎规矩就是,无论身份,只要猎得最多的猎物,就有机会向皇上提一个赏赐要求。
虽然不想见她置于赏赐之下,但他已别无他法,只能险而求之。
皇上至晌午时才姗姗来迟,众臣起立接驾。
佟婉柔混在人群中,尽量让自己不惹眼,其他女子若是有机会面见圣颜,怕是削尖了脑袋也会往前头挤,可是佟婉柔却对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没有丝毫兴趣。
众臣行礼过后,围猎大会正式开始,由大内总管传达圣旨,尖锐的声音回荡在鸦雀无声的围帐之中,皇上的大意就是,以一炷香时间为限,让各家各展所长,务必全力以赴,最后猎物最多的那个,皇上重重有赏之类的云云。
佟婉柔也没听个真切,但在看到各家派出的勇士之后,眼前不免一亮,傅恒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也转头看向了她的方向,骤然被他识破了目光,佟婉柔不禁难为情的低下头,却又忍不住再送去一抹柔情似水的目光。
傅恒心中一动,未免分神,便赶忙收回了目光。
佟幼卿代表佟家出赛,见他双拳紧握,脸色发白,显然是紧张的。
佟婉柔又将目光转向别处,落在一面写着富察的旌旗之上,向后看去,见富察家总共派出两位勇士,一个便是她阿玛和额娘属意的富察府的嫡子傅新,另一个便是傅恒,两人都是代表的富察家,却是各自独立的小队,他们两人背后都跟着相同人数的帮手,一般的大家即便有嫡子与庶子同在的局面,那嫡子的配置肯定会比庶子要好很多,这样看来,或许这个傅恒并不如她哥哥说的那般,在富察府中毫无地位呢。
一声响亮的礼炮声响起,紧接着便是浑厚悠长的长角声,各家勇士纷纷翻身上马,待长角声一停,围帐最南面便开出一块豁口,一时间万马奔腾而出,大有黄河泛滥决堤的气势。
勇士们出去之后,佟婉柔又恢复了先前默默无闻吃东西的状态,忽然从高出走来一个内监,将两盘子罕见的瓜果送到她面前的矮桌上,佟婉柔惊道:
“使不得,公公是否送错人了?”
那内监对佟婉柔公式一笑:“奴才是奉贤贵人的吩咐,给姑娘送来这些的,怎会送错呢。姑娘且慢享用吧。”
“……”
佟婉柔听后,更加不解……贤贵人?听这称呼,像是宫里的娘娘?可宫里的娘娘又怎会给她送来瓜果呢?
扭头看了一眼密闭的王帐,直到她将脖子伸的有些疼了,也没在那块明黄色的步帆上看出什么名堂来。
看着面前的两盘瓜果,佟婉柔心里挣扎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吃了。
等她瓜果吃完,又喝了两杯茶之后,那些围猎的勇士们也全都回来了,他们人还未到,嘹亮的呼喝声就声声传了进来。
等到那些勇士真的入帐之后,佟婉柔明显就嗅到他们身上那些浓浓的血腥味,然后,看他们抛下马背的猎物,不禁吓得捂住了嘴,闭上了眼睛,一点都不敢看那血腥的画面。
负责清点的内监们手脚利落的将猎物分好,记录入册,最后得出结论:
“皇上,猎物最多的是那拉家的大公子那拉铎铎,猎物不管大小,共计二十三件。而猎物最大的是富察家的九公子富察傅恒,他的猎物只有一件,却是一头罕见大黑熊。”
听到那内监说话,人群中不免发出骚动,就连高坐帝台之上的皇上都不免发声:
“黑熊?自圣祖之后,围猎场上还未出现过有人猎下黑熊的,快,抬上来叫朕瞧瞧,让大伙儿也开开眼。”
在众人的簇拥之下,一头被捆住手脚抬上来的大黑熊就这样被送到帝台前,只见皇帝看了直拍手,不顾宫人阻拦,便从帝台上跳了下来,围着黑熊看的啧啧称奇,抬手一挥,说道:
“谁猎下的,站出来,朕重重有赏。”
傅恒惨白着脸色,从人群中走出,看见他的人不难看到他几乎被熊爪挠烂的后背,血肉模糊。
佟婉柔也看到了他背后的伤,不免吓得惊呼出声,从坐席上站了起来,幸好大伙儿的注意力全都被那头大黑熊抓了去,才没人发现她的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