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微笑的叶云，老独眼显然没有打算善罢甘休。
“你是认真的？”
他压低了声音，嘶哑地说道。
叶云干脆利落地点头道：“是的。”
老独眼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将其吐出来，他似乎在压抑着自己的愤怒，终究没有爆发。
“混账，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就不拦你，随你想做什么都好。”老独眼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过，这对你来说或许也是件好事，做杀手这个行当总有一天是会不小心送命的，尤其是像你这种完全没有职业道德素养的菜鸟杀手，如果换个人和你一样作风，那么恐怕他在第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就已经把小命给弄丢了。”
“谢谢。”
叶云谦逊道。
“我没有在夸你！真是该死，你那见鬼的异能到底是什么邪乎玩意？明明连高级变种人的强度都不到，居然能解决宇级变种人才能完成的任务！”老独眼气的直跳脚，“不管怎样，我可要告诉你，这两年来除了你小子之外，没有任何人能用杀手的身份进入我的诊所！所以，如果你以后敢把我的身份泄露出去，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当然，这两年来承蒙照顾了。”
叶云再次对老独眼说道。
他的脸上仍然没有什么表情，但是却似乎透露出诚恳。
老独眼不满地‘哼’了一声。
“你也别以为你很特殊，要不是你家老头子临死前给我写的嘱托，我才不可能和你多磨嘴皮子。那样你也就只能像那些不入流的白痴一样，在杀手网站搜罗些刺杀小猫小狗的行当了。”
挖苦之后，老独眼转而问道：“那么，你今后打算去哪？作为你的长辈，我能听听你的规划吗？”
“抱歉……”
叶云轻轻摇头，但在短暂的安静后，他又轻笑着改口道：“我想大概是，彻底离开S319吧……而且，我恐怕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
“哈！”
闻言，老独眼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俯后仰、眼角泛泪。
“哈哈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老独眼好歹也是个见过半辈子风浪的人，早就知道像你这样的小王八蛋想要做什么！嗬，刚才问你的时候你居然还想回避，可这有什么不好开口的？这可是好事啊！S319太小了，小到就连宇级变种人都能称王称霸的程度，根本不可能容得下你这种怪胎。想做就放手去做吧，你万一要是能在中央星域闯出个什么名堂来，到时候别忘了我老独眼以前帮过你一把就行了。”
“当然不会。”
叶云似乎被老独眼的话感染了，说起话来带着些如释重负般的轻松。
“好了，你现在已经自由了。”老独眼对叶云挥了挥手，那张布满了褶皱的老脸缓缓舒展开来，“小子，需要我帮你沟通下离开S319的渠道吗，不然这鸟不拉屎星的空港半年都不开几次门，想要离开可不是有钱就能解决的事。老头子我虽然没什么本事，可门路还是有不少的。”
叶云淡淡摇头。
“我已经联系好了。”
“那就赶紧滚蛋吧。”
老独眼侧身让开了通道，然后走进房门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抓起茶壶就为自己斟了满满一杯，然后牛嚼牡丹一般一饮而尽，抬头看着没有动弹的叶云。
“还是说，你想留下来喝茶？”
“……不必了，保重。”
叶云说道，然后走入了阴暗的楼道，消失在楼梯的拐角。
……
深夜总是伴随着安静，而在这种寂静的黑夜里，就连下叶云走下楼梯的脚步声也显得异常响亮。
浓郁的药香未曾消失，蒸腾的烟气伴随着宁静的文火袅袅升起，置身于这座温馨的厅堂中，叶云微不可察地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想要将什么东西深深铭记在心头。厅堂的柜台里，黑发女孩仍旧在进行着分拣与记录，但与刚才有所不同的是，木桌上摆放着药材的竹筐已经空了大半，而她的动作也略显疲惫。
