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顿骑士团的扩编是贵族会议集体通过的,当初你们有赞成的,有保留的,但就是没有反对的,现在又要来算这笔账吗?”腓特烈脸色阴沉地说。
“条顿骑士团的扩编有弊有利,当初已经充分讨论过了,现在没必要重提,可问题的关键不在这里。条顿骑士团从来都没遇过这么窝囊的惨败,这次仅仅是因为运气不好吗,我看未必。一直以来,条顿骑士团从来都是在正面战场上与敌方的同级别精锐作战,在大家的互相监视之下,谁也不敢暗中做小动作。可你的‘闪击战’理论,却把条顿骑士团当做了暗中突袭的工具,如果成功了,对方抓不住把柄,自然是只能吃个哑巴亏,就像你们在魔兽森林伏击狮鹫魔法学院的学生一样,可如果被对方给反算计了,就像这次这样,我们同样罗列不出控诉对方的证据。你用一把绝世宝剑代替精铁镐去开凿矿山,一开始效果会很好,但过不了多久,这把宝剑就会断裂废掉,你妄图用条顿骑士来取代正规军的精英部队,就是用宝剑去取代精铁镐。”总参谋长毛奇毫不客气地说道。
“我坚信‘闪击战’是一种非常新颖和先进的战术,在未来一定会大放异彩,只不过现在还处在摸索和完善阶段,从理论到实践都不成熟。”腓特烈顿了顿说,“至于这次行动的失败,我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一切后果我自会承担,然而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我们需要商讨如何进行还击,以捍卫条顿骑士团的威名。”
“向谁还击?那名子虚乌有的危险逃犯?他已经自爆身亡了。狮心公国?我们要自己承认这是一场战争行为吗?那么这次蹩脚的行动将写进各大军事学院和骑士团的战争教程,作为引以为戒的反面案例而永载史册,每一届学生都会在他们老师的带领下严肃而认真地讨论,当时是多么愚蠢的一帮人,脑子里尽是些多么愚蠢的想法,才会作出如此一个愚蠢的决策。”军事学院院长布冯刻薄尖酸地说。
“我们莱茵王国的军事实力居大陆第三,炽焰帝国和法兰克帝国之所以排在我们前面,是因为他们人口众多,军队庞大,但我们无论是基层士兵、中层军官还是高层指挥官的综合素质,都是全大陆公认第一,同等规模的军队交锋,没有人是我们的对手。如果我们承认这是一次战争偷袭,最精锐的力量被一个公国打得全军覆没,只怕日耳曼不可战胜的神话就会从此破灭,我们面对任何敌人都不会再有以前那样的心理优势,任何敌人面对我们都不会再有以前那样的畏惧心理。所以哪怕别人说这是一场战争行为,我们都必须极力否认,怎么可能自己撞上去主动承认。”国防部长德莱恩说。
“可问题是,我们吞并狮心公国的战争计划已经启动,如果承认了,就可以继续下去,我们还有大批优秀的军人来完成这一使命,一次战斗的失利并不足以宣告一次战役乃至战争的失败。可如果否认了,甚至为了避免别人往这方面联想,我们接下来一段时间就只能按兵不动,战争计划刚刚开始就要夭折,就算外人不知情,我们内部的沮丧和挫败感同样会严重打击信心和士气。”腓特烈争辩道。
“战争不是一场战役,更不是一次战斗,”总参谋长毛奇说道,“战争不仅过程曲折,跨时更是长久,法兰克帝国和炽焰帝国的‘百年战争’打了一百年,最后谁也没占到便宜。如果我们能用二十年、五十年乃至是一百年的时间来吞并狮心公国,看上去旷日持久,但和之前原地踏步白白浪费掉的六百年相比,和日耳曼民族漫长的历史和遥远的将来相比,又能算得了什么。无论双方是否承认,战争已经开始,我们杀了狮心公国那么多平民,把他们的北部变为一片焦土,他们用禁咒杀了我们八个营的条顿骑士,双方的血海深仇早就浓得无法化解,迟早会进行决定各自前途命运的终极决战,只是这一刻不会马上到来。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们的第一场战斗虽然是以惨败结束,但大的战略却得到了圆满实施,尽管过程和细节与预想的有些出入,但战争本来就充满了偶然和变数。”总参谋长毛奇说道。
“如果我们不宣称这是一次战争行为,那狮心人就不需要为条顿骑士的死负责,我们却需要为他们平民的死负责。他们在公告里公然要求我们给一个说法,并要求光明神教以‘非战时屠杀平民罪’审判条顿骑士团的团长。”腓特烈阴着脸说。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条顿骑士团团长已经死了吧,死人怎么审判?”军事学院院长布冯还是一如既往地刻薄。
