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珠峰在北晋和西秦边境,形成一道天然壁障,一年多半光景白雪覆盖。山势高耸,人迹罕至,虽然已过三月,但是雪还没有消融,还是一片萧瑟之景。
然山势险峻,很少有人去过深处。
传说中,山中住着妖怪,若是擅自闯入,怕是难留全尸。
玉珠峰便成了秦,晋两国禁地。
姜小白三天前带着三个随从,进到山中。
殊不知,出师不利,还未到深山,一个随从便已走失,而后三人又遇到一群雪山狼,此狼极其凶狠狡诈,先咬死了三人坐骑,三人虽都是舞剑高手,却也没占得上风,一人受伤,才勉强全身而退。
是时风起,雪也越下越大,三人已筋疲力尽,只得寻一处山洞避风,等雪住风停后再作打算。
三人找了个被风的山洞,刚安置好受伤的随从,姜小白便听到外面窸窣声响,以为那雪山狼又来偷袭,猫身出去,却见一女子四处张望。
姜小白悄声走近那女子,趁女子不备,左手猛然勒住女子的脖子。
“你是何人?为什么要跟着我们?”
女子一身白色麻衣长裙,从背后看身形瘦小,并无缚鸡之力,姜小白手中力道不禁减弱,生怕一不小心便将女子的脖子扭断。
女子并未出声,姜小白心下更是疑惑,疑虑片刻之间,猛然感到左手一阵刺痛,随后整个左臂发麻,头也晕晕沉沉,心中暗叫不好,女子轻易脱身,转过身来。
这个女子一身素白色麻布长裙,戴一顶斗笠,白纱蒙面,看不清面貌。
姜小白即时明白,自己已然中毒。望着左手一处黑点,想必是那女子用细针刺入而留下的伤口,针上怕是涂满毒汁。
“姑娘,我本无心冒犯,只是”姜小白心口憋闷,一时竟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只是,进这山中就遇到了雪山狼,甚是狼狈,不免有些防范,还请姑娘手下留情。”
姜小白还未说完,就已浑身无力,瘫躺在了雪地之上,大口出着粗气。
女子走近姜小白,屈膝蹲下,将手中药丸塞入姜小白口中。
那药丸入口即化,顺着姜小白的喉咙流入,顿时觉得一股热流在身体各处串流,瞬间麻木的感觉便消失了。
姜小白晃晃脑袋,清醒过来,瞅向那个女子。
女子见姜小白已无大碍,站起身来,转身要走。
“姑娘慢步。”
姜小白赶紧爬起,小步追上那女子,可是却再也不敢靠那女子太近。
女子停下,却没有转过身来。
“姑娘,这山中清冷,我和随从三人都受了些轻伤,不知道姑娘可否行个方便,让我几人在贵舍修整一番。”
“师父说过,不能留陌生男子过夜,你们快点下山吧,雪山狼还会再来的。”
女子开口说话,语调空洞,不似北晋口音,也不似西秦口音,倒有几分东齐口音的味道。
“姑娘。。。。”
姜小白本想再做说服,这时,突然从远处山峰传来阵阵巨响,一冬的积雪终是耐不住天气转暖,纷纷滑落,雪球越滚越大,轰轰隆隆的冲将下来。
如此情景姜小白哪里见过,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抱住那女子便往山后奔去。
那女子太过瘦弱,仿佛没有重量,姜小白抱起女子飞奔,竟然没有减下丝毫速度。
待二人奔到山后,转头一看都出了一口长气,刚刚二人所站之地早被雪球砸出一个深坑。
女子挣开姜小白怀抱,扭头望向姜小白。
此女子名唤奚孚,乃是尹玉殊的入室弟子,独自居住在这深山之中。今日外出采药,路行半日,看到雪地上薄薄的付了一层马蹄印子,风雪中虽不好辨认,可仔细看去还是有一些印记。
是谁这大雪纷飞的天气冒险进入这荒芜的大山深处呢?
奚孚心中疑惑,便顺着马蹄印子走下去,未出多远,一股血腥味道扑鼻而来。
奚孚紧跑了两步,一个转山角处,雪已被染红,马匹的已经被撕扯的支离破碎,散落不远处还有一些雪山狼的尸体,还冒着热气,鲜血咕咕的往外流淌着。
奚孚估摸这一路行人大概有三人,在雪山中遇到了狼群,拼死一搏,应该是脱了险境,狼群也没有吃得太大的好处。
可他们这三人中至少有一个人受了伤,伤势不轻,伤口虽做了简单的处理,可并未止住血,循着这三人鞋印走去,还是有滴血的痕迹。
耐不住好奇,奚孚追寻着鞋印继续往前走着,起风了,飘雪也越来越大,深浅不一的鞋印被层层覆盖,散落的血滴,在雪里绽开。
鞋印戛然而止,再也寻不到痕迹,奚孚停下脚步四下张望。
不料却突然被姜小白扼住了脖颈。
“你同伴是否受伤了?”
