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东升,天已经大亮,叶尘与宁枫一同出了临江塾院,直往东北方乘风去了。
帝云山,绵绵不知几重的仙山,山峦险峰,苍翠的绿野难觅仙踪;飞瀑幽泉,珍禽和奇兽处处闲游。玄清观,名震宇内的道家圣地,高台广庭,仙云缭绕之间有回廊交错相接;碧池玉阶,云中飞岛之上有蔓藤岛岛相连。处处似幻似空,一派仙家气象。
玄清观中有四峰一谷,首峰玉剑,次峰青云,三峰紫华,四峰雁归,独一谷名为百花谷。
叶尘和宁枫乘风而入帝云山,徘徊了许久方才找到仙门,望了望这烟云缭绕之地,两人不由得感到心境开阔了许多。
只见绿茵苍翠的险峰直入云霄,迂回叠嶂的山峦延绵起伏,一条山路如入天之云梯消失在山涧的云里,不知路途茫茫几许,但见得让人仰视的绝壁上不知哪位仙家书着“道途”两个朱红大字,一半浸在云里,若隐若现、恍恍惚惚,一时清晰无比,恍若书在心里,一时又藏在云里,让人看得不太清楚,远处似乎有仙台楼宇,飘忽不定,处处大气宏宇。
两人落下,来到山路前,叶尘只觉一座仙山却不见一道人影,心想:四下并不见一个人影,不如唤两声试试,看有无人应答,此处是师祖山门,又是道之圣地,若是运起真诀来吼一遭,岂不是班门弄斧,大大的不妥,当下只高声呐喊两声,若无人应答,再去登山,也算有了礼数。当下高呼道:“晚辈叶尘与宁枫,携家师书信一封,特来拜见掌教太师叔!”
叶尘一连唤了几声,不见有应答,望着前面直入云霄的“道途”。说道:“也罢,这想必就是上山的路了,我们自行上去吧。”想了想又道:“我们前来拜山,当步履而上,以表敬意。”
宁枫点了点头,两人来到山路路口,抬头恍然看到,原来那“道途”两个朱红大字下面还有一行小字,道是:假到真是真亦假,无到有时有还无。两人看了也不在意,徒步而上了“道途”。
此时,书有“玄清仙境”四个大字的一方天门下,正有一名道童睡在地上,不只是梦见了什么,哼哼着翻了个身,把手指挖了挖鼻子,放在嘴巴里含了含,又在屁股上抹了抹,接着睡去了。忽然,梦中听见,恍似有人在呼唤,摆了摆身,又好象没有,顿了顿,又好像有人在梦中呼唤,恍然醒来,看了看四周没人,呆了呆,朦胧间又听见,果然是有人在呼喊,于是便爬起来向山下一簇云雾里瞅了瞅,只见到叶尘和宁枫两人在山下,呆了呆,慌忙扭身向观中跑去了,那腿脚生风,奇快无比!一溜烟儿就不见了。
这小童穿过几间阁楼,绕过几座殿堂,转眼间便到了中央主殿——玄清大殿门前,拜倒在地,高呼道:“弟子贪觉,拜见师祖爷爷——”
大殿之内,高堂之上,一个白须老道捧着把拂尘宛若神仙般端坐在祥云之中,四下坐台瑞气之上,亦是端坐着四名暮年男子和一名女子,一个个仙骨昂然,气质非凡。
高堂之上的,便是帝云山玄清观观主伯涯子,堂下首席坐着玉剑峰执教剑天楠,次席坐着青云峰执教周怀玉,三席是百花谷执教邱湘月,四席是紫华峰执教何清旭,尾席是雁归峰执教杜义山。此时,伯涯子正领着各峰执教正在议论着关于祭祖大典的事由,忽然听见门外道童贪觉拜见,停了下来。
伯涯子望了望门外,开口道:“贪觉啊,什么事?进来吧。”声音无力却格外的洪亮。
那道童慌忙起身跑了进去,来到堂前,瞟见诸位执教都在,拜下身来,木讷的说道:“弟子贪觉,拜、拜见师祖爷爷、各位太师叔——山门前,来了两个大哥哥,说、说是持他家师傅的书信,前来拜见、呃、拜见掌教‘太师叔’。”
紫华峰何清旭闻言,问道:“你可听清楚了,他们称呼的,可是‘掌教太师叔’?”
