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生共死过无数次,谁都料不到会有生死相搏的一天。
那两人,一气愤,一求死,冷硬对上平淡,谁都不肯低头。
空气似乎被挤出这一方空间,压抑的不像话。她的一身红衣,被独孤珏扯得褶皱不堪。她蹙眉,却不开口。
“跟我去个地方。”独孤城满身杀意,眼眶微红。但软剑已缠上腰间,最终,还是没杀连勤。
“都跟上。”独孤城一马当先,临走时递来一个眼神。
云绯月会意,瞥了眼连勤后拥着独孤珏走在中央,最后是连勤和晚娘。晚娘似乎欲言又止,嘴张了又合,最终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阿寿许庞不知拖着对方去了哪,整个听风楼静的只剩下几人的脚步声。
避开眼线一路朝南宁王府走去,却不入王府,入了与王府临近的大宅。
路过时匆匆一瞥。南宁王府厚重的大门上,两张交叉的封条引人注目。巨变之初,独孤天溟就趁独孤城不在,封了整个南宁王府。
可据她所知,南宁王府的人,早就得令转移。所以独孤天溟虽然封了南宁王府,却什么都得不到。王府的密道,自然不是独孤天溟这点本事可以察觉的。四国巨子唯有金河太子似与独孤天溟交好,可那金河太子却不曾进过密道。
独孤天溟自以为封了独孤城的后路,却不懂狡兔三窟的道理。
心绪如潮,云绯月紧随独孤城翻墙入内。
异样的寂静散开,云绯月还未开口,便被独孤城扯着往一个死角一闪,惊异间唯有抱紧独孤珏。
独孤珏害怕的浑身直颤,苦苦咬着牙不溢出呻吟。
对面传来虫鸣的清脆,云绯月闭了嘴,很快从独孤城的口中传出一阵悦耳,与那虫鸣声交相辉映。
大概是约定的暗号。
不出一刻,三道身影齐齐跃出,在独孤城身边跪下。
独孤城不开口,可刀蛮剑辛却红了眼。直到一行人悄无声息地进入密道,刀蛮剑辛面带苦色,“爷,无情无心无恙……”
“我不会让他们白死。”独孤城气沉如山,转向一直没开口的离非,“离非,替绯月包扎。”
离非的注意力都在连勤身上,此时才被唤回。
“你,跟我走。”独孤城并未指名道姓,连勤却已动身跟上。
云绯月不放心,匆匆包扎了伤口,进入一间密室便见连勤跪在地上,眼含泪光,两眼尽是悔恨。
他的面前,三具尸体,如出一辙的脸,身上带着叫人触目惊心的伤口,大大小小的伤口如同爬虫一般满布。三人闭上了眼,面上是不约而同的释怀,没有生气,她竟分不清谁是哥哥,谁是弟弟。
“是我的错。”连勤猝然抬头,指尖一把匕首,飞快地往心口扎去。
独孤城冷哼一声,一颗石子击飞了连勤手中的匕首,冷冷道:“我要你活着,带着对他们的愧疚活着。”
出口的每一个字,冰寒慑人。
这世上最伤人的不是刀剑,不是死亡,而是人心。
“连勤,逐出苍云,终身不准再踏入苍云。”独孤城满脸冷硬,紧握的拳头显示出他的压抑。
云绯月叹了口气。对独孤于威的死,独孤城还是放在了心上。
“我们走。”并未赶连勤离开,独孤城先一步迈出。余光落在那三具尸体上,森寒一片。伤了他的人,谁都别想好过。
“晚娘,十一弟拖你照顾。这里的食物,足够你二人吃十日有余。若十日后还没有人来,你带着十一弟走,好生教育,永远不要回来。若他执意要回,便待他的武功能打败你再回。”
目光沉静,独孤城递去厚厚一叠银票,“这些银票,是你在听风楼这么些年应得的。”
晚娘默不作声地接过,点点头,却不开口。不看独孤城,反而望着云绯月。望向她的目光中带着几分祈求。
见她点头答应,晚娘这才释怀。
“大皇兄,你别死。”独孤珏一双大眼亮晶晶的,坚定不已,“你若死了,珏儿来人定手刃仇人,为你报仇。”
帝王家的子孙,郑重起来自有一股威慑力。
独孤城淡淡一眼扫去,终于染上几分笑意,“大皇兄不会死。”
“刀蛮,联系血狼,时刻准备。”
“剑辛,查清父皇死亡的真实原因,密切注意独孤天溟的动态。”
“离非,跟我走。”一连串吩咐下去,独孤城飞扬的眉眼就像黑夜里的火焰,一瞬间燃尽了悲伤,只剩下悲伤化作的力量。
离开那处,几人分道扬镳。
“离非,这处庭院离王府太近,进出过多,再小心也可能被察觉,到时候晚娘和独孤珏都有危险。通知所有人,全部去城郊别院集合。”
云绯月立在一旁等待,心头却有一丝压抑。
解决完这里的事,下一站定会是云家。云家,心中默念着这两个字,冷意便止不住蹿起。
一炷香后,云家。
云绯月二人跃在房梁上,注视着下方的剑拔弩张。
“云耀川,兵符交出来,我可以饶你不死。”独孤天溟气焰比天高,独坐主位冷眼睥睨。
云耀川丝毫不为所动,眉头却紧拧着,“没有陛下的旨意,兵符不能交。”
“放肆!”独孤天溟一扫案台,台上的物件立刻砸在地上,破碎声顿起,“你的意思,是宁愿听那个老不死的也不愿意听朕的?”
