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楚大人去飘香阁了。”橙儿跌跌撞撞气喘吁吁地跑进相府客厅对着正在悠闲品茗的杨妙妙说,心里还不停腹诽:这么大热的天让我去打探消息,小姐真的是很过分啊。
“飘香阁?”杨妙妙端起茶杯慢慢吹着,茶还没吹凉,茶杯就被她摔到地上,“什么?飘香阁?他竟然又敢去妓院!橙儿,走。”
橙儿被自家小姐的气势吓到,怯生生地问道:“小姐,去哪里啊?哎,小姐,您慢点,橙儿跟不上啊,您慢点啊。”橙儿一路小跑跟在自家小姐的身后,隐隐约约听到小姐回答了两个字。
“捉奸!”
眼前这个冲出府门,走路带风大步流星的女子,便是“京城四绝”之一的杨妙妙,虽然她才十七岁,却早已声名远播,确切点说是臭名远播。试问,有哪家姑娘敢在大街上追着一个男人跑的,又有哪家姑娘敢把去妓院当做去茶坊一样平常的?再加上杨妙妙有一个当丞相的老爹撑腰,提亲的人更是不敢踏足杨家一步。
对,你没有看错,是不敢。所有被其美色迷惑的人都在她的彪悍作风下望而却步。最重要的是,佳人早就心有所属,而这所属的人恰好又是“京城第一美男子”,如果换成是你,你敢上门求亲吗?
“楚风轻,你给我滚出来!再不出来,我就把飘香阁给端了。”走进飘香阁,杨妙妙双手叉腰底气十足地在楼下大喊。
“啧啧,是谁那么大言不惭要端了我飘香阁啊。”老鸨从内厅走出,语气听似和善实则暗藏杀机。这句话可以解释为:敢端老娘的场子,你活腻歪了是吧。老鸨手中的纨扇在看到来人的那一瞬间停止摇动,她取出丝帕揩去汗珠,干咳两声示意龟奴退下,才敢上前毕恭毕敬地说:“杨小姐,楚大人在二楼丁香阁。”
“丁香阁?”杨妙妙挑眉,幽幽地说道,“这楚风轻倒是会挑人,丁香阁住着的是花魁吧。香姨娘,这该不会是你推荐的吧。”
“奴家可不敢啊。”香姨娘冷汗涔涔,偷偷抹了一把额头的汗,这姑奶奶可惹不起啊,她也只能自求多福希望这位姑奶奶不会拆了她辛苦建立起来的飘香阁。
“谅你也不敢。”说罢,她冲上楼去,一脚踹开丁香阁的门大吼道:“楚风轻,你竟敢又背着我嫖妓。”
京城有句话说得好:杨妙妙吼一吼,京城抖一抖。伴随着一声巨吼,所有男女皆停止动作,静待好戏上演。虽然杨妙妙追“夫”的戏码不断上演,早就没有了新意,可是,看好戏的人仍旧是络绎不绝。
那个被吼的男人呢?
他正不急不缓地整理凌乱的衣服,倒一杯茶,纸扇轻摇,说出的话和他的人一样,慢条斯理的。
“杨大小姐,我想问,凭什么我不能背着你逛妓院呢?”楚风轻露出一个让全城女性为之倾倒的笑容,一把将花魁拥到怀中,在红唇上印上一吻,“如果我没有记错,我和杨大小姐既没有婚约,也没有成亲,更不是两情相悦,试问,你有什么资格干涉我逛妓院呢?”
杨妙妙被他说得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毕竟他说的都是大实话,他们一没有婚约,二没有成亲,在名义上她确实没有这个权利,一时之间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过了很久她才红着脸憋出一句,“你不是自诩为清官吗?”
“难道有律法说,清官不能逛妓院?”楚风轻的动作依旧不急不缓,只见他吹散茶杯上的雾气,轻抿了一口茶后对着身旁的花魁说:“还是丁香房里的茶香啊。”
这一次她完全无语了,因为本朝确实没有这样的法规。完了,事先准备好的台词还没有说就被他顶得咽回去了。杨妙妙不甘心啊。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京城第一美男子从自己眼前溜走。况且她都追了他那么久,怎么可以轻易放弃。不就是个名分吗?这倒难不倒她。
“楚风轻,你记住,我给你三次机会,若是你再逛妓院超过三次,我会让你后悔莫及。”杨妙妙气冲冲地离开,心里不停念叨着,资格、名分,我会搞定你的!
