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间掌管着整个魏国官道的过江楼,两人静坐桌前。
叩门声突然打破了此番沉寂。
“监司大人,披朱锦已经由‘镇北卫’返回了,这是披朱锦带回来的,请过目。”
来人送到信笺,便覆门离开。
刘景卿看了看郑听溪的面色,半点风声不露。
刘景卿打开信笺,内容很短,但刘景卿的面色却突然有些苍白。
郑听溪看着刘景卿神色的变化,笃定道:“我说过,我是对的。”
刘景卿抬起头盯着他,沉声道:“对的,镇北卫的人已经赶去查看过,刘季他们四个人,都死了,唐九思下落不明。”
“而且。”
刘景卿拿起了信笺,面对着郑听溪说道:“信上说到,披朱锦身上的那封信,在到镇北卫之前,已经被取下来了,也没有在刘季他们身上,想来唐九思应该看到了那封信。”
“那么。”
郑听溪起身,拍了拍衣衫,道:“刘大人,郑某也该告辞了,咱们长安城再见。”说罢,转身便要出门。
刘景卿点点头,回道:“我会安排人马护送你回京。”
关上门的刹那,郑听溪捏得发白的拳头终于放松了下来,重重地舒了一口气。不过他依然有点疑惑,刘景卿看那封信的时候,居然有一瞬间的哀戚闪过,信上到底还写了什么?
而紧闭的房门内,刘景卿面色剧变,握住那封信的手居然在止不住的颤抖。
……
北地三国之中,赵国居最北,武力勇冠三国。只是因为人口较少,并同时受到魏晋两国牵制,退居大河以北后问鼎之势不足,但相互钳制之下,这也造就了三国之间不敢轻易开启战端的情形,所以北地安能保持长达几十年之久的相对平和。
踏过大河后,唐九思终于算是度过了目前最危险的时候。
不过唐九思自己却是暗自摇头,对于自己面对那场伏杀的掉以轻心十分不满意。
尽管事前也做了长久的准备,但是到了最后交战时,情况依然超出了自己的掌控。若是刘季的弩箭能再有些准心,他恐怕在没见到土公之前,就已经命丧黄泉。更何况,之后刘季拼命闪躲其实极为反常,他却因为建功心切,跟随刘季到了土公的遁身处,若不是借着黄沙漫天之际又藏下了一颗钢珠,成败恐怕就会在旦夕之间轮转。
他此来北地千里路程,心中虽然早已做了最坏的打算,但没能完成那件事之前,如何能够放松下来。
所以他打定主意,一定要快些养好伤再继续前行。
距离唐九思要去的太白山,还有约莫三千里的路程。
漫漫长路中,最有名的便是赵国的国都燕京城。
唐九思站在燕京城下,仰望着这座有名的城池,这是他第一次到国都这样的大城。
燕京城作为赵国国都,城内十分繁华,客栈的费用也相较略高,唐九思在半个城内绕了一圈,终于在靠近刑部大牢附近找到了一家客栈。
待到客栈掌柜了解到唐九思并非是来刑牢探监或者公干的时候,眼神突然变得深有意味。
唐九思不明就里,他觉得只要便宜,便就对了,至于这里是哪里,难道还有人管束别人一定要有目的才能住店不成?开张便要买卖,买卖便是合理,这在他看来是百跌不破的道理。
虽然是在都城,因为靠近刑部大牢的缘故,这里的夜晚很静,万籁俱寂的那种静,唐九思在这种夜色中有些难以入眠,多年时光都是如此。
他紧紧地盯着燃烧着的烛火,看了很久,看到那烛芯也终于叹了一口气,方才入睡。
……
因为伤未痊愈加上一路奔波疲乏的缘故,唐九思睡到了正午方才醒来,下楼后吃的便是午食了。
客栈门口出去左行约五十步,便是刑部大牢的门口。这个时分倒是有好几人来回,愁云惨淡,面色不虞者比比皆是,但是在这里,便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了。
突然街上传来一阵喧哗,不过一会儿,门口进来了几人,前边走着的是一名身着月青小袖短襦的女子,似是十五十六,满面怒容,疾步进来。
“你们这群没用的!拦住我干什么,你们去救大哥啊!”
