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枪口,没人敢撞。
偏生独孤天溟初醒,心中惦记他的计划,一时又弄不清情况,见主角都在,竟以为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连云菲的挤眉弄眼都没见到,目光愤恨直朝独孤城,纠起他的衣领就要去揍。
云绯月暗笑不语。一天之内中两种毒,还未恢复,如今连察言观色都不会。
独孤城三两下解了独孤天溟的制衡,轻轻一推推向皇后云菲。
“启禀父皇,三弟所中之毒既非梦魇,那证人的证词想必亦是造假,容儿臣再审,势能找出暗害三弟的黑手。”独孤城主动请命。
独孤于威子嗣众多,以独孤城年岁最大,独孤天溟位列第三,但是皇后所出,是故被封为太子。
独孤于威蹙眉而立,正欲开口,东宫寝殿内尖叫一声。一探,那下毒人已没了声息。
杀人灭口,真是狠。一汪清冷直锁云菲,云绯月心中通透。
“死无对证,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吧。”独孤于威疲惫地摆摆手,欲息事宁人。
太子,毕竟是他最看重的儿子。
余光落在独孤城身上,那临危不乱的气质,沉定如山的气概,或许,士别三日,真当刮目相看。这个他最不看好的儿子,近来令他惊喜的事实在太多。
苍云实力不济,位置却招摇。这苍云帝位,必要能者居之。否则,苍云恐亡。
尔虞我诈,他见得多了。今日稍加思索,便一心通透。有意息事宁人,是再给太子一个机会。
“父皇英明,”独孤城并不相迫,目光扫过云耀川和云盈月,冷意暗含,“有一人,儿臣觉得父皇定要一见。”
见独孤城非但为咄咄逼人,反而换了话题,独孤于威点头一笑,十分满意。
独孤天溟缓了缓,已察事情不对,又见自己母妃忧心忡忡,更加确信。如今只好息事宁人,心中却不悦更甚。
这才明白,要夺帝位,他最大的对手不是别人,正是他认为最不可能的人——独孤城。
云绯月上前几步,迎着云家琛上前。
担架在独孤于威跟前停下,露出一张清秀方正的脸。面目苍白,却无碍辨认,正是不久前被宣布死讯的云家琛。
众人的惊愕毫不掩饰。
云家琛挣扎欲起,被独孤于威按在担架上,扭动几下后终于放弃,含泪一句:“陛下。”
后面的字句还未出口,大好男儿,竟两眼通红,泪欲满眶。
同样激动的还有云耀川,本以为必死无疑的孙儿虽身受重伤,却性命犹存,亦忍不住老泪纵横。
一句爷爷,引得云耀川连连点头。
“好,好,太好了!”接连三个好字,吐露出独孤于威的赞赏,看独孤城的目光更多了几分欣慰。
脉脉温情,往云绯月眉间更添几分温和。
而云盈月目瞪口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炸响。不能,不能让大哥活着。
神色一凛,作势就朝云家琛扑去,暗中脚一勾,那抬担架的人登时一个踉跄侧倒,担架一角没了支撑,四人失去平衡,手忙脚乱间连带云盈月一起就要跌在地上。
云盈月惊叫一声,不惜做肉盾,实际上两指之间已夹了一根毒针,只要刺入头皮,神不知鬼不觉便能取人性命。
大哥,要怪你就怪云绯月,没有那个贱人你就不会死。
杀意转瞬即使,银针已寒光闪动。
云绯月冷笑一声,她就知道,云盈月一定会忍不住动手。一手扼住云盈月手手腕,另一手抬住担架。只见云盈月食指与中指指缝,一根暗黑银针闪闪而动。
这才叫人赃并获。
笑意流窜,掩不住杀戮的暗红。云盈月,这次就算是天王老子,都保不住你。
“云盈月,看你干的好事!”气弱的云家琛怒不可遏,迎头一阵怒吼,牵动伤口后剧烈地咳嗽起来。
宛若一盆冰水从头泼到尾,心头都蒙上一层冰霜。今日,她死定了,但就算是死,她也要拉个垫背的。
冷眸一横,未愈的伤口处传来疼痛,微微直颤。但手腕错转不停,沾毒的银针直刺云绯月。
云绯月始料未及,但动作亦不慢,指尖在云盈月的手腕处一扣,一折,骨骼断裂声清脆入耳。云盈月凭着一股韧劲,竟抵死不放,那毒针,眼看就要刺入手臂。
“护驾,快护驾。”不知那个太监尖利一声叫,场面登时一片喧嚣。
不过一瞬,淡淡的药香划过鼻尖,她心头一遁,一只手横亘在她身前,以手掌撞上毒针,毒针穿透手掌,露出漆黑的针尖,一滴鲜红挂在针尖。