“楚兄,你难道不怕小老虎去求皇上赐婚?”看杨妙妙的身影走远,端木越踱进房间,十分欠揍地用扇子挡住嘴嘲讽地笑着,眼睛一直盯着杨妙妙火红的背影。
“赐婚?”楚风轻的嘴角轻轻上扬,略带讽刺,“前些日子,陈公公说,凤阳大公主已经在皇上面前请求赐婚,而且还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你以为皇上会不顾自己女儿去答应一个臣女的请求?”想到凤阳公主,楚风轻的眉头便皱了起来,这也是件头痛的事情。若是皇上赐婚凤阳公主,到时候可比这只小老虎还要让人头痛。
要不就娶了这只小老虎?想到这里楚风轻不停摇头,他怎么可以有这么荒谬的想法,且不说他和相爷势不两立,就算是同一阵营,他也没有必要去解决让全城男性都头痛的问题不是吗?杨妙妙总会被人娶回去的,不过这个人肯定不会是他。
“可是,小老虎看起来信心满满,应该不会善罢甘休。唉,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送上门你都不要,羡煞旁人啊。”端木越再次用扇子挡住嘴巴笑了起来,笑声极其猥琐,不过就算如此,也迷倒了京城不少少女。
“她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楚风轻自信满满地回道。
“唉!”这完全是模糊重点好不好?端木越现在已经不想理这个男人,摇着纸扇回屋继续刚才被杨妙妙打断的事情,空留楚风轻在花魁房里孤单地自斟自饮。
其实,楚风轻的过墙梯,水来土掩的理论一点都没有错。只是他当时忘记了,老祖宗还曾留下一句话: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咦,花魁哪里去了?
纵观整个京城,有哪个花魁敢在杨大小姐闹过以后留下来和楚风轻共度良宵的?除非,她不想活了,杨大小姐可不是一般人能得罪得起的。
“钱姨,他怎么就忘记我了呢?”杨妙妙站在一盆不知名的盆景旁郁闷地扯下一片片花瓣。
“从未记得,何来忘记。”瞅着自己精心培育的西域海棠只剩下一片花瓣,钱姨那个心疼啊,说话的语气从差转变为更差,她已经不忍心再去看自己心爱的花儿变成何等可怜模样。
“那他可以对我日久生情啊,我都追他一年了,就算是铁石心肠也会动容吧。”确切地说是一年零三个月,“明明我长得挺好看的。”
“都是京城第二美女了,能不好看吗?”钱姨语气不善地回道,语气里满是鄙夷。
“那他为什么不喜欢我?”这才是问题的关键,他,为什么不喜欢她。杨妙妙那张美丽的小脸都快皱成梅干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一年零三个月啊,一年零三个月啊,楚风轻,你是木头啊?或者,你是断袖?不是啊,他明明有逛妓院。难道他有心上人?没见过。那……那还有什么原因呢?为什么楚风轻从来都不肯多看她一眼呢,哪怕只是一眼也好。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钱姨已经心疼到无法用言语表达了,她养了三年的西域海棠啊,她辛辛苦苦从幽冥谷带过来的,如今成了“光杆司令”,她怎么能不心疼。
“钱姨,你都精诚二十年了,为什么我爹这块金石还是没有开?”揪完花瓣的杨妙妙开始揪叶子。
“凡事因人而异。”她忍,她忍,她再忍。这个死丫头,毁了她的西域海棠不说,还戳她痛处。好吧,她是无心的,无心的……
“那如果楚风轻也和我爹一样,那我是不是也要和你一样当一辈子老姑娘?”杨妙妙不知死活地扯下最后一片叶子,说出最后一句让钱姨完全崩溃的话。
“杨妙妙!”竟然,竟然赤裸裸地揭开伤疤并在伤口上撒盐,“你难道不应该自我检讨吗?”钱姨不顾形象地大吼,“有哪个大家闺秀会像你这样整天把情爱挂在嘴边,看到帅哥跟狼见了羊似的,整天跟在人家屁股后面转悠的?哪有男人会喜欢这么不知羞耻的女孩?你以为有哪个男人会相信一个女人会无缘无故地爱上自己?”
