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晕!”艾伦说道,“在来海族之前,我一直以为海族和人族是世代仇敌,要不老死不相往来,要不就是打个你死我活,全面战争也在酝酿之中。可到了这里,发现人族使用的很多东西是海族提供,海族使用的很多物品则是产自大陆,双方的来往非常的密切。到底哪一种情况才是真实的?”
海蓝笑着说道,“两种情况都对,但都不全面。就以索菲亚小姐为例吧,你属于武士阶层,最看重荣耀和勇气,以战斗和牺牲为荣,所以对海族不可能有好感,而海族中最为嗜血的银鲨族,也一直主张全面占领大陆,反对外交和妥协。官僚阶层的看法和武士阶层也有些相似,因为他们更看重历史荣辱和国家尊严,对于异族持有天然的敌意。”
“但是商人阶层就不一样了,除了神明,他们在尘世中只信奉一样事物,那就是金币,如果能获得金币,他们并不在乎和谁做交易,交易什么东西。如果说苍穹之下商人的共同信仰是金币,我们艺术家的共同信仰就是美与和谐,你们人族的艺术大师,我们同样很尊敬,而我们海族的艺术珍品,你们人族的艺术家也是赞不绝口。在我们的眼中,国家的差异,种族的差异,大陆与海洋的差异,甚至宗教的差异,都比不上对美的共同信仰和追求。”
艾伦这时问道,“海蓝大师您阅历丰富,慧眼如炬,那么在您看来,是先有武士阶层后有战争,还是先有战争后有武士阶层呢?如果武士阶层都消失,海族和人族还能打起战争来么?”
海蓝微叹了口气,说道,“艺术领域我是大师,但政治领域我并不比一个普通人高明,所以我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但我知道,武士阶层不会消失,官僚阶层不会消失,商人阶层也不会消失,艺术家阶层更不会消失,无论他们的存在是善是恶,是功是罪,从历史的源头到历史的尽头,他们从来就在那里。当其中一个消失时,其他的恐怕也不能存在,你看大海里那数不尽的海兽,没有智慧,没有善恶,无论是捕食还是被捕食,都是依从本能从事,他们之间没有什么阶层,也从不需要是思考什么该有,什么不该有。所以,能够思考善恶,即使我们这些智慧物种的福气,也是我们的烦恼与不幸所在。”
海蓝一番话后,众人都陷入了沉默,半天没有做声。还是海蓝先打破了沉默,“今天能见到你们几个,也是我们的缘分。我是艺术家,文森特是商人,索菲亚是武士,辉月是官僚,我们把各个阶层都占了。”
“那我呢?怎么把我给漏了?”艾伦问道。
文森特说道,“我觉得你是个出色的商人。”
辉月说,“你是老练的官僚。”
索菲亚说,“你勉强算是个武士。”
海蓝则说,“我觉得你和我是同类,追求的是最普遍的信仰和最永恒的价值。”
然后四人都笑了起来,艾伦也尴尬地笑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一个劲地挠着头。
从海蓝的工作室出来后,文森特的脸上突然露出了笑意。
索菲亚奇怪地问道,“文森特,刚才在海蓝大师的房间里,我就发现你一直在发愣,现在又莫名其妙地发笑,你没事吧?”
文森特微笑着对索菲亚说道,“我怎么可能有事呢。我刚才不是在发愣,而是在用超声波和我们海豚族的艺术宗师们交流,而这种声音你们是听不到的。我告诉他们,现在有两个去巴黎卢浮宫参观馆藏的机会,他们都特别兴奋,嘱咐我好好地招待你们。其中一个艺术宗师还说,人族这么慷慨,我们海族也不能小气,因此特许我带你们去参观艺术工坊里的三件绝世珍品,免得你们回去说我们海族没有好宝贝。”
“那倒也是,”索菲亚说道,“你刚才带我们参观的那些陈列品,无论是艺术价值还是历史意义都很高,可以说是最顶尖的艺术品了,但如果说这代表了海族艺术的最高成就,恐怕还有些不够分量。”
艾伦也说道,“我以前听人说,艺术品分为人工和天工。人工是由人创造的艺术品,体现了人的智慧和想象力。而天工则是由神创造,人类协助完成,天工艺术品的原材料可能就先天具有灵性,或者制作的过程中艺术家得到神的启发与神力加持。这样做出的艺术品夺自然之精华,体现的是神的智慧和天地的无穷奥妙,具有了一丝神性,是神的作品借由人类之手而显现,而非人的作品,其价值和意义都远远超越了人工艺术品。”
文森特点了点头,说道,“任何一个神赐种族,都必定会拥有具备神性、体现天地奥义的天工艺术品,你们人族有,我们海族也不例外,下面我带你们去参观三件的天工艺术品,即使在海族之中,不要说亲眼见过,连听过它们名字的人都少之又少。起码像辉月这样的艺术狂热爱好者,都不知道它们的存在。”
辉月不服地说道,“我可是通读了七个版本的《海洋艺术通史》,你说还有我不知道的艺术品,而且还是三件,未免把人看扁了。”
文森特也不反驳,直接说道,“既然如此,三位请随我来。”
他领着三人在走廊和房间里穿来穿去,走了好半天,还没有到。艾伦问道,“这个地方我们已经来了三次,还有三个地方也去过了两次,怎么感觉是在原地打转?”
