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恒受伤的事儿的确是瞒了下来,他还是照旧每日去城防营站岗,早晨在佟婉柔关怀备至的目光中离去,中午,她再提着食盒去给他送饭吃,傍晚时分,她站在巷口等他回来。
又过了几日,佟婉柔正在厨房里跟李氏学着捏点心,外头却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两人对视一眼,李氏将沾了面粉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这才出了厨房去开门。
门外站的是一个清秀女子,衣着并不那么华丽,发髻也很简单,李氏看着她久久没有说话,因为门外站的那个人,是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会来的人。
五姨娘姬瑶一身素雅的站在门外,身后跟着的两个丫鬟手上捧着好多东西。
见李氏过来开门,姬瑶对李氏浅浅笑了笑,清秀的脸配上简单的发髻,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江南小家碧玉的秀气。
“姐姐,我来看你了。”
姬瑶对李氏尴尬的笑了笑,像是有些胆怯般,对身后的两个丫鬟抬了抬手,便让两个丫鬟将手里的东西都搬入了院内,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
李氏原以为,她也是像柳扶疏那般来寻她晦气,却没想到她是来送东西的。
只见姬瑶咬了咬下唇,姿态有些放不开般,这也难怪,毕竟她从前的身份像一座大山般压在她的肩头,虽然如今做了当朝一品的姨娘,但在府里却毫无地位,老爷从娶她入门开始,便不曾踏入过她的小院,用度上虽未苛刻,但谁也没真正把她当回事。
“我是前几日才知道姐姐受了难,这便过来看望,姐姐可还好?”
姬瑶说这话便来到李氏身边,牵着李氏的手,柔柔美美的垂下了眸子,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李氏不着痕迹抽回了手,对姬瑶说道:“哦,多谢关心了,我过的挺好的。这些东西……”
姬瑶见李氏与她疏淡,也不做声,只说:“妹妹人微言轻,不能替姐姐去求大人宽恕,听闻姐姐这里物资匮乏,妹妹便置办这些,请姐姐务必收下。”
李氏看了看在石桌上堆积成山的东西,有些为难:“这……不好吧。你还是拿回去吧,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要是被大夫人知道了,定也不会有你的好果子吃。”
李氏内心上是不愿受姬瑶之礼的,毕竟两人之前也不熟,从未有过交集,再加上姬瑶的身份摆在那儿,不尴不尬的,多走动了,反倒叫人不知所措了。但李氏这个人的性格有个毛病,就是遇强则强,遇弱则弱。
你若与她争锋相对,处处为难,她会越战越强,毫不畏惧,但你若笑脸相迎,那……不管是多大的仇,她也会和气让三分。
更何况,她往日与姬瑶并无仇怨。
“姐姐,你这说的就见外了。我虽曾流落风尘,但也读过几天书,明白是非曲直,对姐姐的遭遇看在眼中,恨不能全力相助,姐姐若是不肯收下我这好心好意,那妹妹可真是颜面无存了。”
姬瑶说着说着,眼睛就真的红了起来,情真意切的模样,不知道的看在眼里,还以为她与李氏从前是有多交好,感情多和睦呢。
李氏耳根子娇软,最受不得人软言相劝,顿时就撤了心防,对姬瑶说道:
“好了好了,我收下还不行吗?你别哭了。”
姬瑶这才用帕子掖了掖眼角,佟婉柔站在门边看着她,心道她那眼角哪里有半分眼泪啊。可是婆婆心软,五姨娘的演技确实也很不错,说的话也是情真意切,叫人推辞不得。
姬瑶将东西送出去之后,心情就顺了,又与李氏聊了几句,李氏请她入内喝杯茶,她也不曾真的入内,只在外头对李氏福了福身,然后便谨言退下了。
她走之后,佟婉柔才从厨房中走出,来到李氏身边,与她一同看着姬瑶送来的东西。
“娘,我觉得这个五姨娘有点奇怪,她的东西能不能收啊?”