“明明不是无缘无故啊,因为他帅嘛。”她小声抱怨,心底积攒了一年多的苦一起涌了上来,挡都挡不住。
哇——她抱着眼前的花盆号啕大哭。
“小姐。”橙儿小心翼翼地走上前,轻声叫着。
“干吗,没看见本小姐在伤心难过吗?”杨妙妙转头白了橙儿一眼继续抱着西域海棠的“尸体”大哭。
橙儿被眼前的阵势吓了一跳,这,这又是什么状况?一向天不怕地不怕,京城人称“鬼见愁”的小姐竟然抱着一盆光秃秃的花哭?难道这花是楚大人变的?
“小姐。”橙儿再次小声叫她。
“干吗?”杨妙妙泪眼蒙眬地盯着橙儿。
“那个,小灯刚才传信来说,楚大人三天之内逛了怡红院、醉红楼、仙乐居。”
“什么?”听到这一句,所有的眼泪都倒流了回去,“怡红院、醉红楼、仙乐居?他是不是真的以为我不能把他怎么着?”小老虎本性尽现,转头问钱姨,“钱姨,我要的东西呢?”
“在那儿。”钱姨指着已经光了的西域海棠说。
“什么?我刚揪的花是西域海棠?”要死了,佛堂那么多盆栽,她为什么偏偏和这盆过不去?不管了,先做正事要紧,西域海棠就算是只有一点汁液也是管用的。她从怀中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在细雨海棠的茎上划了一刀,然后掏出一个白瓷瓶,接着流出来的汁液晃动了一下,然后迅速盖好盖子,“橙儿,我们走。”
“小姐,您拿的是什么呀?还有,这次我们要去哪里?”橙儿看着自家小姐诡异的眼神,立刻毛骨悚然,也不知道这次小姐会使出什么鬼花招,她一定要小心才是。
“笨啊,当然是妓院。跟了本小姐这么久,你怎么一点都没有变聪明?青儿,”她招手叫来另一个丫鬟吩咐道,“去西厢房把本小姐的贵客请过来,让他带上东西,我今天一定要让楚风轻后悔。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明知道杨妙妙是去干什么,钱姨仍旧没有拦她,只是幽幽地叹了口气。这丫头从五岁开始就跟她住在山上,一住就是十一年,她没有一般小姐的娇贵,做事毫不掩饰,敢爱敢恨,真不知道这到底是福还是祸。楚风轻啊,你什么时候才能看懂她心底掩盖的悲伤?没有什么人是无坚不摧的,她也一样。
哎哟,我的西域海棠啊,你死得真冤啊。你既然都死了为什么还要把你的气味留下?好臭啊,“红儿,快去拿熏香!”
与此同时,京城的某家妓院里又有不少人津津有味地围观着,这每隔几天就会发生的事情。
“楚风轻,你给我滚出来。再不出来,我就把仙乐居给端了。”
咦,好熟悉的台词,那个红衣小姑娘的姿势也好熟悉,双手叉腰的动作还真是流行啊。
其他妓院得来的教训告诉老鸨,坦白才能从宽,抗拒就会从严。仙乐居是她二十年的心血,她不能为了一个帅哥放弃大把金钱啊。为什么受伤的轮到我了?
楚大人,我对不起您了。老鸨心里默喊着这句话,一脸谄媚地走到杨妙妙身边,“杨大小姐,楚大人在二楼的牡丹亭。”
“嗯!”杨妙妙冷哼。
老鸨偷偷擦干额头的汗水,心里不禁感慨,天,这小丫头片子,一个眼神就能杀死人,还好坦白了。
“楚风轻,你给我出来。”杨妙妙气聚丹田,双手叉腰再喊,声音震慑住在场的所有人。
而牡丹亭内,楚风轻正优哉游哉地和端木越举杯共饮,身旁可谓是美女环绕,左拥右抱。当然这些美女在听到杨妙妙的吼声后,都很自觉地离开了。
“楚兄不下去看看?”端木越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后戏谑道,狭长的凤眸满是精光,看好戏的心情一点不亚于楼下那些探头探脑的嫖客。“这小老虎上次说要让你后悔莫及,你难道一点都不期待?”
