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已经转凉,风带着扑面的寒意在南方都市的石林里扫荡。即使住在顶楼也和低层的住房一样,被变幻莫测的自然力量所掠夺。在最高处眺望的风景广阔些,却又通常在最早享受阳光的同时,也得最早接受阳光炽热的曝晒和风雨最亲切的洗礼。
第一层的住房出行便利,最厌恶回南天气里的潮湿和闷热多蚊虫的日子。高科技所生产的物品如杀虫剂、清新剂纷纷上场,甚至有防潮湿作用的涂墙料也颇受欢迎。可惜都无法根除问题,甚至催生更多化学危害和适应了化学产品的新种蚊虫。因此,大多数人选择避免最高处和最低处成为家居的场所。
也有例外的,柳升平并非因为房价便宜而选择这所没有电梯、位于九楼的顶层。他喜欢一上去天台就是宽阔少人的空间,这幢楼另一入口同样在九楼的住户在顶层还搭了一个小棚。
闲不住的退休老人,在自制的泥盆里种上一些普普通通的花草和瓜果蔬菜。鬓丝禅榻的老两口把天台拾掇得干净整洁,不仅自种自收自得其乐,还乐善好施的分送给邻里亲友。受点恩惠的同楼层住户们也就对私自占用公共场地的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天台种上朝气蓬勃的绿色植物,似乎连早晨的空气也特别的清新宜人。一年四季各色瓜果蔬菜争奇斗艳,你方唱罢我登场。你瞧,杏黄色五角钟形的南瓜花在葱郁的藤蔓间灿然如金,嫩绿渐黄熟红的西红柿如灯笼挂在枝头硕果累累,藏在泥地里的红薯顶着宽卵叶间的白色、淡紫色的漏斗状花儿……光是见到长势喜人的葱苗,也足够让人心里觉得踏实而安宁。
清晨仰首眺望头顶湛蓝的天空和洁白的云朵,柳升平心情大好。他垂首闭目养神让全身放松,深深地吐纳几口清新的空气,五脏六腑皆清明。接着,他做了几个简单的伸手弯腰之类的健身动作,舒筋活络之余还神清气爽。
时间约摸将近七点,附近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楼下遇到熟人爽朗大声的打招呼聊天儿,楼道里夹杂着一些慌慌张张地赶早外出时弄出“乒乒嘭嘭”的关门声、踢踏作响的脚步声,不远处的车辆也不甘寂寞地呼啸着在马路上穿梭……
柳升平静静地站着,侧耳倾听俗世繁华欣赏人间烟火,感受着实实在在的平凡世界。轻松愉快的柳升平准备离开天台迈入充满生机的日常生活里,猛然听到角落里传来细微的响声。在这里呆了半天都没有见到其他人出现,他很纳闷哪来的动静。
绕到天台小屋的另一边,柳升平发现暗处有一个坐在地上的人影。背着光,看不清此人的面貌,隐约可见此人曲着双脚,单手抚在脚背上。借着屋内的光线,一眼看到那人及肩的马尾辫不知何时松散开来,大概是扎头发用的橡皮筋之类的东西松掉。柳升平皱着眉上下打量一番,猜度着眼前人会是病人还是小偷?一个女子整晚呆在角落头吗,很不安全吧?他想再看清楚是什么状况,又向前走了两步。
似乎被脚步声惊醒,蜷缩着身子的人缓缓地抬起昏沉的头。逐渐适应暗处,柳升平的视线正好对上一双眼睛。那双迎着光的目光,折射着光线显得异常清澈明亮,他不由的怔立当场。
约摸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披散的头发有些凌乱,她用带着戒备的复杂眼神,抗拒地盯着眼前身着灰粉色外衣、戴着黑框眼镜的男子。
少女?她独自躲在这里做什么?柳升平吃了一惊,正想发问。
少女警惕地紧握双手盯着柳升平的一举一行,察觉到什么忙低头看向自己的怀抱,在她的怀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柳升平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只毛色白亮中带着些分布不均的黄色花纹的小动物。它睁大无辜而圆润的双眼看着眼前的陌生人,敌视的目光竟跟它身边的女子如出一辙。从现场的环境可以想见,少女在人迹罕见的角落睡了一段时间。
在这间两面通风的小屋里,玩世不恭的穿堂风任意肆虐。孤独的少女抱着白毛黄纹的猫儿入睡,既给了猫儿一个温暖而又结实的怀抱,而猫儿的体温也让女孩得到些许贴身的暖意。
还是不要吓坏一触即溃的少女和猫儿好了,柳升平退后几步以示好。柳升平的退让使紧绷着神经的少女稍松一口气,她怀里的猫也不再表现得如临大敌般紧张,却仍然目光如炬地注视着眼前这个貌似斯文的男子。
一人一猫都如此戒备森严,若说“我不是坏人”会不会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想不出来该说些什么好,柳升平转身离开阴暗透风的角落。离开天台前柳升平回头张望,那名少女并没有从角落里出来。
柳升平带着强烈的压抑感走下楼梯,脑海中不断回想奇怪的少女和怪异的猫。一个十多岁的女孩子不好好呆在温暖的家里,跑到没人的角落里头做什么呢?还带着一只猫?出了什么事?不会是离家出走吧?……直到卖早点的人问:“柳先生,吃小笼包还是蒸饺?”,他才从猜测中回过神来。
往常,柳升平会点一笼鲜美可口的虾饺或皮薄卤足的小笼包、爽口不腻的粉肠之类,再从各式新鲜熬好的黏滑小粥中点上一碗,然后坐在简陋而干净的小店一角慢条斯理的吃东西。这次,他没有如常坐在店中细嚼慢咽。担忧天台上的少女会没钱用还饿着肚子,他悉心点了几样小吃要求打包带走。
店主对柳升平一反常态的举动颇为惊讶,他殷勤地询问:“柳先生,今天不在这里吃啊?”无心答话的柳升平接过东西,含糊地嗯了一声就匆匆离开。
新进来的顾客挡住店主探究的目光,四十开外的他继续用圆滚滚的手臂按顾客的要求取各种新鲜出炉的食物。他稍显臃肿的身材在狭小的空间象猴子一样灵活地转动,还不时热忱的跟新老顾客们打招呼,风雨无阻地展现着他的热情好客精神。店主笼络人心的做法,对那些恋旧的顾客颇有吸引力,再加上这里的食物地道、量足、味美,因而该店的生意向来兴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