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恪与大相国寺里的无悔法师对面而坐,眼前的男子眉眼还仿佛是记忆中的那般,只是无端的多了几分出尘的气息,清澈明亮但也同样冷清,怀恪垂眸:“你还好么?”
“贫僧很好。”
“是不是已经将我忘的干干净净的了?”
无悔默了半响,只是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怀恪嘲讽的笑了笑,举起茶杯:“以茶代酒,此后就各不相干吧。”
无悔的眼里最终还是有了波澜,握着佛珠的手接过了茶碗,茶色清凉是难得上品,无悔一口全部喝光,才要开口说话,却觉得天旋地转了起来,对面的怀恪也看的不大清楚,晕倒在地上的时候似乎看见个决然的笑意。
牡丹园外的说话声越来越近,眼前的男子似乎也意识到了,张了张嘴好似要说什么,最终只化成了一片叹息,牧瑾原以为他要躲起来,却没想到忽的站在原地不动,眼神复杂的看向了牧瑾身后,牧瑾惊出了一声冷汗,难道早就有人在这里,那岂不是越发说不清楚?她越发向后退了几句,看向身后,却没想到看到了一张在熟悉不过的脸,只是瞧着脸色不大好。
牧瑾觉得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几乎有些腿软,走到脸色不大好的弘晖身边轻叫了一声“爷”。弘晖收回了看向泰德的眼,垂手握住了权珮的手:“越来越热了,还是回去歇着的好。”
牧瑾乖顺的点头:“到叫爷等了这么久。”
好似原本就知道弘晖在这里一样。
泰德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只觉得有些刺目垂了眼向弘晖行礼:“见过贝子爷。”
弘晖淡淡的嗯了一声:“你怎的走到了这里?”
才说着话外头的女眷已经走了进来,竟是泰德的嫡母和妹妹庆真还有更根以及其他几位并不相熟的夫人小姐。这种场景下,要不是有弘晖在,牧瑾就是有多少张嘴也说不清,女眷们上来同牧瑾和弘晖见礼,更根狐疑的打量泰德又看牧瑾,只是到底还有个弘晖在她并没有多想,走上前亲昵的按着泰德的胳膊:“爷说了陪我来看牡丹的,怎的到自己先来了?”
她这样说着话,目光却是给了牧瑾仿佛是炫耀一般,可牧瑾此刻也不顾不上这些,同几位女眷寒暄了几句,只想尽快抽身离开。
泰德的嫡母瞧了瞧更根又瞧了瞧牧瑾,眼神便高深莫测了起来,这姊妹两的关系好似确实不怎么样……
离开牡丹园向暂时歇息的厢房走去,弘晖一直沉默不语,牧瑾有心问几句,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她以前跟泰德的事情弘晖想来也知道,那时候也算青梅竹马,差一点就能成亲,只是硬生生的被隆科多给拆散了。如今的她是对泰德没有半点心思,可外人却不会这么看,才过去没多久的事情,怎么就可能忘的干干净净,忽然在见到泰德就没能生出一丝涟漪?
她斟酌着轻声开口:“您知道我画画专注,没想到等抬头的时候就看见泰德站在那,我也是吓了一跳,不知道好端端的……”
“我知道。”
牧瑾轻咦了一声:“爷知道?”
“我进来的时候就你一个人在一心作画,我不想打搅你,所以四下里转着看了看,没想到刚好看见泰德进来。”
老天都在帮她!牧瑾悄悄松了一口气,不由自主的道:“幸好您看见了。”
“我看不见又怎么样?”弘晖挑眉看着牧瑾。
牧瑾怔了怔,这又是什么神情什么语气?她好半天都反应不过来:“……那会我都吓坏了,好端端的泰德跑了出来,身边连一个人也没有,怀恪也不知道去了哪,我还以为这下完了,大抵是要以死明志的。”
斑驳的树荫下弘晖的眼里有太多牧瑾看不明白的东西,她也就只有尽量将自己说的可怜一些。毕竟有些事情一旦牵扯出来,并不一定有真相就可以解决。
休息的小院里怀恪的丫头坐在阴凉处,看见弘晖和牧瑾一起进来,忙起了身,牧瑾尽量装作没事:“郡主呢?”
“郡主在外头晒的有些不舒服,这会正在睡着,说要是大奶奶急着回去也就不用等她。”
脸颊晒的通红的夏青从外头匆匆赶了进来,看见牧瑾才松了一口气:“奴婢不过要了一回茶,再回去就不见您了!”