不过，在听到了下楼梯的声音时，女孩仍然触电般地抬起了头。
在发现下来的人是叶云时，她连忙放下手中的钢笔，拍了拍长裙和衬衣上的药渣，然后慌忙不迭地站起来，似乎生怕错过了什么般急切问道：“叶……叶云先生，您这么快就要走了吗？”
声音中有几分羞涩，以及怯意。
叶云并没有把视线投向女孩，而是仅仅点了点头。
“是的，以后也不会来了。”
“啊！”
听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女孩惊讶地捂住了嘴，似乎不敢相信叶云所说的话。直到呆滞了好几秒钟后，她才终于拼尽全力地挤出了极不自然的笑容，原本温柔的声音也变得磕磕巴巴起来：“啊，是……是这样吗，可是为什么……好突然啊，叶云先生……为什么、为什么您会这么说呢？”
“和你无关。”
丢下了冰冷的话语后，叶云没有理会黑发女孩的反应，径直走出了温暖的厅堂。
自始至终，他的速度都没有过任何停顿，与他不久前到来的时候没什么不同。
厅堂外，仿佛另一个世界。
在夜色的笼罩下，呼吸着空气中潮湿的霉味，叶云快步走出了诊所的院落，然后钻进了自己那辆老旧的悬浮车里。伴随着机械引擎的轰然发动，悬浮车安静且敏捷地驶离了灯光昏暗的诊所大楼，朝着来时的那条道路疾驰而去……
……
临海市东部的郊外尽是平原，但与西侧人烟稀少的荒漠相比，这里的森林覆盖面积却颇为广阔，其间更是分散点缀着数之不清的别墅群。由于在临海市中近乎过半的富人都在这数十平方公里的范围内定居，因此虽说名为郊区，但是越往城市东部行进，叶云周围的呼啸而过建筑与设施反而更加高级。
夜晚的悬浮干道安静且明亮，两侧是高达五十米的半透明隔音滤网，不时有来往的悬浮车辆在叶云附近擦肩而过，这些车辆和叶云那辆十几年前型号的破车比起来，无不显得光鲜靓丽。
悬浮车拐进了其中一个小区，在大门口安保人员带着怀疑的目光检查了叶云的通行证后，他那辆不下二十年岁数的老爷车才被允许入内——因为几乎从没有进行过保养的原因，这台悬浮车的的外观甚至比它的真实年纪还要苍老许多，和小区内非富即贵的居民身份实在太不搭调，偶尔被怀疑实在太过正常。
小区最深处的一座小型别墅前，叶云的车子停了下来。
下车，熟练地打开大门，叶云走进了这栋明显空无一人的别墅。
没有灯光亮起。
……
天台上，叶云静静坐在一张木质的躺椅上，任凭它自顾自地轻微晃动，发出一年又一年越发严重的嘎吱声响。
远离城市的天空中，星光很明亮。
叶云仰望着星空。
在那片难以计数的苍穹上，有一条狭窄且密集的星河，它跨越了夜空的两端，仿佛将天空划出了一分为二的界限。就和十几年前的那些夜晚一样，这个平常的日子，天空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叶云目不转睛地观察着这条星河，在他的眼中，无数明灭的光点闪耀着、散发出柔和微弱的光芒，就像是微风吹过就会散去的灰尘一样渺小。叶云的目光逐渐聚集在这条星河的中央，那里有着最为密集的斑斓，正是多兰星系的中央星域——那个老独眼口中的、外面的世界。
“真可惜。”
叶云喃喃自语，然后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再然后失望地闭上了双眼。
“滴……”
突然，短暂急促的提示音打破了深夜的宁静。
叶云从口袋里掏出了聒噪中的转账终端，发现上面显示有新的讯息。
‘来自条顿重工S319贸易联合会的消息：尊敬的王老汉，您自S319星历2547年138日购买的物品：GS-03号针剂第二十一次扣款成功，本次扣款金额为500，000，000多兰币。目前您的支付程度为100%，交易计划正式启动，该物品将在7天内送达S319行星，届时请留意后续通知并及时收取。’
叶云在打开终端时，显然已经知道了信息的内容，因此他并没有感到任何惊讶，只是默默地将这条讯息读完，然后删除。
“老头子，终于该结束了。”
他轻轻开口说道，仿佛身边正有着某人倾听。
“幸不辱命，你的遗愿，我很快就能完成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