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在飞驰。
夜里的火车,驰骋在茫茫的原野上,像一条乘着夜色捕食的大蟒,神秘又凶猛,在暗夜的掩护下,向着它要去的方向箭一样的飞驰而去。
巨大的钢铁怪物行驶在钢轨上,几乎没有什么动静,只有列车车厢的结合部,会偶尔发出一两声响亮的撞击声。那是车厢钢铁车体由于运动速度不一致,不是后面的车厢撞击了前面的车厢,就是前面车厢拉动了后面的车厢。在车厢发出巨大刺耳的撞击声时,其实沉重的车厢结合部的钢板都在承受着巨大的撞击。
列车车厢结合部因为拉扯和撞击的缘故,所以在结合部总是有一条时而变宽,时而挤紧的缝隙。当后面车厢挤紧前面车厢时,那种巨大的撞击力量,足有上百顿的压力。
唐骁给点点贫嘴的时候,点点从心底里挺烦这个男孩的。因为他不但要装老成,而且又装不到位,一下子就看出了他的底细。最让点点感到恼火的是,他还总是不把点点当回事。所以,当他贫嘴贫舌瞎说的时候,点点其实并没有认真地听他说什么。她两手背在身后,让自己的身子靠在自己的双手上,一来可以抵挡脊背直接靠在钢铁结合部粗糙生硬造成的不适,二来可以掩饰自己双手无处放置的尴尬。
她背在身后的两只手,一边给自己的脊背当靠背,一边不由自主地扣那些钢板的缝隙。就在这时,列车突然减速,后面的车厢猛烈地向前面的车厢撞来。在两节上百吨的车厢接缝中间,点点刚好把她的手指塞了进去。结果,她的手被列车死死地挤在钢板之间。立时,点点就觉得天旋地转,痛彻心扉。她连呼喊的力气都没有,就软软地跌倒在地上。
唐骁还以为她是站得太久晕眩了,他慢慢走过去,拉住点点的胳膊打算扶她起来。可是,这时点点由于太疼的缘故,她圆睁双眼,半张着僵硬的嘴巴,死死地看着他,嘴里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点点这个样子的表情就像《午夜凶铃》里那些见了鬼的死人一样,表情不仅吓人,而且带着的那种痛苦让唐骁倒吸一口凉气。
他吓得松开了手:“你,你怎么了?”
列车又开始加速了,点点的手指从列车结合部的钢板缝隙里掉了出来。她一下子就瘫在地板上,背在身后的手也展现在自己和唐骁面前。唐骁看了大吃一惊,点点的双手食指被挤成了扁平的铲状,血顺着手掌流了下来。
这时,点点才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唤:“啊——”
这一声,足以让整个车厢的旅客都安静下来,大叫都齐刷刷地回头看着列车结合部的走道,因为他们听到的声音太凄厉、太恐怖了!
这时已经走到下一节车厢的警察也听到了点点的叫喊。警察们听到如此锥心刺耳的叫喊,他们都以为发生了重大的刑事案件。所以,已经要走入下一节车厢的警察们,立刻转身向这边跑来。
当警察跑过来时,走道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警察一边拉扯着围观的人们,一边往里挤,他们的嘴里不停地叫喊着:“闪开!都闪开!回到车厢里去!我们是警察!”
那个时候人们其实想闪开也已经很难了,后面的想挤进去看个究竟,前面的看清楚了想退回身子。两头的一个想出来,一个想进去,结果越挤越紧。再加上急于处置案件的警察也不顾一切地往里挤,三方力量一齐撞击在只能容下两个人侧身而过的走道上,立时就挤成一团。
点点在里面疼得放声大哭。她此刻觉得两手的疼痛比剜她的肉还不堪忍受。唐骁就在她面前,但是已经被人群压得直不起腰来。他只有不停地劝说着点点:“不要紧,不要紧,不要哭,不要哭……”
当警察把人群拨拉开以后,他们看了点点也倒抽一口凉气,因为点点的手指几乎被两节车厢的钢板完全夹断,瘦弱娇小的点点因为疼痛蜷缩在地板上,就像个小学生一样。
查过唐骁车票的老警察回头对身后的一个警察说:“你去餐车,给列车长说这里发生了事故。让播音员广播一下,看有没有医生,给这个女娃紧急抢救一下。”
这时,老警察伸出两手将点点横抱起来,他走进车厢,对那些坐着的男乘客吼道:“起来!让开!让这个女娃躺着!”
点点躺在一条长椅上,她全身因为剧烈的疼痛而不停地发抖。她的脸色像纸一样白,一阵阵的哆嗦使她不时地发生着短暂的休克。
不一会列车长来了。列车长是个黑胖的女人,她看到点点的双手,吓了一跳,问警察:“怎么搞的?”
警察只顾着救人,所以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被列车长一问,竟然瞠瞪着眼说不上话来。
列车长左右看看,漫无目标地问道:“谁知道是怎么回事?”
唐骁探过脑袋,说:“我俩正说话呢,她就突然这样了。我没有看见她是怎么回事,就突然这样了。”
列车长又问其他人:“播音员广播了吗?找到医生了吗?”
没有人回答。就在这时,老警察说:“要不抬到餐车或者卧铺车厢里去吧,这里这么乱糟糟的,怎么治疗啊?”
列车长对警察说:“你们几个搭个人梯吧,想办法把她抬到餐车去。到了那里我安排一个铺,快点!”
这时广播开始播音了,播音员柔和的声音里露出急切,希望懂外科的大夫能帮助受伤的乘客。
点点被抬进餐车后,唐骁和其他旅客都被挡在车厢外边。唐骁急得直嚷嚷:“我们是一搭里的!我要和她在一起。我要照顾她!”
所有的列车员都不理睬唐骁,最后唐骁看到盘问他的老警察,他拼命地叫喊:“警察叔叔,我和她一起的,你知道的呀!你给他们说说话,我要进去照顾她呀!”
警察审视了他良久,说了一句:“是你们两个啊?我一看你俩就不是个省油的灯!惹出麻烦来了吧?进来,进来!”
点点疼得晕厥过去,她对人们的忙碌一概不知。她的背包掉在地上,唐骁怕丢了,就拣了起来,紧紧地抱在怀里,茫然无措地站在点点身侧。
过了一会,来了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他对列车长说他是外科医生。列车长如获至宝,连忙将他带到点点的铺前。但是卧铺车厢的灯光太暗,医生说他看不清楚点点的伤口。列车长叫来几个列车员,一人一把手电一齐地照着点点的手指。医生看了连连叫苦,说:“哎呀,这个太严重了!只有去医院做手术了。我看手指是保不住了。”
列车长说:“你看能不能紧急处理一下,不要让这么小女娃娃没有手指了嘛。”
医生说:“我没有带花镜,看不清啊。”
这时,旁边的铺上一个老者递过来他的花镜:“你看我的花镜行不行?”
医生带着花镜重新给点点的手指检查了一遍,列车上的医药箱里只有简单的几样药水,他把伤口清理了一下。说:“赶紧联系医院吧,耽误了后果就严重了。”
列车长对身边的人说:“前面就到了信阳,让车站准备救护车,联系大医院吧。”
她转头对唐骁说:“你是她家人吗?你就陪着她一起去医院吧,辛苦你了!”
唐骁连连点头:“没事,没事,不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