后面两人面露难色,边跟着女子身后,边解释道:“小姐莫要着急,大公子的事情自有老爷出面,咱们可不好添乱啊。若是事情闹大,受累的还是大公子啊,小姐可得三思而行。”
女子仍是面色不愉,但还是坐了下来,显然已经有些冷静。
其中一名年纪稍长的开口道:“小姐先回府,我留下来,在这里做些好吃的给大公子送去,再打点一下,毕竟都是一些小吏,职司以内的好处,他们还是乐于做这个人情的。”
女子依然有些不太满意,她朝着两人吩咐道:“我还是得要看看大哥才能放心,既然他们要探监文书,我去找。你们两人留下来,好都有照应。”
两人有些为难,道:“小姐一人出去,我们可放心不下。而且现在大公子的事情正处在风头浪尖上,恐怕没有哪位大人愿意出面啊。”
女子站了起来,道:“这里是京城,哪里会有什么危险。不必多说了,我不是还有这个。”她拿起了手中的剑,两人不便再过多阻拦,女子径直离开。
这一幕很短,从三人进来到女子之后出去,不过一刻钟时间而已。店中的人对于这样的事早已习以为常,也大概猜测得出可能是哪家权贵公子惹上了更为贵胄的人物。刑部大牢里传出来的事,对于这里的人来讲,不过是一件件可以传出去的趣事奇闻罢了。
这时,唐九思也刚好吃完午食,那边三人此时正商量着如何打点上下。他不关心这些,他拿起带下来的包裹,很沉,提起来时,里面的事物相互碰撞发出了刺耳的声音,在此时人并不多的客栈内极为明显。
掌柜停下了拨打算盘的动作,紧紧地看着唐九思。先前那两人也停下来交谈的声音,看着他手上的包裹,有些不解。
唐九思全然无视着这些目光,将包裹背好,然后出门。
清晨的西市开市后,人们就开始聚集在这里,来来往往。
西市作为燕京城最繁华的两市之一,不同于东市因为临近康平坊在夜晚才星光璀璨、灯红酒绿。这里汇聚贩夫走卒,南商北客,白天才是最热闹的时候。
此时,唐九思来到了甲兵铺,将身上的包裹放下。
陆善是燕京城西市甲兵铺的老板,他经营这间铺子已经十几年。甲兵,不是合指兵器和护甲,他只做兵器。甲,只是说,他的兵器是最好的那一种,至少在这里,是这样的。所以,几番打听,唐九思很容易就找到了这里。
老板陆善看着眼前的青年取下包裹放在他面前,包裹有一些分量,他凭借经验就能听出来那是好几种兵器的声响。
果然,唐九思打开了包裹,那是刘季他们的兵器,手弩、九环铁刀、亮银枪头和一把腰刀。
带走这些东西,唐九思也算是费了点气力,他伤未痊愈,不能担负太多重物,况且这些东西以后也用不上,如今拿来换些其它趁手的,倒是合理。
陆善看着这几样兵器,上面蕴着丝许的血腥气逃不过他的嗅觉,不过那些都不在他需要考虑的范围。
“不知公子需要本店做些什么?”
“我要用它们换一把剑还有一些钢珠,不过我对钢珠有些要求。”唐九思又拿出了自己用的那把剑,拔出剑鞘,剑身上破损的痕迹明显,看来已是不能强行使用。
陆善拿起唐九思带来的东西,大概的瞧了瞧便放回原处。
“看来,公子经历了一场恶战。既然如此,二楼左边的兵器可随公子挑选,至于钢珠如何要求还需要公子详述,请随我来。”
陆善示意徒弟收拾好东西,两人随即前后上楼。
待到唐九思离开甲兵铺,再去药铺抓了些调理的药,再到西市里来去闲逛后,已经是日沉时分,便准备回去客栈。
客栈在整个燕京城的西北角,从西市一路过去,便会经过便会经过敬安坊,这里靠近皇城,是不少达官贵人的府邸所在。
落霞披满天,朱门夜挑灯。
唐九思漫步在路上,突然传来细微的开门关门声,然后一道身影闪过,唐九思手欲持剑,半步后退,看见来人,瞬时停住,手臂一挡,正住了对方身形。
“哎呀!”她声如铃音。
确认对方无事,唐九思未去看她,径直向前。
“你这人!……”她揉了揉手臂,想到是自己冒失导致撞到别人,便立即住了口。
有些歉意浮上心头,但是见此人不以为意,已经走了蛮远,便也罢了。
只是今日她多番受挫后,有些心灰意冷,一时间居然不知该去何处是好。
有些冷寂的小巷内,倩影孑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