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街道一丝月光也没有,黑洞洞好似张开嘴的鬼怪。不知哪里传来的一两声犬吠格外让人惊悚。
我紧贴着墙壁站着,对面便是那重兵守卫的亚父府邸,那个男孩,应该就在里面。
将身上的仪器调整了一下,时间,速度,开关,一切准备就绪。现在我需要的就只是时机。刚探出头,猛然间远处灯火一闪,忙缩了脑袋,躲在墙角。
邦邦邦几声更响,伴随着那低沉暗哑的报时声,再加上街道上突然刮起的七片树叶,气氛诡异的让人害怕。
“妈的,当官就是好,连打屁都比咱喝酒强”打更的偏头看那朱门府院,边敲着梆边念念叨叨说着,灌了口腰上的酒,慢悠悠的离开了。
远处依稀传来他悠长的报时声,四周再一次陷入了沉静。我将匕首插在腰际,再一次探出头,没人。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趁着这次机会,我快速滑到府邸墙下,贴着墙一动不动。
月光半隐半现,青石板街道远处一片亮堂。
等了一会,见没有人声,我摁下手中的攀墙器,咝的一声,一道透明好似鱼丝般的丝线从器中射出,直直的射上院中,然后消失在墙的尽头。
见丝线进去,我拉了拉,确定安全了,才环视了四周,摁下丝线,丝线回收,将我拉了上去。到了墙上,我隐在树后,架上夜视镜往下看。
昏暗的府邸中,九曲回廊,到处是假山凤池,偶尔有身着曲裾的侍女托着盘,打着灯笼娉娉婷婷走过。
再往远处看,檐牙高啄,飞檐翘壁,甚是精美,只是在精美中依旧不难窥探出那隐藏着的铠甲重锐。
再往上看,夜视镜下偶尔闪现的金属光芒,我知道这是亚父府中最可怕而隐秘的力量——后人称之为影卫的东西,这些才是府中最防不胜防的力量,至于那些巡逻的楚兵,他们根本就只是摆设,让人掉以轻心的东西而已。
怎样才能避开这些影卫,我正想的出神,突然远处灯火一闪,赶紧猫到树后,片刻的安静之后,整齐的脚步声传来,是一列巡查的楚兵,提着戈戟,穿着轻甲,每个人手中都提着一只帛布灯笼。
等那些人过去后,我悄无声息的从墙上滑下,借着夜色的掩护几步跑到湖边,顺势滑了下去,亚父府邸有个特点便是大湖套着小湖,小湖连着河流,这样环环相扣,一圈连着一圈,美是美,却给我带来了极大的便利。
往前泅了一段时间,慢慢浮到水面,破水而出之时,还有些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昏黑的湖水中满眼是翩翩绿荷,正直初夏的季节,荷花有些开了,有些只是打着朵儿,淡淡的清香弥在人鼻尖,让人心旷神怡。
我轻轻划动四肢,穿过荷花池,便在一处岸前停了下来,等确定没人了,才上了岸。
岸边是一丛低矮的灌木,上面开满了各色的花儿。我猫着腰避开黑暗中别人的视线到了一座院落前,院落进门处是一座雪白拱洞,洞上挂满紫色的花蕊,霎时好看,透过雪洞以及依稀的花枝可以看到窗上印着一个女人的身影,显然,这里不可能有那个孩子。
再一次入水,清浅的哗哗声在夜中不会显得那样的突兀,在水中泅了一段时间,再一次爬上岸,面前是个看起来挺大的人工的树林,高高矮矮的假山矗列其中。
我确定周围没人,一个翻滚到了树林边缘,起身,几步跨了进去,轻轻往里走,没有月光的树林中幽黑的让人抓狂。
“快点,好了没”突然一道声音滑入耳膜。
林间有人,我的第一个感觉就是离开,突然接下来的话让我转过去的身体瞬间僵硬:“这孩子也算命苦碰上这样的主子!”
孩子,巨大的狂喜瞬间淹没了我,我转身,轻手轻脚往里走去。灯光越来越亮,依稀可以看到有人在林间挖着什么。
闪躲到一处假山后,探出头来张望,只见两个府中下人打扮的男人正在林间挖着坑,坑边放着一只绢布灯笼和一个人。
人,是那个孩子吗?我的手有些颤抖,蹲下身从地上捡起石子捏在手里,转到另一个方向,重重的投了出去。
砰的一声,石头敲击木头的声音传来,那边的两个男人的果然一顿,两人对了对眼神,其中一人偏了偏头,示意去看看,另一人点头,放下锄头,朝着石头发出放下走去。
见一人落了单,我突然从假山后窜到仍留在原地的男子背后,一记旋脚踢刚好踹在那人转过脸的脖颈处,那男子瞪大眼倒了下去。我快速跑到孩子身边,还未掀起他身上盖的草席,突然身后传来一道轻微的足声。
我凝滞不动,耳边传来锄头划空的声音,我略一偏头,伸出脚,将那人绊倒在地,顺势扑到他背后,拔出刀抵在他颈后。
“你是谁,怎敢到这里来?”那人道。
“别出声,不然可别怪我”
那男人听话的不动了。
“现在我问你答,答得好我便不杀你”
见那男子点头,我问:“席子里盖的可是个男孩?”
