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丹丹老师也走过来。她的腰间多了一件开襟的上衣,用袖子在腰间打了一个结。那一定是她刚刚从晾衣绳上随便取下的。她来到我的面前,蹲下来。“扶住我的肩膀,把脚抬起来。”
我把手按在她的肩上。那紧身衣手感光滑而细腻。夕阳的光照着她的衣袖,反射出奇异的光泽。她搬动我的脚,让我按她的指令做动作,“感觉怎么样?”
“丹丹,你还会这个!”方老师说。
“我是运动员,关节受伤是难免的啊!”
“你怎么偷看丹丹老师啊?”方老师转向我,严厉地问。
“不是呀,我有问题想问丹丹老师。”我涨红了脸。
“算了,方老师,别逗他了。正好我也想休息一下。”丹丹老师捡起了球。然后招呼我一起坐在旁边的垫子上。她腰间系着的上衣散在身后,丝毫也没能遮挡住她袒露的双腿。
“有什么问题,问吧!”
“丹丹老师,你不是从未来来的吗?那你知不知道我将来会干什么?”
她笑了,“我又不会算命,我怎么会知道呢?”
“是呀!丹丹老师不一定认识将来的你呀!”方老师说。
“听说你父母都不是农民,是吗?”丹丹老师问。
“我爸妈都在城里,他们不在一块。不过前一阵子妈妈来信了说她马上要调到爸爸那里了,秋天就可以把我接过去了。还有,爸爸已经当上厂长了。”
“要不,我给你看看手相?把手给我。”手相不是封建迷信么?未来的人怎么还信这个呀?
她抓过我伸出的手,放在她的腿上,像模像样的看起来。“我想想……我还真从报纸上见过你的名字。你也会当上厂长的,还会成为一家公司的经理。”我的手背挨着她大腿的皮肤,感觉软软的,而且因为运动之后汗渍未干而带有一丝凉意。我感到有些窘迫。其实害羞的应该是她才对啊!
丹丹老师终于察觉到了什么,脸一下子红了。她松开我的手,然后扯下了系在腰间的上衣,摊开了,将自己裸露的两腿遮了个严严实实。
我该走了。
“这回别再跳墙了!”方老师说。
我走到后院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丹丹老师。她正笑眯眯的看我。原来遮盖着腿的上衣已不知去向。她一手叉腰,另一只手将球压在体侧,站着丁字步,那身姿在夕阳下显得尤其美丽。
我没有将那天的事告诉任何人。因为我不知道听到的人尤其像胜子那种会怎么往外传。
第三天,丹丹老师又给我们上了一堂体育课。先是跑步,然后做操、分组活动,我因为脚伤,被特许在旁边观望。最后,她还为我们表演了一段球操。我原以为她会换上前一天那件紧身衣,可是看到她仍然穿着短袖的贴身上衣和长运动裤,不由得感到有些失望。
“老师,你是不是有昨天画上的那种衣服啊?”小霞问。
丹丹老师扭头看看我。这可不是我说出去的,我保证!一定是昨天她做操的时候,还有别人也在什么地方偷偷窥视吧!
“现在快下课了,来不及换衣服了。下次课吧!”
放学后,我再次爬到门前的树上,希望再次看到画中的丹丹老师。但我没能如愿。她虽然出来了,也拿了体操的器械,但是仍然穿着上课时的衣服。丹丹老师再也不肯穿她的紧身衣了。
星期六,丹丹老师上了一堂公开课,包括学生们的家长,生产队的老队长和村里好多人都来了,挤满了整个教室。内容仍然是她第一天所讲的“未来三十年的科技进步”。我们看着她打开那个精致的充满未来气息的蓝色行李箱。尽管已经听过一次,但我们依然兴致无限。
“那要真是这样可太好了!”老队长说,“不知道我能不能活着见到这些。”
丹丹老师笑了,“您多大年纪?”她问老队长。
“四十八了!”
“才四十八岁呀!那三十年后,您也就七十八岁嘛!”
