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逸哥儿,要不咱们再等会儿?那哥们虽然步兵玩得很溜,可是咱们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啊,还不如守株待兔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人来。”
看着那渐渐被蚕食的方阵,沈焯虽然有时候常出惊人之举,可并不是一无所知的白痴,尽管心急如焚恨不得插翅飞过去,可一旦坐到堂下就得以战事为先。
沈玉卿也皱眉不语,以她看来平原部队败亡也只是早晚的事,甚至被击溃后逃无可逃,只能被骑兵衔尾追杀殆尽。
李逸却只是摇摇头,看看那沉默如山的少年,还有他手下苦苦支撑的孤军,毅然决定继续进军。
“哎?这间这间,这间人少,空了不少位置。”这时有个考生掀帘扫了一眼,然后转身压低声音喊了几句。
“真的?够我们三人一起上不?”
“那肯定了,还不快来。”
陆陆续续有三名考生来到这间演武堂内,几人都一身帝都学子惯用的打扮,白色滚蓝边的长衫,前襟上或轻或重用红线织就的鸢尾花,只在场下一扫,立刻就有人惊呼出声。
“是钟诚!”
“什么,明王?”
“真的哎,哈哈哈这回稳了,咱们能跟着明王躺着赢了。”
另外两人循着先前那哥们视线望去,果然角落里一道沉稳如山的身影静静坐着,身边则是他如花似月却又古灵精怪的小妹钟灵。
被称为钟诚的少年显然也是认得这几人,冲三人点头致意。
钟灵则显然被先生打的太惨,心情极差,只是皱着眉毛看了三人一眼,然后又闷哼一声两手托腮看着战局。
三人也往场中看去,顿时都是心中一凉,平原血战,步兵硬撼骑兵?长枪兵一个没有,弓弩手跟老鼠似的到处流窜?唯一的友军还隔着山隔着河,这仗还怎么打?
眼瞅着钟诚的步兵防线一再收缩,轻步兵在防线蠕动时不断被骑兵抓住机会逼出阵列,整条防线现在仅剩薄薄的一层重步兵在苦苦支撑。
“这,毛哥,咱还打不打?”
“呃,”被称作毛哥的人也是最先认出钟家兄妹的仁兄,此时看看战局再看看钟家兄妹,实在是有些拿不住主意,“这个,要不咱们再看看?”
“看什么看,就算他是不动明王,可惜没有城池拿什么拼?”一直默不出声的最后一人却是有些不耐烦,看看先生没有注意自己三人的低声交谈,“我说这演武堂里这么少人,也就只有那傻乎乎的三人逞强想做什么救世主,我可不想最后军略科垫底。”
“哎,可是终究咱们也是同学一场,见死不救总不太好吧?”毛哥嘴上说的仗义,其实心里一百个不乐意坐这救火英雄的。
他的两个小弟显然也是知情识趣,立刻上前一顿苦劝,毛哥最后独木难支,只好勉为其难冲钟家兄妹歉然一笑,忙不迭地掀帘走人。
“不动明王?这名头不赖啊。”沈焯瞅瞅依旧面不改色的钟诚,再瞅瞅他那始终不肯后退的防线,而且被自己同学抛弃,他竟然也是一脸坦然,丝毫不见颓丧,似乎还真当得起这么响亮的名头。
连他身边的少女也只是皱着琼鼻横了一声,便继续低头摆弄她那已经仅剩三旗的禁卫旅。
骑兵浪花一般一浪一浪拍向钟诚的防线,“特混营”自从听说这一直任劳任怨为他们拼命遮风挡雨的少年就是钟家的不动明王之后,那态度立刻就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完全就是鞍前马后毫不惜命,和刚才的油滑模样判若两人。
“嗯?”沈焯看看战局,自己这边有条不紊全营都好似被拴在棍子上的蚂蚱,无非就是列阵守御一个命令,所以倒有大半时间一直在观察平原上的作战。
随着迷途知返的“特混营”的加入,他们毕竟还是能凑出两旗弓弩手,配合重步兵对骑兵进行压制,倒也渐渐有了喘息的机会。
可是沈焯越看越觉得有些奇怪,似乎这支骑兵少了些什么。
正在这时李逸三人的部队刚好抵达山脚,几人倒也没人去研究“逢林莫入”的军事常识,倒是沈焯振振有词说什么预防滚木宁可绕远点也得小心为上。
李逸也觉得沈焯说的有道理,看看平原作战似乎也有了那么点起色,不像是一时半会就被砍成几段的样子。
于是浩浩荡荡,这支建制虽小却也兵种齐全的队伍只得远走山麓,可是这片山区绵延数里,根本寻不到什么大路去走,只能广布岗哨骑兵策应步兵先行。