牧瑾摆了摆手:“没事。”
进了屋子她坐在椅子上喝了好几口茶水,才觉得思路慢慢顺畅了起来,先不管是不是有人要陷害她,先要解决的是弘晖的问题,不等她开口,却是弘晖先说话了:“走吧,去见见无悔法师。”
牧瑾又是一愣,弘晖起了身看她:“怎么,不想见?”
牧瑾连忙起身:“不是,不是!这就去!”
无悔法师好似刚刚睡醒,精神并不太好,看见牧瑾眼神都温柔了起来,细细的打量:“长大了。”
牧瑾的眼眶有些湿润:“在这里还好吧。”
“一切都好,比之前自在了很多!”
他说的到都是真的,虽说人清瘦了不少,但精神确实好了很多,无悔不想多说,牧瑾便将自己准备的东西都拿出来,银子是没敢直接给,怕她哥哥的脾气不会收,都藏在了食盒里肯定能一眼看见。
无悔似乎真的不太想跟世俗的家人有太多牵扯,看着弘晖微微颔首便送着两人出了屋子。
牧瑾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只是好歹看起来她哥哥过的还算称心,她觉得也就没有多余的牵挂了,特地给相国寺多上了香油钱,叫多照顾她哥哥几分。
怀恪还没起来,牧瑾留了话就跟弘晖带着下人先回了,路上弘晖骑马牧瑾坐马车,牧瑾从马车里向弘晖道:“爷今天怎么会来?”
“下了朝也没什么事,也想过来散散心。”其实也是觉得没有陪着牧瑾出来转过,所以特地赶了过来,只是没想到遇上了这样的事情,也幸好他过来了,要不然也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
虽然没事,但不知道怎的他的心还是乱了,撩起的车帘子露出半张娇俏的脸,明亮的眼好似天边的繁星,越发搅乱了一池清水。
牧瑾听着弘晖的语气似乎不大对,也觉得闷闷的不太想说话,便靠着车厢闭目养神,只是想起今天的事情只觉得越来越不对,怎么偏偏上香就和兵部侍郎的家眷遇上,是巧合还是刻意?泰德又是怎么出现在牡丹园的,那时候就偏巧一个人都没有?
董鄂氏半躺在炕上,看见李氏进来勉强直了直身子:“额娘来了。”
李氏有意扯出个笑意慈祥的笑意,坐在董鄂氏身边:“今儿觉得怎么样?”
董鄂氏不大想跟李氏多说,敷衍的道:“好多了。”
李氏似乎立时就高兴了起来:“这就好,我还想什么时候才能把二阿哥放在你身边养呢!”
董鄂氏一怔:“额娘说什么?”
李氏掩嘴轻笑:“你之前不是伤了身子么,孩子我就替你养了几日,说到底你是嫡母自然养在你跟前名正言顺,以后我要是觉得寂寞了,在抱个哪个格格的孩子养着也一样。”
董鄂氏完全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事,好似今天的李氏并不是李氏。但她也知道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我就知道额娘是疼我的,太医也说以后我可能不能……额娘愿意让二阿哥养在我身边,可见是真的为我好,额娘这样我实在是……”
董鄂氏感恩戴德,李氏只觉得心里越发舒坦,便接了董鄂氏的话:“额娘不求什么,只求你跟弘时和和美美的,说到底咱们娘儿们还不是靠弘时,他好了咱们才能好。”
今天李氏说出的这些话,实在跟往常不大一样,好似有人教过一样,但道理也确实对,不论他们夫妻关系闹的有多僵,到底她还要靠弘时。
于是也真心实意的跟李氏说了起来:“您说的道理我都明白,您放心我一定好好教养二阿哥,侍奉好二爷,我阿玛一直跟我说,只要二爷上进,他就是费些神也是应该的。”
李氏听的也高兴了起来,跟董鄂氏又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又亲切的叮嘱她照顾好身子才起身走了。
今天的李氏让董鄂氏觉得大大的意外,但同样也希望李氏以后也是这样,那她的日子也能真的轻松起来。
牧瑾回了府先去了四福晋那,四福晋只叫她回来好好歇着,等进了院子便听说弘晖在书房,牧瑾有一瞬觉得弘晖是在躲她,不过又摇了摇头。
进屋换了衣裳,去看了看几个孩子,这才回了正屋,半响吩咐访蔓:“叫人去府上说一声,就说无悔法师很好,然后……”她顿了顿:“去查查看兵部侍郎家的太太是年年这个时候会去相国寺上香,还是仅仅只是巧合。”
访蔓听的一怔,奶奶这是怀疑上怀恪郡主了么……
星德从外头才进大门,丫头看见忙迎了上去:“郡马爷,郡主请您过去!”
怀恪主动请他这到是第一次,他嘴角带着几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淡淡的道:“那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