姜小白既然救她一命,她自然会想法补偿回去。
“是,我一个随从被狼咬伤。”
姜小白进这玉珠峰,感觉神经一直紧绷着,刚才又遇到雪崩,虽然二人及时脱险,仍旧心有余悸,话中都带着颤音。
奚孚递过去一个小锦盒,锦盒是藏青色锦布上金丝刺绣,一朵雪莲绽放其间。
姜小白接过锦盒,拿在手中把玩,抬头看向那个白衣女子。
“姑娘怎么知道我随从受伤。”
“地上有血滴,一路延续而来,我也是顺着那些新鲜的血滴跟来的,我无恶意,只是来看看是何人误闯入了玉珠峰,怕有意外发生。”
姜小白半信半疑,这女子那一记毒针极是厉害,这里可是传闻中的禁地,多少能人异士进入山中都没有了音讯,如此一个瘦弱女子,既然能够在玉珠峰来去自由,必定不是寻常女子。
“多谢姑娘的药。”姜小白摇了摇手中锦盒。
“刚才你救我一命,我自然要报还你的恩情。”
二人不再多做话语,纷纷观察四周环境。
二人此时正处在一山坳之中,山口一面被刚才的雪崩封住去路,另三面都是绝壁,想要从山坳中出去必须闯过雪球阻挡之地。
风雪愈发的大了起来,打在人脸上生疼,姜小白见那白衣女子穿得单薄,将身上貂毛披风脱下,披在女子身上,披风拖地,将女子裹了进去。
“先去山洞避雪,等风雪小些,我们再做打算。”
奚孚缩在姜小白披风里,默默点头,刚要往山洞走去,一阵猛风将奚孚斗笠白纱吹跑,奚孚整个容颜呈现在姜小白面前。
姜小白心中一惊,脸色却未有何变化。
这白衣女子额间一朵曼珠沙华,夭夭生华。青丝雪肌之间,赤如红莲般招摇。
传说这红花开在阴冥之地,世间到很少见,姜小白也只是从书中典籍略所闻。
关于这花,佛语曰,花开千年,叶落千年,花叶永世不得相见。
期间的戚悲苍凉可见一斑。
奚孚感到姜小白投来的目光,想到自己额间的红花,低头拾起斗笠戴好,并未多言。
姜小白当做并未看到,将套在奚孚身上的披风拽了拽,遮住奚孚露在风中的脸颈。
奚孚跟在姜小白身后,迎着风抬起头来,这个男人整整高出自己一头,从后面看来,挺拔的身躯,为她挡住了所有的风雪,从来没有人为她当过风雪,她从来都是独来独往。
洞中已经生起篝火,奚孚跟随姜小白坐到火堆旁边。
姜小白将手中锦盒递给随从命其打开,远远便能闻到幽香,姜小白瞬时屏住呼吸,且看随从将药膏摸到伤者腿上后,伤者并无异样,这才放松了下来。
抹上药膏以后,伤口止了血很快便结了痂。
“在下姜小白,东齐人士,姑娘怎么称呼?”
“奚孚”
奚孚将身子缩在披风之内,摘下斗笠,低头作答。
姜小白的那两个随从都是习武粗俗之人,未曾想到山中竟有如此佳人,额间绽放的红花更是妖艳万分,不禁都看地有些出神。
灼灼火光映衬一下,姜小白偷瞄向奚孚,如此这般才将奚孚容貌尽收眼底。
古人云,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大抵不过如此。
又出现在这雪山深处,一袭白衣附体,更是仙妙之处不可言尽,姜小白暗笑,莫不是自己遇到了世外的神仙?
洞外风声愈来愈大,如野兽呼啸一般。
“公子,这风雪怕是一时不能停了,到了晚上雪山狼定还会回来的,”奚孚突然发声,说道“我们不如填饱肚子,也好应对,山脚那边的几匹马儿,虽已被撕碎,去了皮毛也好拿来充饥,这位受伤了的小哥,若不及时供给,怕是也熬不过今夜呀”
奚孚的一席话语提醒了姜小白,今晚必将是一场苦战,他们这边势孤力薄,怕是抵挡不住那些凶猛狡诈的雪山狼,若不提早做些准备,不知此行是否还能全身而退。
姜小白令随从拖来马腿,脱去皮毛,用雪水洗净,放在火上生烤,滋滋作响,空气里飘满了肉香。
奚孚从怀中拿出一些盐巴撒上,用小匕首割下烤焦的马肉,递给姜小白。姜小白勉强接过,放进嘴中,不知是一路奔波确实疲累,也食得津津有味。
姜小白平日里也多爱美食,自小又生在帝王之家,吃喝上必有一番讲究,马匹自然是未曾吃过,此番翻烤,只撒些盐巴,虽入口有些柴木,可细嚼起来也生出别番滋味。
风卷残云,两只马腿入肚,众人也大体恢复了精神,那伤了的随从涂抹了奚孚的药膏后,伤口已结痂止血,可精神还是有些不济。
姜小白同随从去远处搬来些石块堵在门口,只留一人可过的缝隙,又去拾了些干柴,将火烧旺,准备妥帖后,众人也不再言语,各自闭目养神,天色渐黑,只听到火堆噼里啪啦作响,四野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