贪觉不知所以然,回道:“是,是这样称呼的。”
在座听了皆是疑惑,伯涯子听了亦是皱起眉头思索起来,片刻,开口道:“贪觉啊,你且先回去吧,稍后便有定夺。”
贪觉听了,拜道:“是,师祖爷爷,贪觉、呃、贪觉告退。”
贪觉出了玄清大殿,就听紫华峰何清旭立时站了起来说道:“师叔,莫不是我师弟暮云来音讯了!”
玉剑峰剑天楠皱了皱眉头,说道:“既称师傅为太师叔,那定然是童谣师伯门下了。”
何清旭没好气的说道:“这不是废话吗,掌教师叔之上只我师傅童谣一个师兄,既称掌教师叔为太师叔,那定然是我师傅门下了!”
剑天楠听了何清旭的话,一时觉得难堪,说不出话来,只是平日里知道何清旭的秉性,也都忍让着他了。
百花谷的邱湘月听了,忍不住数落道:“清旭,坐下,都是被称呼太师叔的人了,整日里还是这般没大没小。”话落,叹了口气,又道:“是有些年不曾有暮云的消息了……”
何清旭听了邱湘月的话,又看了看伯涯子,不再说话了。
青云峰周怀玉一向圆滑,看了看几人,开口道:“萧师弟一向尊师重道,此次若真是萧师弟来讯,想来定是为了三日后的祭祖大典,满怀孝心,可见一斑啊。”
雁归峰杜义山大大咧咧道:“就是!暮云师弟以前就颇是孝顺,为兄弟也是出生入死,俺一直喜欢!”
伯涯子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当年身为羽阁叶家二主的叶孤天与妖凰私通,还盗走了羽阁的那份“奇经天卷”,被羽阁三大家族用太古诛天大阵围困凤天台,想不到暮云竟然不顾天下言论,前去搭救,只叫羽阁前来兴师问罪,我若不忍心逐他出山,又怎能面对天下悠悠之口。”
众人沉寂了片刻。
周怀玉感叹道:“叶孤天实乃天纵奇才,只是为情所困,可惜了……”
杜义山亦开口说道:“正是!听闻叶孤天当年带着小儿被太古诛天绝阵困住,竟逼得他以血为引,化魂为咒,创出了不可一世的孤天域,不但破了那太古凶阵,还杀出了血羽威名,俺倒是真想有机会能亲身领教领教!”话语间,竟丝毫不掩盖心中澎湃的豪情。
邱湘月嗔怪道:“义山又犯老毛病了,那诛天大阵岂是你也能破得的?”
杜义山是直肠子,却不像何清旭尚且知道分寸,当下不服气,说道:“叶孤天虽破了大阵,也受了极重的伤,若不是暮云及时搭救,只怕也逃不出追捕,俺就是想与他比划比划,怎的?”
何清旭再听不下去,说道:“胡乱说些什么?且先说说,我那师弟派人前来拜山,你们是见也不见?”
众人被这句话打住,都静了下来,这最后的注意还得要伯涯子来定。
伯涯子叹了口气,说道:“这么多年了,也不知是真是假,固然是要见的。”话落,一抖拂尘,便见伯涯子单手掐个手决,口中念念有词。
贪觉出了玄清殿,腿上生风,一溜烟,又回到了山门前,伸出头来向山下瞅了瞅,却不见了叶尘和宁枫两人,慌忙又找了找,却依然寻不见半个人影,顿了顿,恍然间呆住了,心里暗道:坏了,莫非是刚才一觉醒来,只顾通报了,也不曾回复他们一声,那么此时,他们怕是进了太虚幻境,被困在里面了。
当下心里害怕,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蒙住了。
正此时,贪觉忽然又全身一震,听见一道声音在脑中回响,原来是伯涯子千里传音而来,说道:“贪觉,去领他们两个上来吧。”
贪觉知道这太虚幻境、乃是出自于观内镇山之宝——太虚之门,厉害无比,此刻被伯涯子这一催,立时清醒过来,慌忙爬起来,一道烟又朝着玄清大殿跑回去了,心里害怕,没到玄清大殿之前,便已是嚎啕大哭起来,引得路上纷纷注意,都还当是和谁打架,被欺负了,要去告状。只见他到了玄清大殿前,扑通一声趴倒在地上,抽噎不止的说道:“师、师、师祖爷爷,大事不好了,啊——”说完又哇哇大哭了起来。
殿内伯涯子几人忽然听见哭声,疑惑间,才见到贪觉哭着跌倒在大殿之外,大哭:大事不好了,皆是大为惊奇。
何清旭抢先问道:“成何体统——什么大事不好了,好好说话,哭甚么?”