文森特解释道,“出于安全考虑,艺术工坊里设置了无数个魔法阵,只有少数具有防御和攻击作用,大部分魔法阵是报警结界。有些结界不能被触碰,有些则必须被触碰,还有的必须以正确的方式触碰。我们刚才一共穿过了二十七个报警结界,其中有七个结界被不止一次通过,我说的那三件天工艺术品,每一件的路上都需要通过三十三次结界,只要错误一次,不要说开启大门,连房间在哪里都找不到。所以这相当于一个三十三位数字的密码,而这个密码每天都要变换一次。”
“这种放置藏品的方式,灵感来源于空间魔法中的折叠空间理念,在有限的建筑面积内布置出无限广袤的通行空间,我们有个词来形容,叫做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文森特说的还真没错,当他说“到了,就是这里”,带着三人走进一条走廊时,艾伦回头望了一眼,还能远远看见海蓝工作室敞开的大门。但是他十分确认,刚才路过这个地方至少三次,但从未发现前方竟然有一条不算狭窄的走廊。
文森特打开一个房门,对三人做出了邀请的动作。索菲亚率先走了进去,立即就是一声惊呼,辉月和艾伦旋即跟了进去,而他们也马上被眼前的景象给彻底震惊了。
眼前并没有什么巧夺天工艺术品,而是一片星空,或者说是一片星海,在幽暗漆黑的空间中,闪烁着点点繁星。刚开始光点还寥寥可数,但看的时间一久,只觉无数颗星光都竞相浮现,满眼望去,竟有浩瀚如海般的星星在明暗闪烁,气势极度恢弘,壮观绚烂无比。
文森特最后一个进入,随手关上了房门,隔了一会儿才说,“这是章鱼一族的镇族至宝黄道星盘,在最中间你们看不见的位置,有一个黑色的圆盘,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星图。它制作于什么时期,由谁制作,现在已不可考,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它的年代要比我们海族的历史还要久远许多。”
“如果是史前的遗物,那它的制作和海族没有任何关系,不能算是海族的艺术品吧?”索菲亚问道。
艾伦则问,“章鱼族的镇族之宝,为什么会保管在你们海豚族的艺术工坊中,这不合常理呀。”
文森特说道,“你们这两个问题,其实是一个问题。这个黄道星盘确实是史前遗物,但早已破损,成为无用之物,我们不仅不知道它的制作年代和制作者,甚至连它的用途也不清楚。但是章鱼族得到它后,进行了无数年的研究,查遍了所有相关的资料,走访了无数的历史学家、考古学家、炼金术士和占星大师,终于摸索出一些门道。”
“章鱼族先是从蚌族重金收购了大量的顶级珍珠,几乎搬空了蚌族在漫长岁月中累积的所有珍藏,又请我们海豚族出手,将这些珍珠加工打磨成误差率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绝对圆形球体。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在这个过程中,你们人族的学者,尤其是天文学家和数学家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他们帮我们构建了一套数学模型,使我们可以很容易地对每个珍珠的误差程度进行实时测量,从而有针对性地进行局部细微打磨。可以说,正是人族学者的鼎力相助,我们才得以完成这一不可能的任务。或许我们经验最老道的工匠可以凭借精湛的技术打磨出十颗、一百颗完美的球形珍珠,但要想制作出上万颗、十万颗乃至更多完美的球形珍珠,其艰巨程度根本就难以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