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罡将档案又翻来覆去看了两遍,再看看档案封存的印章,确实没有私自开封的痕迹。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仍然不死心,扭头对部队政治处的工作人员说:“请把你们支队的领导叫来,对于孟中由本人的历史,我还有一些疑问想请教一下。”
“对不起,我们的支队长、副支队长今天都到总队办事去了。何况,对于你们要调查的这个孟中由,他五年前就已经离开支队,而现在我们的支队领导,哦,还包括我们机关绝大部分的工作人员,甚至于基层的干部战士,都已经转业、退伍,或者异地调换过了,没有人认识他,更谈不上给你们解疑答惑提供任何帮助。你们来政治审查,最好的选择就是看这份档案。嘿嘿,如果没有其他什么事情,就恕我不能帮忙了。”工作人员起身相送。
杨罡还想再说话,却又找不出什么理由,只是还赖在那里不愿意离开。
招考小组的负责人见他磨磨蹭蹭,有些不快说:“杨警官,你们警署这次想弄几个人进去,做的事情已经够出格了,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难得遇着几个各方面都十分优秀的人选,你又想鸡蛋里面挑骨头。就拿昨天来说吧,咱们昨天政审的那个崔浩,很不错吧,你又说他什么太冲动、太自负了依我看呀,明明是你故意十一点钟才过去,而他又没有安排你们吃午饭的缘故。唉,我说,是不是招录的指标全部都得划拨给你们警署的子弟和关系户才好?那样,还要我们招考小组的人来做什么?哼,我大小也还是淡阳市组织部门的一个挂职领导,你只不过是警察署下属部门的一个队长算了,算了,不跟你说这些,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们都不要工作了,走了!散伙个球!”
“哪里,哪里,绝对没有这样的事情。对,对,孟中由不错,这个不错!”杨罡连忙赔着笑脸跟他走了出去。
坐上汽车,孟中由往车窗外一看,福运伯笑着朝他挥了挥手,转身消失得无影无踪。
云卷云舒自无心,花开花落又一年。
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淡阳市中心马路上,孟中由头戴大盖帽、身着警察制服沿着人行道两侧走过来,又走过去,不时招呼着街道店面将门前的外摆物品收进去,嘴里不停着重复着:“如果再不收进去我就把你店里所有的东西一起没收”诸如此类的严厉而又无聊的威胁。
与他一起沿街踱来踱去的是一个年轻微胖的高个子警察和一个脸上稚气犹存的女警察。他们名叫崔浩和贺华莉,是与孟中由一个小组的同事。
孟中由此时肩上的警衔已经挂着一杠一星,三级警司。
大路上一辆喷有“特警”字样的警车鸣笛驶过,车里一个方头大脸的警察把脑袋伸出车窗吐浓痰时斜眼看见了孟中由,嘻嘻一笑,把车又倒了回来,对他高声说:“哥们,‘马路条子’的感觉不错吧?天天逛大街,空气新鲜不说,还有成千上万的美女让你看着直流口水哈哈,我就不行了,成天憋在车子里,下了车不是办公室就是宾馆包厢,想透透气都做不到,真的是烦躁得要命。”
孟中由还没说话,旁边的贺华莉柳眉一竖说:“田不凡,你什么意思!坐在车里到处吃香的喝辣的,还要在这里寒碜人是吧?”
田不凡知道这位女警是警署贺副署长的千金,连忙赔着笑脸说:“哪里,我哪里敢寒碜贺大小姐了哈哈,别生气,别生气,你只不过是到市容队来锻炼锻炼的,也许今天来明天就走,哪会象有些人,一辈子就灰头土脸地呆在这里了哈哈,也好,也好,象我们孟哥,他就每天都可以跟电线杆子比比,看看自己个儿长高了没有!那双什么妖人送给你的烂袜子,可不能一辈子都穿在脚上,不然,可要臭气熏天了,哈哈”车上的几个特警队员也跟着一阵讪笑,田不凡脚底油门一踩,警车飞驰而去。
孟中由低头看了看自己胳膊上套着的袖章上印有“市容队”字样,神情黯然。耳边又听到贺华莉转身说了一句:“被人糗成这样也不敢放个屁,真是胆小鬼!”
孟中由想起了一年前的事情:一年前,他和田不凡等新录警察参加了授衔培训班,然而他们却被分到了不同的训练小组,训练科目也大不相同。田不凡他们每天进行体能训练、擒敌格斗、捕俘刀、盾牌操,警械使用等众多科目;而孟中由这边整天就是训练警容警姿、队列会操,甚至还要练习将一些琐碎物品叠放整齐的方式方法。他们两队人马只在练习手枪射击的时候,才会偶尔聚到了一起。
“哟,你们也来玩枪呀?会玩吗?可别弄走火了!”田不凡讥笑着说:“回头我向领导反应反应,市容队的在街上清扫一下垃圾,每人发把扫帚得了,练什么射击呀,闹不好误伤了市民,对警察的形象损害多大!”
