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妃,本宫知道你一直在心中疑惑,并且耿耿不能释怀,看来本宫不给你解释一下,你是不会安心的。”第三天晚上,皇后就主动找到尹海棠,打算跟她说道一番。
尹海棠默默低头,一言不发,静听皇后“教诲”。
“欣妃说的没错,本宫不会,也不能把这件事告诉皇上,原因有许多,其中最关键的就是她说的,如今欣妃势力大,尤其是在眼下边境不太平的情况下,决不能让皇上后院起火。你可能还不了解皇上,可是本宫了解。”
皇后的声音低沉而透着悲伤,还带着深沉的爱意,“本宫从小就认识皇上,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本宫再清楚不过了。要是他知道了此事,恐怕很难控制的住不跟谢贵妃翻脸,要真是那样,后果难以预料。退一万步说,就算发生这事的可能并不大,本宫也不能冒险。”
尹海棠忍不住插嘴:“那娘娘是不是打算等边境战事结束了,再旧事重提呢?”
皇后摇了摇头。“好戏还在后头呢。”眼底的阴狠似乎又回到了往昔。
尹海棠沉默了,她不是没有看到皇后眼底的阴狠。“那难道只要欣妃的父亲还在一天,欣妃就能为所欲为一天,就没有任何人能动得了她么?”尹海棠暗自咬牙。
“自然不会,她若是总这么胡作非为下去,早晚会自取灭亡的。何况,欣妃的父亲在朝中的势力愈加膨胀,皇上也不会听之任之的,不过是现在即位不久,还不好动谢家人罢了。”皇后露出讽刺的一笑。
听皇后这么说来,凌霄才觉得自己的确是肤浅了,没有想那么多。但是她禁不住又想,这些道理既然皇后能够明白,难道欣妃就不明白吗?欣妃既然能利用边境之事来威胁皇后,那就表示她明白自身的优势所在,那她就更该明白自身的劣势所在啊,她就不怕有一天皇上对她父亲动手吗?而如果她清楚这一点,怎么会一点儿应对都没有呢?还是她对自己太过自信,对自己的家族太过自信?或者,这就是所谓当局者迷吧。
“本宫不能让他伤心难过。”此时的皇后又哪还有半分平日的端庄威严,满满的都是小儿女情长,就连刚才眼底那一闪而过的阴狠也会让尹海棠觉得是错觉。
看着这样的皇后,尹海棠真的沉默了。也许,真正难以应付的对手就在眼前呢。欣妃于皇后比起来,或许还不如其十分之一的心思。后面的路还很长,路也会更阴暗,涵妃离开皇宫了,或许只是为了求一片干净安逸的小天地吧。
“好,嫔妾明白了,绝不会让皇上、娘娘为难。”过了好半晌,尹海棠才说了一句,接着便告退回宫。
十天之后才传出欣妃小产的消息,据说是被某个宫女冲撞动了胎气,再加上近期秋日凉寒身体欠佳,所以才不幸失了龙种。几个月的孩子都几乎快成型了,差不多能看出来是个女儿。
“还好不是皇子,欣妃娘娘心里也许多少好过一些,否则不定怎么痛苦呢,疯了都有可能。”
“是啊,是啊,原来还在太子府的时候不就有个侍妾因为失了孩子失心疯了吗?听说那孩子下来的时候都是个成型的男胎啦。”
“我也听说了,虽然皇上因为歉疚在登基之后还是将她接进宫中了,可整日里疯疯癫癫的,还被幽禁在自己宫中不得自由。要我说呀,还不如死了呢。”
欣妃小产对于宫中来说可真不是件小事,许多人都在议论。当然,更多的人是在暗中猜测其中的内情,相比于意外,多数人更愿意相信那也许是一场陷害。当然,关于这个,只要是还想要自己脑袋的就不敢在外面乱讲。
“看来欣妃还算知趣。”皇后轻轻一抿唇。
“哪里是知趣,若是‘产下’个皇子,万一皇上兴师动众查起来,那她还不吃不了兜着走?是个公主,多少好一些。”尹海棠一语道破。
皇后笑道:“是啊,别看她一副胸有成竹、万事不惧的样子,其实心里怕着呢。”
尹海棠也露出讽刺一笑,“就是可惜了那个小宫女,白白做了替罪羊。”
“听说还是个长得不错的姑娘呢。”皇后意味深长地跟了一句。
皇上知道后,大大赏赐了一番以减轻欣妃的丧女之痛,并特许欣妃娘家人进宫探望。皇后下旨不准任何人再议论此事,免得又挑起欣妃的伤心事,致其不能安心静养。
曾有人委婉表示了一下对于祈福之事的怀疑,也许是尹妃并未用心的缘故,结果被皇帝严责并处罚了一番。自那之后,这件事算是就这么揭过了,除了那个被冤枉处死的宫女,再没掀起什么风波。
虽说在尹海棠跟前,墨阳从未跟她提起此事,但是她总觉得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