那男子犹豫了一下,摇头,我继续道:“可曾见过府中来过一个男孩?”
那男子状似摇头又貌似点头,我低喝:“到底有没有!”
“你问这个干什么,你到底……。”
“我问你有还是没有”我截断他的话低声怒道。
“有”他撇嘴,
“是不是生了重病,六七岁左右,和亚父一起回来的!”
那男子又犹豫了很久,才低低应了声,我大喜,忙问:“他在哪?”“死了!”
“什么?”我收了表情,低头望着男子的后脑勺问,“你说谁死了!”“那个亚父大人带回来的孩子!”
“什么……时候?”
“亚父大人回来没几天就不行了”
我闭了闭眼,愈加冷漠道:“怎么……怎么死的?”
男子淡道:“刀伤复发感染而死,亚父大人吩咐要尽力救他,只是最后还是没有救回”。
“死了吗”我心中一空,蓦然感觉很是疲惫,苦笑道,“他……在哪?”
“我带你去!”
“不用”我低头,愤恨道,“告诉我在哪,我自己去!”
“在湖边第二个假山下”
“谢谢”我轻声道,提起手准备将他砍晕,猛不防那男人后脚突然一踢,我吃痛不得不松了松。
“救命……有人闯……。”
那男人顺势一滚,脱离了我的控制,扯着嗓子喊,喊声响起,我想也不想,一转手中的刀猛的刺入,那人的话僵在嘴边,他慢慢转过脸,然后侧面倒在地上,背部深深插入了那把一把刀,嘴里在不住往外冒着血泡,眼睛圆睁,死死瞪着我,生命的流光在飞逝离他而去。
我松了手,闭上眼没去看那人的样子,这是我在这世上杀的第一个人,伸手摸了摸脸上溅上的血,嘴唇颤动,双脚发颤的几乎走不动路。
我不知道他这一喊惊起了多少人的注意,但是我知道我一定要尽快的离开,拔出刀,跑到那席子边麻木的掀开那片破席,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躺在那里,满身血污,果然不是那男孩。
将席子盖上,跑到第一个被我踢倒的男子身边,探了探鼻息,见还有气,才快速跑向湖边第二个假山边。
到了边上,看到湖边依稀的人影,我刹住脚,快速贴到一座假山后,探出头看,正怀疑那人是谁,突然他慢慢转过脸。
我的眼徒然放大,亚父,他怎么在这里,本能性的环视左右,幸好边上没什么人。
他在这里干什么,还没等我想玩,他的话解了我的疑惑:“你别怨我,我一直在尽力救你,可是……。”声音不甚清晰,断断续续的又有些悲凉的感觉。
我皱眉继续听,范增蹲下生,将手中的酒洒在那假山下的土里,嘴里轻声呢喃:“杀你的是土匪,不要怨我利用你,怨就怨你我身在这个乱世,我也是为了整个天下的安定……。”
他在和谁说话,是那个孩子?
“你还是个乖孩子,你可明白”
孩子,那个孩子果然死了。我呆愣了。
“什么人在那?”
一道声音响起,我抬起头,却见范增突然翘眼,想也不想硬声道:“杀了!”
我一惊,刚想上前挟持范增,突然感觉有人欺近,我回身踢出一脚,那人避过,双手似抓,狠命抓向我的脖颈,我险险避过,砰的一声,身后的假山瞬间被他抓出一个浅浅的坑,石屑飞溅。
我扭身往林间跑去,那人好似缠上我了一般,鬼魅般的身影忽远忽近,突然脖颈上一紧,已被那
人勒住了脖子。
死亡的气息如此之近,他慢慢伸向我脸上的巾布,幽暗的眼神好似地狱的修罗,颈上的力道越来越近,气息慢慢远去。
突然眼前晃动,另一道修长的黑色身影在他身后闪过,那抓着我的人瞬间回头,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噗的一声,血喷溅的声音传来,那人不敢置信的松开手到倒下去。
随着他的倒下,我软倒在地上,大量的空气猛然间涌入,我咳嗽着,好似要将体内的肺都咳出一般,勉强抬起头,那黑衣男子收回剑,漆黑的眼眸定定的望来,甚至比这幽暗的树林更加的漆黑,狭长而略略上扬,好似翻飞的枫叶一般,在无边的黑暗中竟是如许的雅致多彩。
这样的眼神让人有股熟悉的感觉,说是熟悉却又无比的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