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介绍完之后,鲁曼因环视了一下四周,缓缓说道:“都说说吧。有什么看法,尽管说出来,言者无罪。”
没有一个人做声,包括塞勒斯。有些人胆子小,有些人胆子并不小,然后他们也认为这个时候插嘴并不明智。
见气氛有些尴尬,跟随鲁曼因前来的维科朝他一行礼,开口道:“大人,属下有一些不成熟的想法。”
“说。”鲁曼因微微颔首,眼中流露出一丝赞许的目光,维科是新近投靠过来的,很有培养的潜质,哈雷虽然跟了自己这么久,可在这种时候绝对想不出要站出来为自己解围。
“是。”维科又施了一礼,继续道,“属下认为当前最重要的不是对现有证据进行分析和下结论,而是尽可能多地收集有效证据。区区一个药瓶并不足以说明一切,因为它包含着很多种可能。属下建议再次派人前往麦德林魔药行,对那里进行地毯式搜索,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说不定能发现更多的证据。”
“现在是谁的人在那里?”鲁曼因转而问塞勒斯。
“卢浮前街里面的人全清空了,我的人在守着路口。”塞勒斯答道。
“你先和维科带人过去,不仅是麦德林魔药行,其他的药剂行,也都要仔细地搜查。我等会儿就赶到。”鲁曼因命令道。
“是!”塞勒斯与维科齐声领命。
然而没过多久,维科就一个人返回来了。他脚步匆匆地走进来,神色凝重地对鲁曼因说道:“大人,卢浮前街失火了。”
“什么!”鲁曼因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右手一拍桌子,惊骇地问道。,
“我们刚走到一半,就发现卢浮前街火光冲天,等我们赶到的时候,大半条街已经陷入一片火海。塞勒斯大人正在现场指挥扑火,不过从火势来看,里面不会剩什么了。”维科低头说道。
“是谁放的火?”鲁曼因阴着脸问道。
“因为卢浮前街里已经没人,可疑的违禁品也全部被收缴走,负责看守的人认为里面已经没了有价值目标,因此只是堵住了路口,并未在里面巡查。等察觉到起火的时候,火势已经很大,因此未能发现可疑之人。不过从火势来看,应该是多处起火,其中最大的一处着火点,似乎是麦德林魔药行。”维科斟酌着用词说道。
所有在场之人脑中同时浮现出一个念头——此事说不清楚了。不惜烧掉一条街也要掩盖的事物,绝对是关键无比,它可能是麦德林家族制毒贩毒的罪证,也可能是别人嫁祸麦德林家族时不小心留下的线索,但现在已经彻底消失在了烈焰高温之中。仅凭有限的人证物证,已经不足以完全指证麦德林家族,可麦德林家族要想洗脱罪名也绝非易事,毕竟现在他们的嫌疑最大。
鲁曼因喉咙耸动了几下,对他沉声说道:“现场看守的人谁也不许离去,隔离起来一个一个询问,周围十公里全面筛查,放火之人不可能一点踪迹也不留下。”
“是!”维科领命之后,大步离去。
鲁曼因又对鉴定小组说道:“请大家辛苦一下,抓紧把剩下的可疑物品全部鉴定完,不过一定要仔细仔细再仔细,宁肯多浪费些时间,也不能错过任何疑点。”
“殿下,我们都明白,您就放心吧。”鉴定小组的人纷纷保证道。他们刚开始还觉得有些紧张和不安,生怕害了别人,牵连了自己,现在突然兴奋起来,一想到自己有可能再揭露出什么惊天大秘密,那种亲手改变世界和历史的成就感油然而生。曾经有一位叫你猜的哲人说过,人活着的意义不是追求幸福,而是获得权力,以及创造性地运用权力。权力之所以令人陶醉,令人沉沦,就是源自于那种一举一动都可以影响别人的快感。
纵火之人正是艾伦,他披着暗影斗篷悄无声息地潜入卢浮前街,连续放了几把火后又大摇大摆地离去,根本没有人发觉。不过他这样做可不是为了烧掉什么证据,他根本不怕有人怀疑到自己头上,能猜到这件事与自己有关的也就那么几个人,可不要说他们没证据,就算有证据也绝对会装作不知道。他纵火的目的,是觉得趁机把这里烧成一片废墟,等要重建的时候,一座图书馆比一条商业街更能占据道德高地。现在不烧掉,以后要想再强拆,就要多花很多功夫了。