这一说,贪觉顿时收住了声,只是兀自抽泣个不停。
伯涯子不缓不慢说道:“清旭,贪觉尚且年幼,你莫要吓到他。”转而向着贪觉说道:“贪觉啊,你且先进来。”
贪觉爬了起来,迈进了大殿,拜倒在堂内。
只听伯涯子说道:“你既入我道门,以后于事,便不可再哭哭啼啼,你好好说说,发生了什么事了这样慌张?”
贪觉这才带着哭腔哽咽道:“弟子方才,方才回到山门前,呃,回到山门前,张望时,不见了那两个大哥哥,想他们,他们定是被困进了幻境之中了,请太祖爷爷快去救他们。”
四下听了顿时哭笑不得,那山门外的太虚幻境虽然出自观内的镇山之宝——太虚之门,却也只是因为那宝物实在不凡、自然衍生出来了镜像,遮掩了山门,平时也就考核挑选入门弟子用用,并无险境。这贪觉入门不久,秉性老实憨厚,道基却颇为不浅,当年他进到太虚幻境,百般煎熬,受尽折磨,其他的孩童都哭号着放弃了,只他一人大哭着爬出了太虚幻境,来到了山门前,拜在了玄清门下。如今想是对那太虚幻境怕极了,想到叶尘两人被困了进去,以为犯了天大的错误,登时着急起来,又怕被责罚,竟然大哭起来。
贪觉恍然见到师祖爷爷们或忍俊不禁或叹息摇头,不知所措起来。
又听首座剑天楠说道:“他们前来拜山,你有没有吱唔他们一声,要他们等候通报啊?——不然他们怎么会贸然上山。”
贪觉顿时更加害怕了,低着头哽咽道:“弟子一时、一时忘记,知道错了。”
剑天楠无奈的说道:“有功必奖,有错当罚,再明白不过的道理,男子汉大丈夫,你哭有什么用。”
周怀玉叹了口气说道:“许久不曾有人前来拜山了,他一时忘记也情有可原,既已知错,就不要再责备他了”
杜义山应和道:“周师兄说的是啊,贪觉他哪算什么大丈夫啊,他充其量是个小娃娃,这娃娃哪有不犯错的呀,教他改正了也就是了,就不要罚了。”
百花谷的邱湘月也起了慈母心肠,安慰道:“贪觉莫要着急、害怕,那两个大哥哥也算是你的师叔辈的,想来都是有些能耐,定然无事,你以后遇到事情,也万万不可再这样:动不动便胡乱哭鼻子了。”
贪觉看了看邱湘月,愣了愣神,说道:“哦,贪觉、贪觉记住了。”
伯涯子舒了口气,说道:“好了,贪觉,你起来吧,站在师祖爷爷这里。”
贪觉拜道:“谢师祖爷爷。”抹了抹眼泪,爬起来,走到了伯涯子高堂之下,恭敬的站在一旁。
只见伯涯子舞起怀中拂尘于堂前一挥,就见一团瑞气扩开,透出了一道镜像来,镜像之中呈现出两个少年,正是幻境之中的叶尘和宁枫两人。
何清旭见了这影像,忍不住说道:“道途?”
杜义山见了却笑了起来,道:“这两个小子也太倒霉了些,那么多幻境他们遇不见,偏偏碰上了这条路嘿嘿……”
剑天楠也惋惜的说道:“是啊,这‘道途’有十万八千阶,高两万六千丈,每一阶都需脚踏实地,不允有半点投机取巧,看来他们要受点罪了。”
何清旭忍不住,说道:“师叔,我这便去,放他们上山来承书信吧。”
伯涯子想了想,摇了摇头道:“这‘道途’之上皆凡人,证的是求道之心,暮云当年既已被逐出山门,就不该在传授我玄清道术,如今传授弟子,这次就全当补考了。”
何清旭一时听不出伯涯子话中极其隐晦的意思,想说什么,就听邱湘月说道:“清旭,暮云既然叫他两人前来送信,那定有些过人之处,且先看看吧。”
周怀玉道:“湘月师妹所言在理,毕竟他二人修行的是《玄清道录》,考验一下也无可厚非。”
何清旭,想了想,恍然也明白过来,伯涯子愿意考验他们,就说明已经默许萧暮云一脉,不追究萧暮云了,便把本要说的话,又忍回去,不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