独孤城冷哼一声,暴戾之气尽显,示意将担架安放在地,同时一掌袭向云绯月,却被云耀川拦下。无论如何,这毕竟是他的孙女啊。
好一片爷孙情,云绯月冷笑不止。
心潮涌动,目光不离独孤城手掌上的毒针。被针刺的周围开始犯黑,甚至发肿。
“太医!”独孤于威亦始料未及,对这个今日才刮目相看的儿子,也多了几分担忧。
独孤天溟将一切尽收眼底,积蓄着风暴。
“多谢父皇关心,这点毒,不碍事。”独孤城果断拔下毒针,连眼都不眨一下。
云绯月敏锐地注意到欧阳于归突皱的眉头,心下不安更甚。再看独孤城,那掌心的漆黑和肿块竟已消失无踪,看来毒已解。
心头微愣,但此时并非解惑之时。
独孤于威松了一口气,帝王的威严毕露无疑。
“云将军,这到底怎么回事?”不悦再次渐浓,这云盈月,准太子妃,竟在当头闹出如此荒唐之事。
那厢独孤天溟与云菲四目相对,冷意不住蔓延。
到底是皇后,深谙独孤于威的心性。见他气不顺,忙倒了杯宁神茶,端着把扇子凑上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
独孤于威怒意渐熄,抬眸望向云家琛。
一番跌撞起落,必然牵动伤势,但云家琛一声未坑,到如今反激动不已,颤抖的指尖直指云盈月,不知是怒是失落。
“那日,末将收到舍妹云绯月的飞鸽传书便知不对,那纸条字迹虽像,但扭捏刻意,故传书问询,谁知后来回信的,竟都是云盈月。那云盈月假托舍妹生病之词,花言巧语,骗的我相信……”
话说一半,云家琛面露惭愧,“怪我,怪我未分清真假……”云家琛脸色更白,双眼无神。
可实际上,他在战场上战无不胜,大半靠的便是云绯月这个智囊。
事情落到这般田地,云家琛悔不当初。若他早日澄清云绯月并非痴傻的事实,也不至于害了生死相随的将士。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此时更悔恨难当。
云绯月知云家琛思及伤心事,只好一唤唤回他的神智。
她和云盈月,都是他的妹妹。若非经此一役,云家琛对云盈月,亦疼爱有加。
“岂有此理!”独孤于威震怒一喝,桌上的安神茶连茶带杯砸在云盈月头上,茶水湿了秀发,茶叶染上青丝,好不狼狈。
勾心斗角他不反对,但要撼动他苍云江山,死不足惜。
燎天的怒意直漫一厅,生杀掠夺的死气蔓延。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云耀川大惊,屈膝而跪,仍在祈求,目光探向皇后云菲和太子独孤天溟,却无一不是拒绝。此罪,相当于通敌叛国,谁人敢救。
“罪女云盈月,无恶不作,罪大恶极,压入天牢,不日问斩。”一字一句,尽藏杀意。
罪大恶极,却不说什么罪,也算是卖了云家一个面子。若非正用人之际,这云家人,一个领军不力,一个擅自干政,一个致使兵败,那个个都是要砍头的罪。
眼下他失不起云家琛,更别说云耀川。
“陛下仁慈。”每一个字,都含着一分颤抖。云耀川心如明镜,亦掩饰不住失落。他万万料不到,他万般宠爱的孙女,竟如此莽撞。
有国才有家,盈月,他是难救。
云盈月一直双目黯淡,此时却突然大笑一声,嘲弄的目光瞥过在座的每一人,最终停留在独孤天溟的身上。
似嘲弄,似深情,又似解脱。
云绯月反而一阵气闷,闭了眼不再去看。
“来人,将罪女云盈月压下去。”独孤于威不耐一喝,门外两个侍卫立刻踏入。
谁又能想到,云盈月突然动了。闪电般夺过一把长剑,左手执剑,朝独孤天溟而去,一派同归于尽的决然。
独孤天溟虽浑身瘫软,但云盈月亦断了一只手,左手不灵活,三两下便被独孤天溟夺了剑。
云盈月立刻化拳为掌,誓不罢休。
独孤天溟杀意直射,举剑无情地刺向云盈月,剑入皮肉一声闷哼。不等云盈月开口,独孤天溟剑一抽离,断去了云盈月全部的生机。
鲜血如注而出,两眼瞪得奇大,但停留在云盈月眼里的情绪,却是释怀。
自下涌上一股悲戚,云绯月半蹲着阖上那大开的眼。能死在独孤天溟的剑下,想必云盈月是乐意的。
血意弥漫,令云绯月不由思及那一副深山血画。
在座之人,无一不闭眸轻叹。
人死事消。过往的一切,恩也好,怨也罢,无一不跟着云盈月的死一同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