“端木越,收起你的好奇心。”楚风轻瞟了端木越一眼,放下手中的酒杯。
“怎么可能收起好奇心啊,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不是吗?我今天就是想要看看小老虎这次又会做出什么事情来。”端木越继续笑道。
“烦。”楚风轻已经有想要撕破那张笑脸的冲动了,杨妙妙的吼声不绝于耳,他的心更加烦躁了。
“烦就下去解决啊。”端木越依旧是一脸想看好戏的表情。
“你少拿话激我,去就去,不就是一个黄毛丫头吗?”楚风轻放下酒杯站起来,在迈出门的那一刻,脚步有了些许停顿。
“啧啧,我看头发挺黑的啊。不仅黑,而且又长又亮。”端木越欠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楚风轻恨不得一个回旋踢把这个男人踢下楼,不过为了形象,他忍住了。
如果他不下楼,她是不是还会和上次、上上次、上上上次那样踢坏妓院的门板?所以为了妓院的门板,他还是下去吧。楚风轻是这么自我安慰的。
楚风轻终于还是下楼了,依然是她喜欢的样子,白衣飘飘,不染纤尘。嘴角微微上扬,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第一次见他时他的那种苍白无助,仿佛是一场不切实际的梦,似乎他从来没有那样过。
“杨大小姐,几天不见,气势见长啊。”这丫头一如既往地穿着张扬的红衣,盛怒之下的小脸和衣服颜色有得一拼,要不是这性子和几天几夜都说不完的追“夫”逸事,他也不介意娶回去当个花瓶摆着。可是,有些人天生就不是当花瓶的料,比如她。
哎,我脑袋一定是坏掉了。他边想边用纸扇拍拍脑袋,怎么忘记了,她还有一个和他势不两立的爹呢。
“楚风轻,你应该没有忘记我上次在飘香阁说的话吧。”杨妙妙见楚风轻下楼,气势汹汹地问。
“是没忘。”楚风轻想了想后回答道。
没忘还敢来风流?罪加一等。杨妙妙愤愤不平地想,一张脸更是气得不成样子。
“可是,楚某也说过,杨小姐无权干涉在下的私生活。”他懒懒地坐下,给自己倒一杯茶,闭上眼品着。
楚风轻脸上的狂妄让杨妙妙很不爽,恨不得上去甩他一巴掌。但是她告诉自己,一定要淡定,这次她一定会赢。
“陈公公,轮到你上场了。”楚风轻,本小姐十分乐意代替你的父母教训一下你的狂妄。
“圣旨到,楚风轻接旨。”陈公公有些无奈地站出来,他心里的怨气怕是一点都不亚于此刻正目瞪口呆的楚风轻。皇上怎么会让他到这种地方宣读圣旨?他为什么当时没有宁死不屈?当初凤阳公主三番五次请求赐婚,皇上都没有点头,皇上怎么就会答应这杨府小姐了呢?而且,就凭杨小姐几句话,皇上就让他一个老人家跟着到妓院来了。唉,这不是一个当奴才的该腹诽的事情,他还是乖乖宣旨吧,“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杨家千金聪慧伶俐、知书达理,特赐婚于刑部尚书楚风轻。钦此。”
在陈总管的拖腔中,跪倒的人们倒吸一口凉气,楚风轻脸色铁青地从陈总管手里接过圣旨,高喊:“臣楚风轻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大人,杂家祝你和杨小姐,百年好合,白头偕老。”陈公公客套地说一句。
“谢公公。”卑鄙的小老虎,楚风轻隐忍着怒气挤出笑容,该死的小老虎,竟然能让皇上赐婚,走着瞧,就算成亲我也不会让你得逞。
“杨小姐,杂家回宫复命了。告辞。”妓院果然不是他这种人该来的地方,老了。看看一脸灿烂笑容的杨家小姐和铁青着脸的楚风轻,他不得不再感叹,年轻真好。
“陈公公,慢走。”哈哈,好有成就感,杨妙妙得意地笑着嘲讽,“楚风轻,这下我有资格管你的事情了吧。”我得意儿地笑,我得意儿地笑。
“你我一未定亲,二未拜堂,你还是无权。”楚风轻冷着脸,语调透着不悦。他十分讨厌被别人掌控婚姻的感觉。他要的婚姻绝对不是皇上的赐婚,就算未来娘子和他不是郎情妾意,青梅竹马,也至少是一个他看着舒坦的人,而眼前的杨妙妙一点都不靠谱。
“好。”她不生气,戏还没唱到最后,她还没有输。说罢,妙妙换上灿烂的笑容,令在场的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楚风轻,你敢和我打赌吗?”
“没兴趣。”楚风轻冷漠地回答。
她再忍,笑容已经稍显僵硬,她咬牙切齿地说:“我赌你一个月内必亲自登门求见我一面。”
“不可能。”楚风轻直截了当地说,不留一丝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