李氏将一只盒子打开,看见内里一支名贵的老山参,幽幽叹了口气:“东西可以收,但是她的情却是不能记的。”
佟婉柔点头,想来婆婆也没有太糊涂,又道:“既然不记情,那东西还能用吗?”
李氏想了想后,才摇头说道:
“不用,咱们把东西都搬进厨房里摆起来,等到以后有机会再还给她便是。”
“是,娘。”佟婉柔得了命令,便点点头,乖巧的动起手来。
又过了十几日,傅恒肩膀上的伤好的也差不多了,佟婉柔终于不用每日提心吊胆,惶惶度日了。
这期间,李荣保曾来过一回他们这小院,却正巧李氏往院外泼水,将不声不响闯进门的李荣保给淋了个透,李荣保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之后,又气冲冲的走了。
佟婉柔看着来无影去无踪的公爹,对拿着水盆的李氏问道:
“娘,要不要去把爹拉回来呀。”
李氏看着李荣保消失的背影,淡淡的摇了摇头:“不用。他会来第一次,就会来第二次的。”
可是,又过了好几天,李荣保也没再来过他们小院。
傅恒从城防营领回了一个月的薪俸,妥妥帖帖的全都交给了佟婉柔,佟婉柔看着手里的银钱想了想,还是让相公去交给婆婆管理。
“为什么交给娘啊。”傅恒觉得自己的薪俸还是交给媳妇儿比较好。
佟婉柔对他笑道:“娘比我们会管家,现在不比从前,日子本就过的拘谨,若是再由我手用出了多余的,那可如何是好啊。”
傅恒失笑:“用就用了呗,我原就打算着,给你和娘一人添一身衣裳,再给你另买一个首饰。”
“相公的好意,我是知道的,听话,去把这个交给娘,千万别跟她说是我让的啊。”
佟婉柔说着,便将傅恒往外面推了推,傅恒这才拿着钱袋去了李氏的房间。
晚上,两夫妻在帐中亲热了好一番之后,佟婉柔累极了,身子软软的趴在傅恒的胸膛之上,静静的听着自己的心跳和他的心跳。
傅恒满足的呼出一口气,又在佟婉柔的头顶亲了一口,右手搂过她滑嫩的肩头,将她靠自己更近,感受着那夫妻间才有的肌肤之亲。
“今儿吏部尚书来城防营找我了。”傅恒看着周围简朴的帐幔,漫不经心的说道。
佟婉柔的头稍微动了动,磨蹭了好久,才抬起头来,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傅恒,让他腹内才刚刚歇下的邪火顿时又冒起了头。
“他问了我一些极其寻常的问题,然后就走了。”
佟婉柔将下巴撑在他的胸膛上,天真无邪的问道:“吏部尚书想做什么呀?”
傅恒将一只手枕在脑后,摇了摇头:“不清楚,但我有直觉,总不会是坏事的。”
佟婉柔还是不懂,傅恒便也不再卖关子,将心中所想直接说与她听。
“之前我不是救了外祖吗?他如今被皇上保护在宫中,听说是要留下重用的,若是此时外祖在皇上面前提一提我这个外孙,那说不得……”
佟婉柔眼睛巴眨巴眨的看着他,不禁感染了他高兴的情绪,接着他的话说道:
“说不得相公就不用在城防营做城门吏了?皇上会封你做什……唔!”
十月下旬,便是宫中最新一批选中的侍卫正式入宫执勤的日子,富察府的六公子傅新被封做四等侍卫,佩银鞘刀,御前守卫,六公子是富察家的嫡子,入宫做四等侍卫也不算高抬,并且也是众人早就猜到的结局,所以,宫里的圣旨下来之后,瓜尔佳氏也并未有太大的惊喜,命人封了个包给宣旨太监。
原以为宫里的太监会直接离去,没想到却仍留下不走,并对他询问,九公子傅恒的缩在。
原,宫里还有一份圣旨,是要交给九公子傅恒的。
圣旨所云:君恩浩荡,富察傅恒侠气干云,重情重义,特破例录为四等侍卫,御前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