皇帝以“静养”为名,让欣妃在宫中好好养身体,尽量不要外出走动。虽然欣妃身体欠佳不能侍寝,但他仍然每天都会去看望。这就很值得人深思了。很多人都羡慕欣妃的好福气,自己不小心身体无福为皇上诞育子嗣,却还能得到皇上如此看重,处处为她着想。对于常年见不到皇上一面的人来说,可不已经是羡煞她们了。
只有尹海棠和皇后能察觉到其中的微妙之处。所谓“尽量不要外出走动”,看似是为了欣妃的身体,实则就是禁足了。至于皇上每天都去湘西宫,却从不留宿,这就更让人觉得不同寻常了,而且即便是这有名无实的探望也不过持续了一个月罢了。
欣妃暂时沉寂了下来,尹海棠的宠爱一如往常,还有静妃等其他人,都没什么太大变化。于是,尹海棠进宫后的第一年就在这样看似平静的气氛中逐渐步入了年末。
眼看着年节将临,后宫中却又发生了一件大事,至少,对于许多嫔妃们来说是件大事,就像是冬日平静的湖面突然被投入了一块大石头一样,掀起的可不仅仅是涟漪而已。
有个浣衣局的宫女摇身一变,成了皇帝墨阳的新宠,原本在宫女之中都算是卑贱的,现在竟然一步登天成了主子。这还不是大事么?虽说早先也不是没有宫女变宫嫔的例子,但到底不是发生在自己身边,即便是于才人那至少也是通房丫头出身,还有几位原本都是太后身边的大宫女,从来没听说过浣衣局的下等宫女能当主子的。
“听说那宫女原名叫许二娘,名字可真真是俗得一塌糊涂。”这日,清贵人等几人到海棠宫闲坐,便聊到了那名宫女。随着尹海棠的地位在后宫中日益稳固,加上她为人和气,越来越多的妃嫔们闲来无事都爱到她宫中闲聊打发时间,当然也不排除有些人是想要借机“巧遇”皇上也说不定。
歆婕妤听了捂住嘴就忍不住“哧哧”笑起来,“光听这名字就能想见那是个什么样的破落户了,这年头,连京城郊外农户家的女儿都不兴叫这名儿了。”
“哎呀,歆婕妤姐姐,你怎么这样说话呢。”清贵人嗔怪道:“那人家从小无父无母,连自己哪来的都不知道,有个名字就不错了。京城的农户怎么了,人家好歹也是正经人家,您怎么能随意拿颖才人跟人家比呢?”
“哎呀呀,这倒真是姐姐我的不是了,何况现在颖才人可不叫许二娘了,人家的名字可是皇上钦取的,叫做许颖呢,那可是天大的荣耀啊。”歆婕妤不无讥讽地说。
这些话不可谓不刻薄,不过却不难理解,在座的哪个不是大家小姐,哪个不是从小学习礼仪书画,选秀时经过千挑万选,历经艰辛才进得宫来的?即便如此,还未必能得到皇上宠爱,有些甚至几个月都见不到皇上一面,熬了多久才有如今的品级?可那个颖才人,她何德何能,一步登天!
尹海棠只是含笑听着,并不多言,此刻才徐徐开口,道:“诸位姐姐妹妹们,颖才人不过是出身低了一些,可到底是皇上喜欢的人。”皇上喜欢的人,再不满,你能随便说吗?众人自然都懂,虽然仍旧愤愤不平,到底是静了下来。
“尹妃娘娘,我们自然是没什么的,反正皇上也不怎么去看望我们,只是嫔妾为你感到不平罢了。”才静了一小会儿,就又有人忍不住说话了。这话倒还真不像是假话,毕竟尹海棠的相貌、家世、品德等都还是比较能让人服气的,而那许颖,更像是个暴发户,当真是,难以令人咽得下这口气。
按说,一个浣衣局的宫女,没有特许都是连浣衣局的大门都不准踏出一步的,那许颖又是怎么得到皇上青睐的呢?这事儿说起来也真是巧了。
前些天儿浣衣局负责给宫嫔们送衣服的姑姑感染了风寒,看那许颖平日还算懂事,长得也比其他人要周正些,就让她代送了。正好那天她给茗依阁的秦美人送洗好的衣物的时候,皇上也在。
本来这也没什么,宫中每天那么多宫女来来往往,皇上看得还少吗?有好些还都是颇有几分姿色的,也没见皇上轻易就看上了谁。何况,就算是当主子的想要防着,那也防不过来啊,总不能像原来的贵妃那样,稍有颜色的宫女都清理掉不成。
皇上并非好色之人,许颖更非国色天香,谁会想到,就那么一眼,那么个并不怎么起眼的宫女就入了皇上的眼。要说起来,颖才人能有这样飞上枝头的机会还算是因为秦美人的缘故呢,可她连秦美人都不放在眼里,真是怨不得众人瞧不上她了。
颖才人册封之后,皇上就亲自给她指了住处流晶阁,和秦美人她们几个同住麟趾宫。其实皇上对她也并没有多么特殊的宠爱,跟尹海棠、静妃欣妃等都还是不好比的,只是比起秦美人几个已经算是优渥多了。再者,皇上又给她赐了名,她又是从浣衣宫女一步登天,自我感觉也就无比良好起来。
起先,那许颖还比较小心翼翼,看到同住的几位还会敬称一声姐姐,见礼也不含糊,只是逐渐地就放肆起来。对歆婕妤等还可以,见到秦美人简直就是趾高气扬了。