虽然大家都知道条顿骑士团团长福克斯死在了魔兽森林,可腓特烈自己不宣布,其他人也一直心照不宣地没有戳破,现在布冯毫不留情地捅出来,可见他对腓特烈怨念之深。这次牺牲的条顿骑士有一半都是从他的军事学院毕业的,几乎每一个人他都能叫出名字,然而这些最优秀的年轻人的绚烂人生还没有开始就已结束,教他如果不惋惜,不心痛,不怨恨。每当回想起毕业典礼上那些青涩而又刚毅的脸庞,想起自己亲自把毕业证书递到他们手里,勉励他们不要为学校丢脸,他们当时大声保证的声音仿佛又在自己耳边响起。布冯掏出洁白的手帕,擦了下眼角的泪水,又叠整齐小心翼翼地放回了口袋里。他这个举动也让现场的气氛变得凝重起来。
一直沉默不言的莱茵王国康拉德终于开口了。“交待是要给,但不是给狮心人,而是给我们自己,给那些失去了儿子的父母们一个交待,给那些失去了学生的老师们一个交待,给所有莱茵人一个交待。没有这个交待,就不是国外环境稳不稳的问题,而是国内局势稳不稳的问题。腓特烈,这次失利你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不过你刚才主动表示愿意承担一切后果,这使我很是欣慰,人生不怕挫折和失败,就怕失去担当的勇气。条顿骑士团你暂时不用管了,王城近卫军的事也先放一放吧。”
康拉德说完,所有人都愣住了,腓特烈更是激动得脖子以上一片通红,然而却没人作声。外交部长施里芬,总参谋长毛奇,国防部长德莱恩,包括最恨腓特烈的军事学院院长布冯,都没想到给他的处罚是如此之重,以至于几乎要下意识地为他求情。
不过腓特烈年轻人的自傲和倔强也上来了,他不愿去想这是否父王的真心,也不想等别人来为自己求情,抢先赌气道:“如果只是暂时不管,别人会认为我们不过在做样子,并非诚心实意。我愿意辞去在条顿骑士团和王城近卫军的一切职务,以安国内国外、上上下下之心。”
外交部长施里芬就是一惊,他见父子俩人置上气了,连忙劝道:“殿下只是无心之失,如果因为这件事就要辞职,只怕以后再没有人敢认真做事。我认为暂时休息一段时间就足以表明我们的态度。”
腓特烈沉默不语,他在等父王的态度,然而康拉德彻底让他失望了。“暂时休息是我的建议,辞去职务是他的担当,两者并不冲突。既然他已经说了,就按他说的来吧,如果欲走还留,被人说成是以退为进,反倒尴尬。”
不等施里芬再说,腓特烈就已经弯腰领命:“是,父王。”施里芬人精似的人物,哪里看不出这父子俩关系的微妙复杂,因此虽然觉得不妥,但也不好再说什么。
会议结束时,康拉德让腓特烈留下。当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人,康拉德直接问道:“你是不是对我有怨恨?”
“平心而论,父王的处置很公允,只是我一下子接受不了。”腓特烈低头答道。
康拉德接下来的话却让他颇感意外。“关于你的‘闪击战’理论,我虽然从未表过态,但其实还是比较欣赏的,所以才会默许你去实施。至于失败,那也不算什么,但凡重大的改革从来就没有能一次成功的。我们祖先在最早的时候根本不懂打仗,就是一窝蜂地冲上去战斗,取胜全靠个人的武勇,后来被敌人训练有素的步兵方阵击败,开始痛定思痛,学习人家。然而学得不伦不类,战斗力不仅没有提升,反而还不如以前,但是我们没有放弃,经过不断地摸索总结,终于创建出了适合我们日耳曼人体格和战斗习惯的步兵方阵——日耳曼掷弹团。后来我们又被敌人的骑兵打败,于是再次学习人家,这次的效果更差,我们在马背上根本发挥不出战斗力,不少人甚至不小心摔下来被马蹄活活踩死,然而我们还是没有放弃,这才有了后来的‘雷神之鞭’骑兵师。别人都笑我们是野蛮人,没文化,头脑简单,不会转弯,不懂战略战术,于是我们建立起了参谋部制度,以军官团的集体决策来代替统帅的个人决策。其他国家一开始都嘲笑我们,说指挥是一门根据瞬息万变的战场局势而作出及时、准确、有效反应的艺术,考验的是指挥官的知识、经验、智慧、意志、果断、灵感,以及运气,怎么可能用集体决策来取代个人决断,还放下狂言说,一群军事学院出身的参谋能指挥好一场战役比一群美术学院的学生集体创作出一幅传世名画还不靠谱。可最后的事实证明,参谋部制度是当今最先进的军事规划和决策制度,依托着总参谋部,我们建立了所有国家中最为高效的军事决策和指挥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