双眼眯起,满腔质问。如果不是那个老不死的不知道把玉玺藏在哪了,御凌风这个废物又一问三不知,他何须如此烦杂。
云耀川不住地摇头,悔不当初。他这一生阅人无数,没想到到了老年,看重了两个,看错了两个。云盈月与云绯月,他选了云盈月。独孤天溟和独孤城,他选了独孤天溟。
他错了,错的太离谱。
“老家伙,三天,朕给你三天时间,到时再不交兵符,休怪朕翻脸无情。”独孤天溟的耐心消失殆尽,拔地而起,一脚将云耀川踹得跪在地上,又拿鞋底去碾压他的脸。
一生功勋无数的云耀川,拳头捏得直颤。
三日,三日后就是皇子及其家眷被问斩的日子。到时候,整个苍云唯有独孤天溟一人独大。
苦涩在嘴角蔓延。连御林军都不加抵抗,他一个年迈的老头,就算拿着兵符,又能做些什么?
独孤天溟走后,云耀川自案台的暗格中掏出兵符,放在手中。昔日轻飘飘的兵符,如今沉甸甸的。
一眨眼,眼前疾风一闪,手中的兵符转瞬不翼而飞。
云耀川惊愕地抬眼,只来得及看见那红衣的一角。心头有了猜测,却不敢倚靠侥幸,几步踏出房门,“来人呐,有刺客。”
独孤天溟走出去不远,又听见这么一出。立刻猜测云耀川监守自盗,半路折回,狠狠羞辱了云耀川一番,才扔下狠话扬长而去。
“云耀川,三日后我见不到兵符,你就到地狱去继续做你的第一将军吧。”
云耀川眉眼间疲惫顿生,昔日的精神矍铄如今只剩下颓唐。
“刚才差一点就被云耀川这个老狐狸发现了。”云绯月松了一口气,抬眼却迎上了独孤城揶揄的目光。
不自在地侧目,云绯月几声轻咳。
独孤城一笑,将兵符塞入胸前。云绯月抿了抿唇,掏出一块金牌,亦塞了进去。当日独孤于威赐的金牌他不要,她替他收着,今时也该物归原主了。
一瞬的停滞,谁都没有开口。
“辛苦你了。”独孤城的眼中满是怜惜。
云绯月轻轻一笑,满身清冷被打散。两人不敢做丝毫停留,赶在独孤天溟之前朝皇宫跃去。飞檐走壁,速度快的惊人。
皇宫大内,巡逻的人一批又一批,并且都是生面孔。看身材五官,不像苍云之人。两人对视一眼,同样是厉色。
一番查找,几番惊险。
最后还是在冷宫找到了御凌风。堂堂御林军首领,竟然沦落到镇守冷宫的地步。冷宫的屋檐上,云绯月独孤城掩去痕迹。
冷宫荒草丛生,房屋亦显得破败。此时寂静无声,凭空透出一股诡异。
云绯月正欲跃入,却被御凌风一个动作所惊,连忙藏去行迹。眉不禁拧起,御凌风正被人监视着。
独孤城显然也发现这点,眉锁得更紧。
这时,一个声音突然闯入,“你,过来,给我到那边巡逻去。”
连勤!两人不约而同心惊。而冷宫内的御凌风拧了拧眉,看连勤的意思,指的就是自己。摸不准连勤的意思,心中也已有了猜测。
风口浪尖还能在皇宫进出自如,这连勤,身份可疑。
不等御凌风动身,暗处闪出一名暗卫,笃定道:“阁下何人?”
“慕容勤。”三个字,隐隐透出不耐。
“原来是慕容家的人。”来人几分恭敬,但不等那恭敬停伫便脸色一变,“慕容家的人,慕容家的人又如何?”
连勤眼中的杀意一闪即逝。如果是淮雨人,理应对他礼遇有加。看来,这些人并不是江淮玉的人。
当即一身冷哼,一包毒粉飞洒而去,速度之快,力道之精准。一道毒粉之后,又有数十道毒粉飞洒而去,迎来数十道沉闷的落地声。
“又如何?这就是下场。”连勤嗤之以鼻。
“被人发现,就说我要你办事。至于那些人,就是对本公子大不敬的下场。”侧目对御凌风道,话音未落人便翻墙消失,如落荒而逃。
他对苍云的背叛,换来淮雨国的礼遇。
若淮雨金河同气连枝,那么金河势必不会对他出手。若淮雨金河各自谋划,他又为何要顾忌金河。
他,只要讨好淮雨即可。
他不能走,他弄出的烂摊子,自然要他亲手来解决。之后,远走天涯也好,终身不回也罢,无非孑然一身。
遁去的背影萧条,令人叹惋。
淮雨搀和其中不假,但连勤无故插上一脚,无非是为自己招惹了祸端。云绯月摇摇头,不予置评。
但拖连勤的福,独孤城倒是能见到御凌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