接下来,丹丹老师开始回答大家的提问。开始气氛还好。不过后来不知道谁突然想起问三十年后的主席是谁。
“这个我不能告诉你,”她笑着说,“有句话叫天机不可泄漏。”不过她说了下一位主席的姓氏,还说领导人不会总是终身制,后面三十年会出好几位主席。
“哦!那前面要挂一排主席像了。”
丹丹老师抬头看了看挂在她头顶的两位主席像,“不会,将来教室里不会再挂领袖像……”
我记不清是在这个时候,还是在后来丹丹老师回答那个问题的时候。老队长突然站起来,并走了出去,看来很不高兴的样子。他走了,其它人也都跟着撤了。这一切令丹丹老师有些猝不及防。看着他们的背影,她无奈地摇了摇头,脸上充满异样的表情。那天方老师不在场,家长们也开始纷纷把孩子领走。姥爷拽了拽我的衣袖,示意我也离开。
那天我睡得很不好,总是梦见丹丹老师那张异样的脸。
星期天早上,我被村里的嘈杂声惊醒。大家都说出事了,丹丹老师被大队来的民兵抓走了。
我们到学校时,方老师正颓然坐在宿舍的房门口,一言不发。她和丹丹老师住的房间已经被翻乱了。我们来之前,丹丹老师已经被生产大队来的民兵五花大绑装上拖拉机拉走了。
于是村里开始有各种传言。说她是什么地方派来的特务,专门来搞破坏的。丹丹老师大概永远不会想到,在这个民风淳朴的小山村,她那时尚的装扮和开放的言行是那样的不受欢迎。但是除此之外,似乎没有什么能让她和“特务”这一字眼联系起来。
据说民兵撬她的箱子撬了半天,最后还是叫老队长制止了。他说,那个箱子应该原封不动地和人一起交给警察,由警察去寻找证据才对。
“你们真的相信丹丹老师是特务么?”虎子问。他们想去找老队长。
“算了!你们根本不清楚状况!”方老师拦下了大家,“我去找队长。”
据说老队长被说动了。大概也不大相信丹丹老师真是什么特务。于是第二天一大早便翻山去县城里反映问题去了。那天下了很大的雨,老队长在山里遭遇了泥石流,险些把命丢掉。不过几天后有消息传来。说丹丹老师到了县城里就被放了。而殴打过她的大队民兵反倒被抓了起来。
但是丹丹老师并没有回来。我再也没有见过她。恐怕那个风景如画的美丽山村带给她的伤害太大。也有人说,两个从未来过来的人半路把她接走了,就是乘坐高校长所说的那种时空飞艇。
不久我也离开了村庄。后来我回来看姥爷时,听说老队长因为发生非法拘禁丹丹老师的事,早已被撤职了。有人为他抱屈。但也有人说,其实他才是拘禁丹丹老师的背后主使,连王老师也是他给撵走的。还有人在传说他和方老师之间有什么不堪的丑事。
可是丹丹老师,她平安地回到未来了吗?
后来每当我和朋友们讲起这个故事,他们多会向我投来怀疑的目光,但基本不置可否。上初中时,我也曾经把它写入我的作文。题目就叫《来自未来的老师》。当时语文老师在后面写下的如下的评语:“想象力很丰富,但缺乏真实感。”看来他们并不相信。甚至我的父亲也曾经说我:“你是学理工科的诶,你觉得时间旅行在理论上是可实现的么?”
高考之前,我遍翻招生目录,发觉在上海并无D大学。原来那是一所不存在的学校。那也许只是年轻的丹丹老师和别人合伙编织的一个美丽的谎言吧!可是她们为什么要骗我们呢?我始终无法释怀。
开始的那些年,我从未怀疑过丹丹老师的来历。因为总是不断有事情证实她的预言。下一任领导人的姓氏,里根和布什分别在四年和八年后继任总统,她所讲的未来三十年的科技进步不断在现实中出现。
而我本人的经历更印证了她的话。大学毕业后,我进入了父亲所在的工厂,后来真的当上了厂长,又真的成为一家公司的经理。还上了几回报纸。每次我都不自觉在想,如果她真是来自未来,这次报上的消息是否会被她看到。然而给我震动最大的一次,是九十年代末的一篇报道:位于上海的F学院更名为D大学。这不正是丹丹老师的那个大学么?她告诉我们的其实正是三十年后学校所叫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