当鲁曼因赶到卢浮前街外面,看着冲天的火焰,也想明白了这个道理。这把火烧的很突然,也很及时,把查抄事件有可能引发的变数和不确定性全给烧没了。地皮是彻底空了出来,那些商铺被烧掉的贵族想要在原地重建,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他们销售违禁品证据确凿,触犯帝国法律和贵族律令,理应受到惩罚,因此就算重建商业街,也轮不到他们了,可要是让其他贵族(一般来说都是他们的竞争对手)在这里开店,他们心里更不舒服,所以最后的结果可能就是大家都不在这里开店,那么艾伦要在这里盖图书馆,就成了各方都能接受的方案。虽然还没有确凿的证据,鲁曼因已经隐隐猜到了谁是放火之人,如此毫无顾忌的胆量,如此惊人的想象力,如此简单却又恰到好处的出手,明明是别人策划实施的方案,他却能顺势而发,在短短半天之内就鼓捣一个令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莫大场面,这种感觉只有艾伦曾经带给过他。
拆掉卢浮宫前一条繁华的商业街来盖图书馆,怎么看都是绝无可能之事,现在竟然让他给做成了,而且还没花多大力气,他做的其他事情也是如此。看来他总是能给人以惊喜,又惊又喜,每一个和他接触的人估计都是带着这种复杂的心态,自己如此,小妹如此,根据自己的观察,其他人也基本如此。鲁曼因这样地想道。
甚至和艾伦从未谋面的麦德林家族族长迪莎托尔,现在也是这样一种又惊又喜的心情。吉尔伯特白天带人去查抄店铺的时候,他是愤怒与不屑,和其他店铺被查抄的贵族们聚在一起,商量着如何反击,当晚上传出从自己家药剂行搜出毒害公主的药物时,他整个人都懵掉了。他也摸不准是不是家族中有人参与了此事,毕竟家族产业太大了,每个人都是独当一面,暗中做些什么其他人也不知情。如果家族中无人参与,而是其他家族栽赃陷害,那么有这种动机的人很多,但有这种能力的,他却想不出来,因为法兰克皇室手中也只有没收的被稀释过的毒药,而这些毒药肯定会被严格保管,不会轻易流出来,而自家的药剂行中竟然出现了浓度更高的原液,要知道已经有三位皇家药剂师表态说他们无法仿制和提纯了。除非是法兰克皇室要陷害麦德林家族,所有人都串通起来撒了谎,否则这件事再没有更加合理的解释,可是不要说麦德林家族没有触怒皇室,就算触怒了,皇室要对付自己家族,也不会采用这种大费周章的方法。
那些和他坐在一起义愤填膺地进行声讨的贵族们纷纷找借口告辞,迪莎托尔也没心思去和他们计较,他先是去求见平日里关系良好的军务大臣,却被告知军务大臣因近日过于劳累,已经睡觉了,谁也不敢打扰。他又去拜见曾经多次赞助过对方艺术展览的的蓬巴杜夫人,却被告知夫人肺病发作了,正在就诊,不能见客。迪莎托尔知道现在大家为了避嫌,谁也不愿见自己,突然想起以前二皇子卢贝特曾经向自己伸出过橄榄枝,只是麦德林家族和军方关系密切,他不愿意得罪在军方人脉深厚的大皇子,所以就婉拒了,现在无奈之下,他只得抱着一试的心态去求见二皇子。
令他感动的是,二皇子不仅没有拿捏架子,甚至没有故意晾一会儿自己以报当初被拒之仇,很快就出来见自己了。
不等迪莎托尔开口,卢贝特就开门见山地问道:“投毒的事你有无参与,是否知情?”
“我以麦德林家族之名起誓,若我参与,或者知情,族灭人绝。”人在屋檐下,迪莎托尔不得不发了一个毒誓。
“你说你没参与,我信,可你们家族其他人有无参与,还要证据说话,现在证据对你们非常不利。”卢贝特说道。
“请殿下教我。”迪莎托尔恭敬地说道,他此话已经是在变相地效忠示诚了。
卢贝特满意地点了点头,道:“首先,不要让人拿到更多的证据,一旦形成完整的证据链,事情就没了回旋余地。其次,就算没有铁证,你们还是嫌疑最大,为了打消大家的疑虑,消除大家的怒火,让大家对你们高抬贵手,你们需要表现出足够的诚意。这两点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吧。”
“殿下已经教的很明白,麦德林家族会坚决照做,到时候还麻烦殿下为我们周旋一二。”迪莎托尔说道。
与卢贝特的会面很快就结束了,这个时机两人也不适合长谈。回到麦德林家族的府邸,迪莎托尔心中有数了许多,不再像刚才那样忐忑没底。这时突然听到卢浮前街被一把大火烧个干净的消息,他的心情竟然莫名地愉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