孟中由不说话,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暗暗将泥心钥匙放在胸前按抚片刻,渐渐平息下来,转身要走,田不凡却凑到近前说:“怎么,不说话?生气吗?要不,我们可以比试比试?哈哈对了,到时候你们上路值勤了还会发把小铲刀,清除墙上的‘牛皮癣’小广告,再发块大抹布,哪儿的玻璃脏了就往哪抹,哈哈,合起来,铲刀、抹布、扫帚,就这就做‘市容三件宝’,马路条子巡街必备”田不凡话还没有说完,孟中由身旁一个学员已经冲了过去,怒吼道:“田不凡,你太猖狂了!”一拳打在田不凡的腮帮子上。
田不凡又恼又怒,抬头一看原来是与孟中由同在市容队培训班的崔浩,知道他从小在武术班里练过,但田不凡仗着自己个子大,就招呼着身边的同学:“你们还不帮手?市容队的‘马路条子’打人了!”那帮特警队学员们平时里都得了这个出身富家子弟的小恩小惠,此时也就一拥而上,崔浩开始还能左右出击,后来终于架不住对方人多势众,被摁在了地上一顿拳打脚踢。田不凡得意地说:“市容队的也敢跟我们特警队斗哈哈,看在都是穿警服的份子上,只要你这小子认错求饶,我就放了你。”
崔浩却是倔强得很,把头一拧:“我既然来当警察,就没想做孬种,你们这么多人打我一个算什么本事?哼,这是我平生最看不起的事情之一了,我就是输了也没什么,有本事谁跟我一个对一个单挑!”
“哟,嘴还挺硬的,看你服不服!”田不凡等人加劲又打。崔浩尽全力抵抗和反击,大叫:“以众斗寡,仗势欺人,不是大丈夫所为,我崔浩永远渺视你们!无耻!无耻!”
孟中由眉头弹了两下,拳头握得紧紧的,以至于手指骨节发出了几声轻响。这时,他的耳边响起了管四俅对他的叮嘱:“孟中由,人在世上走一趟不容易,有些事该忍还得忍!我算是吃尽这方面的苦头了,你能够进行警察队伍,一定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特别在没有授衔之前,你还不是正式警察,千万不要因为一时的冲动而犯下什么把柄落在田仲光他们手里,不然他们随时可以把你开除当然,我说这话绝不是要你做缩头乌龟,等到将来时机成熟了,你一定要尽自己的全力为百姓除害,为正道除魔!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忍!忍!忍!”这几句话犹如录音带一样,重复又重复地一遍遍播放,使孟中由其他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震耳欲聋。他往前走一步,管四俅的声音就会越大,再走一步,管四俅的声音就变得更加严厉孟中由只得双手高举说:“管队,我服了你了,我不去了,我不去了”
孟中由的举动让大家都感到有些莫名其妙,旁边的贺华莉猛地拉了他一把说:“你还在这里胡言乱语些什么,人家崔浩可是为了替你出气挨打的!你还不上前帮忙”
孟中由摇了摇头,退后两步,双手捂住了耳朵。
贺华莉瞅了他一眼说:“孟中由,论年龄,你在这里也算是个老大哥了,却没想到是个地地道道的胆小鬼!”她冲上前去,一把抓住正在用膝盖狠踢崔浩小腹的警员,劈头盖脸一记耳光打个正着。“啪”的一声,大家都是一愣,那个挨打的警员恼羞成怒,叫声:“哟,美人救英雄,你个小妞,还反了你了,出手打老子居然这么重!”放开崔浩就要朝贺华莉打过来,田不凡赶紧把她拉到一旁,护着她直说“误会,误会!这可是贺署长的千金,你们谁都不要乱来!”那个警员听了自然不敢再对贺华莉怎么样,但他返过身来,把一腔怒火加倍发泄到了崔浩的身上。
“住手!”一个洪亮、却略微有些斯哑的声音传了过来,大家回过头一看,原来是培训班市容组的队列教练姚中良。他黑黑瘦瘦的,个子也不高,又只不过是个教队列的,所以田不凡他们见了并不在意,嗤笑一声仍然没有放开崔浩。姚中良也不多说,上前一个扫堂腿如旋风刮过,田不凡几人顿时站立不稳,然后被姚中良双手迅速伸出抓住了他们的脖颈,往旁边一带,他们纷纷摔倒在两米之外,虽然看不见姚中良是怎么用力的,但几人都感到生疼,一时居然站不起身来。
“我五年前考军校的时候全部队第二名,两年前考警署的时候把一个考官也摔得四仰八叉,你们谁要是不服气,咱们可以随时随地切磋一下。”姚中良淡淡的说。田不凡几个人面面相觑了好半天,只是谁也不敢上前。姚中良看了看他们和崔浩说:“既然没有人不服气,那就这样吧,今天的事情到此为止,谁也不许再找麻烦,不然我姚中良不但是你们严厉的教官,还会是你们牢记一辈子的敌人!”
大家纷纷散开的时候,贺华莉扶起崔浩,包括他们两人在内的所有市容队警员都轻蔑地看了孟中由一眼。
姚中良也看了孟中由一眼,却颇为赞赏:“你没有闹事,很好,不然可有人看热闹了。”孟中由回头一看,果然有好几个特警队的教官都站在一旁,冲着他嘿嘿不怀好意地冷笑。
这之后,孟中由又接连受到了田不凡等人的几次挑衅,甚至连市容队的伙伴们也都不爱搭理他,他都被管四俅用法术留在耳朵边的叮嘱所克制,咬牙忍了下来。
终于,培训班结束了。授衔那天,天气明媚。孟中由举起右手跟着大伙一起念着:“我志愿做一名无比光荣的警察。保证服从命令,听从指挥;严守纪律,保守秘密;公正执法,清正廉洁;不怕艰苦,不怕牺牲;为实现自己的誓言而努力奋斗!”然后由教官给他们逐一戴上了相应的、银光闪闪的警察阶衔。
给孟中由戴上警衔的是姚中良,他将授衔令交到孟中由手中,嘴角含着一丝真诚的笑意说:“恭喜你,孟中由,从今天开始,你就正式加入警籍,是个名副其实的警察了。说句实在话,当今世上,别人发多大的横财我都不佩服,而你当初那么冲动的一个傻小子,今天居然能够忍辱负重今天居然能够当上警察,我却是做梦也没有想到的。当然,这可能也是有些人恨之入骨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