“秦妹妹,你啊就是太柔善了,怎么说你也是个美人,至少在品级上就比二娘要高,她对你不敬,大可以出手训诫好了,何必忍让!”林倩是个出了名的墙头草,现在欣妃不是形同禁足么,她就又跑到尹海棠面前来了,虽然见了厌烦,总也不好往外赶。
尹海棠听了甚是不屑,这话说得倒是甚为轻巧,真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是她林倩敢像自己说的那样有气魄,那可叫人万分佩服了。
“呵,罗才人可真有女中豪杰的架势,你要敢在颖才人面前喊一声‘二娘’,我就亲自向您行礼表示钦佩之情。”秦美人毫不客气地顶回去,要说她还真不是个任人欺凌的主儿,不过是眼看着那许颖圣眷正浓,不好轻易得罪罢了。
林倩跟吃鸡蛋噎着了一样,嘴巴张了几下愣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就只好闭嘴了。
这时,刘嫔开口道:“尹妃娘娘,妹妹有一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妹妹但说无妨。”尹海棠和婉一笑,这刘嫔的性子还算是比较直的,通常说话也不拐弯抹角,不知是要说什么才这么小心翼翼。
刘嫔又细细打量了尹海棠一眼,这才用试探性的口吻道:“娘娘,你有没有觉得,那颖才人的眼睛和你有一两分相似之处?”
这话一出,顿时堂中就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尹海棠身上,尹海棠也是一愣。
刘嫔大约是见没人附和,怕自己说错了话,便找补道:“瞧我,定是看差了,胡诌些什么呢?那等卑贱之人怎么能和尹妃娘娘相提并论呢。”
“其实,嫔妾也如是觉得呢。”这时,秦美人却开了口,觑着尹海棠的脸色小声道,“甚至还在私底下猜测过,会否就是颖才人与娘娘的眉眼相似,所以皇上才……”
“一定是这样的。”歆婕妤接着秦美人的话说起来,“就颖才人那等德行、身世,如若不是沾了几分娘娘的光,怎么可能让皇上看上呢。”
听她们那么一说,尹海棠才细细回忆起那颖才人的模样来,眼角处的风情倒还真是与她有几分相似呢,不说倒还真是没怎么注意。这么说,墨阳他……
“可是如果按照这个说法,那皇上多来看看尹妃娘娘就是了,为什么还要找一个长得……额,涵妃,嫔妾记得宫中老人说过,尹妃娘娘就是因为长得很像涵妃娘娘才,才……”清贵人适时提出了疑虑,又很适时的打住了嘴。
“对啊。”其他人显然也意识到了,如果颖才人是因为长得跟尹海棠相似所以才得宠,可是尹海棠就在这里,容貌也远胜于颖才人,那皇上何必多此一举。难道说,皇上喜欢的根本不是尹海棠,只是喜欢她与颖才人共同相似于涵妃娘娘的罢了?说到底,原来都是涵妃的替代品啊。
大概许多人心中都有了这个猜测,有人甚至向尹海棠投以了同情的目光,当然,更有不少则是幸灾乐祸。不过尹海棠自己当然是清楚的,也没有多么心酸。毕竟心酸已经不少了,已经麻木了。墨阳心中的那个人不可能是自己,只不过她没有那个勇气承认罢了,涵妃,自己本来就是借着长得很像涵妃的缘故才获宠的,这些她依旧记得清清楚楚。所以皇帝才会想要寻找一个与“涵妃”相似的人。对于这一点,她当然不好解释,也不想解释什么,正好可以看看那些戴着不同面具的人们的另一面。
“皇上自然是真心喜爱尹妃娘娘的,不过是看到了那颖才人与娘娘眉眼相似,不忍心让其长处浣衣局那等艰苦之地罢了。”舒婷眉头皱了皱,到底不忍心让尹海棠受此等屈辱,被人当成替身,可不是什么荣耀的事。
尹海棠朝她灿然一笑,以表示感激以及自己并没有什么事,至于舒婷对她的称呼那般客套,她也习惯了。在私底下自然仍旧是姐妹相称,只是在有外人的场合,舒婷大约是不想被人说拍马逢迎所以才不那般亲密。她虽然并不想要恩宠,但是不代表她连自尊都不要了。
她入宫至今未承宠,头衔也依旧是最开始那会儿的“美人”,而尹海棠早已从原本美人晋升为了今天的尹妃,她如果还是与尹海棠在人前亲如姐妹,必然要被人耻笑。尹海棠自然是不愿的,可她更不想让舒婷感到委屈,反正只要姐妹俩真心相待就足够了,外人面前的那些戏怎么演又有什么要紧呢。
众妃嫔们虽然心中都各有想法,不过此刻也都附和起来,“自然,自然,皇上肯定是真心喜爱尹妃娘娘的。”
今天的话题都是由颖才人引起的,谁曾想,说曹操到,她还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