虽然走的慢些,三人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这已经是山麓地区,视野相对开阔,并不怕有什么伏击,而且山路崎岖虽然不利于己方骑兵,可是对敌方骑兵也是一种限制。
一旦遇到突袭一直严阵以待的枪兵营可以就地列阵顺势反击,那时反而是己方占据主动。
“奇怪了,我这边的战报里头怎么总是提起这条河?”沈焯有些疑惑,由于三人广布岗哨,所以收到的情报也是五花八门,沈焯最是在意平原战事,这条河下游河水清澈,并没有大队人马从上游跨越的迹象,可是一再提及,总让他有些不安。
就在这时前方大地开始震颤,接着就是滚滚洪流奔腾而来,而且仿效第三次光明战争的冰河利刃,在河面上散布着大大小小的轻木,有的上面还镶嵌了明晃晃的刀片,顿时水浪泛着冷光,如同猛兽扑向这段崎岖的山麓。
沈焯顿时傻眼了,想到方才自己一副军神模样,极力主张绕开山坡走山麓,一转眼就将三人陷入走投无路的境地。
“难怪这请报上总要提起这条河河床泥泞,原来是上游筑坝却故意不断流,就是为了迷惑我们。”沈焯有些懊恼地嘟囔两句,却也没有慌乱,重枪兵果断舍弃耗费无数资源兑换的武器,斜斜往阵前一插,后排立刻跟上,密密麻麻面朝洪水一方布下了一段铁桩,虽然相当于自绝退路,可是至少能够将那些木刺刀刃挡住。
这样一来沈焯的长枪兵等于没了牙的老虎,面对骑兵再没多少威慑力,仅剩最后一旗列装,其他四旗仅能见机换阵或是化整为零散入丛林进行骚扰。
因为上游筑坝没能彻底断流,其实也没蓄积多少水量,洪水到达几人阵前的时候仅到大腿高低,虽然阵型被冲的东倒西歪,可是因此造成的伤亡并不太多。
“果然,”沈玉卿看着山坡上开始冲锋的骑兵,雪亮的枪尖儿闪着寒芒,笔直犹如刀锋一般切入己方有些溃散的防线。“先生并不忌惮和我们骑兵交锋,他在意的还是沈焯的重枪兵,有了重枪兵我们的阵线就再不是他能撕得动了。”
沈焯的最后一旗重枪兵紧紧抵挡了两个波次的冲锋就已经消耗殆尽,后续枪兵被居高临下冲来的骑兵一路冲撞,甚至都没能捡起袍泽阵亡后留下的长枪。
此时洪水已经仅到小腿深浅,但是泥泞的土地和湿透的裤管成了致命的破绽,经过冲下山路这一段加速的骑兵甚至不需要用力,一排一排的枪兵就像麦秸一样被砍倒。
沈玉卿的骑兵也马陷淤泥,完全不是这群如狼似虎冲下来的轻骑对手,他们奔腾而来,砍杀一翻后目的非常明确,直插后队的骑兵,即使陷入泥淖也在所不惜,就是要借助洪水砍翻你的重骑!
随着洪水退去,山坡上的骑兵也倾巢而出,分明也动用了整整一营轻骑。
沈焯的枪兵已经所剩无几,失去重枪又没有阵形的枪兵是完全没有任何作战能力的,可是沈焯依旧悍不畏死将骑兵生生拖入混战的泥淖。
场面局势似乎已经没有任何悬念,一方是绝对优势的碾压,另一方却是损兵折将身陷淤泥。
可是沈家姐弟两人脸上却都露出大局已定的笑容。
因为就在冲势已尽的敌方骑兵身后,那支原本应该因为战马身披重甲而只能引颈受戮的重骑,竟然犹如幽灵一般出现。
黑色的铁流纵横了整个帝国的光明史,每一次重骑兵出现在战场,帝国军人总是忍不住热血沸腾,就算是在演武堂,一旦给予重骑兵登场冲锋的机会,无论敌我,心中总会被这无可撼动的气势折服。
那是横扫一切的力量,那是所向无前的锋芒。
军略科至此也大局已定。
就连一直不苟言笑的先生也忍不住点了点头,轻轻为这几位考生的优异表现鼓掌赞许。
“不错,你们都不错。”先生视线在场中诸人面上扫过,就算是那“特混营”的五人,先生也没有呵责,眼中流露的仅仅是师长对后辈的训诫和赞许。“这次演武是你们胜了,自然有先生为你们的表现考量评定,你们可以去准备下一科考试了。”
“这就结束了?”沈焯还觉得有些不过瘾,他的全营重枪兵啊,在三人策略中他本来就是作为诱饵将敌军拖入苦战,最终也确实几乎全军覆没,满心的愤懑都想要在屠戮中发泄,可是最后先生居然,他居然投降了?虽然说的挺好,可是中止比赛不是投降是什么?还有没有点帝国军人的气度了?能不能好好弘扬演武精神了?
虽然满腹牢骚可是看到钟灵跟着钟诚出了营帐,沈焯立马跳脚追了出去。
“嗨,你,你好,我,我叫沈玉卿,是沈焯的妹妹。”这头十八年都浑浑噩噩的呆头鹅,似乎有点开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