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徒此来,所谓何事?”项羽将手中的剑搁在案上,抬起眼,声音威严。
“项王”张良直起身道,“良此来是为谢罪!”
“哦”项羽脸上颇有意外,似是想不到张良会这么说,缓了声音道,“我还以为你是来替韩王辩解的!”
“项王料事如神,这却是良的目的之一,当然辩解不敢当,良只是来求得项王原谅的!”
项羽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示意他先停下,张良停了口,沉默的坐着,我微转头,余光间可以看到他微翘的嘴角,似乎并没有因为面对这个强悍的霸王而落了气势,反而有一种将一切紧握掌中的气度。我垂下眼角,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他今日到此到底又为了什么呢?
项羽对着屋外鼓了鼓掌。一列侍女鱼贯而入,左手托盘,盘上放着青铜酒器,曲裾深衣,袅袅娜娜,粉红戴翠甚是好看!
侍女在张良和项羽的案上摆上酒器,倒上酒,然后只留了两个在身边伺候着,其余的都躬身退了出去。
室内又恢复了安静。突听到的轻微的拉扯声在室内很是诡异,我抬头,项羽面前的竹帘缓缓的卷了起来。他的面目慢慢清晰的呈现在眼前,魁硕的身材,脸孔甚是刚毅,乌黑的长发在头顶盘成一个髻,手不自觉的轻轻敲击着案几,面上淡淡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王”淡雅的声音响起,好似吹进暑夏的清风,让人全身畅快,他端起酒爵,对着项羽的方向遥敬道,“良以此杯敬大王寿,并祝大王江山永固!”
项羽手握着爵,微不可见的扫过我的脸,再看向张良时脸上神情大缓,笑道:“借申徒吉言”说着仰头灌了下去,张良亦举起酒爵轻轻抿了一口,放下。边上侍女立马上来斟酒,张良微笑的挡了一下,侍女立马脸微红的退到一边,那一双水眸更是若有若无的落在张良玉润的脸上。
“大王,其实良此来特来说明西进之事”张良似乎丝毫无绝,转回头,立马又拾起话茬,“当时楚怀王派大王北上,而让汉王西进,想的便是大王你英雄盖世,足以当秦之主力,汉王虽率先进关,确实有籁大王的英勇,此为其一。但是汉王和大王同为反秦主帅,大王英勇,而汉王孱弱,实非暴秦对手,于是良奉韩王之名助汉王一臂之力,想的就是弱弱变强的道理!”
项羽点头。我站在后面,心底不由佩服张良颠倒黑白的能力,阴谋帮助刘邦进关只用了短短两个理由,一个项羽太强,一个刘邦太弱,即让项羽自尊心得到满足,又将刘邦的危险性降低,张良,果然是个老谋深算的男人!
“良体弱力微,绝不像外界说的那样,我现在就在大王面前,大王可以明鉴”他继续,一脸谦卑“若要硬说良在西进中做了什么事,良承认自己做了两件事,第一件就是让汉王还军霸上,静候大王到来,其二在鸿门宴上力促双发伤了和气。暴秦刚除,天下方兴,况且各路诸侯虎视眈眈,如果大王和汉王伤了和气,岂不是给其他人比如……齐丞相田荣以机会吗?”
“啪”的一声,项羽手中的青铜爵应声而裂,我循声望去,只见项羽满面怒火,脸上的虬须微微颤动着,显然是气到极致,张良好似没有看到一般,继续道,“大王因为齐王田假之事与田荣闹的不和,这是人尽皆知的,再加上大王您又没有立田荣为齐王,反而立了田都,田安,田市,立了便立了,却放任其任意滋长,养虎为患,良只是担心大王……。”
项羽抬了下手,危险的眯了下眼:“申徒,今天只为喝酒,不谈政事”。
“是”张良乖巧的应下。虽是乖巧,但是从他微掀的嘴角依旧可以看出,他成功了,不但让项羽原谅了自己,免除了杀身之祸,更是将项羽对刘邦和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对田荣的不满之上。
谁都知道,项羽与齐王田荣的矛盾由来已久,当初秦将章邯于临济围攻魏王魏咎,田荣长兄田儋率兵救魏。被章邯斩杀。齐人反立了齐王建的弟弟田假为王。田荣大怒,起兵赶走田假,田假逃亡楚国。
此后,田荣立了长兄田儋的儿子田市为齐王,要求楚国交出田假,楚国不理,就因为这样,田荣没有随项羽入关。
两人的矛盾就此埋下,田荣因为没有被立为王,在齐地大动手脚,让项羽很是头疼,现在被张良这样一提出来,如何不生气!
“来来来,喝酒,今天,我们不想这些烦心事,难得申徒有空过来!”项羽端起酒爵,表情明显不在状态,显然被张良说动了心思!
“是”张良轻声应承了一句,也端起了爵,小小的抿了一口,放下酒爵,秀雅的面容微微泛着淡粉色,那黑眸更是顾盼生春,于高贵中带些轻媚,一时让室内的侍女们芳心乱跳!
“申徒好相貌,恐怕普天下的男子也不及你十分之一的雅致!”
“不敢,男子就该当如大王一般气概山河,力能扛鼎,想良这般的不过是苟喘在世上而已!”
“哎,申徒谦虚了”项羽大笑,“来来来,喝酒喝酒,今天是男人就不醉不归!”
我垂目瞥了眼张良,项羽的不醉不归,可不仅仅是一杯酒而已,张良他能行吗?
“大王”只听到张良的声音响起,我望向他,项羽也是放下手中的爵疑惑的望着他。他轻声道,“良自然是万分乐意背着大王痛饮,只是良自小身单体弱,恐怕不能让大王尽兴,良斗胆可否让良的近侍杜若替良喝酒!”
我不敢置信的望着他,项羽闻言抬眸望向我,同样也是一愣,很快就大笑道:“既然申徒力有不胜,那就让他来替吧!”
“大王。我……。”我有些错愕,“小人实在……。”
“阿若”张良叫了一声,声音柔中带了些警告,我一愣,低头,正对上他转过来,黑的彻底的眼眸,
“阿若,过来,陪大王喝酒可是你的福气!”
我皱眉,正想在说些什么,突然腕间一紧,人一个脱力便屈膝坐了下来,差点扑到他的膝上,抬起头,对上他近在咫尺的黑眸,心猛的一跳。
面上微红,轻咳着立直身,坐在张良身侧。
“……阿若”他端起酒爵,似笑非笑,“来,还不谢谢大王!”我还想拒绝,突然垂在身侧的手心一暖,张良轻轻的牵起我的手,带着我的手握上酒爵,微温的爵体温度透过精美的青铜酒爵传进手心!
我紧了紧手中的爵,一狠心拿了过来,对着上座的项羽道:“阿若祝大王万福!”项羽点头,我端起酒爵,一气灌了进去,放到桌上,一抹嘴角,余光恨恨的盯着张良。
他淡笑着,神情不变,自然的拿起酒壶,动作优雅的斟了一杯酒,放到我面前。我狠狠的剜了一眼,张良淡笑无视。
“杜若是哪里人?”项羽放下酒杯问道。
我抬头,张良亦抬起头,扭头望着我,甚至比项羽更好奇。我道:“小人会稽郡人!”
“哦”项羽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意有所指道,“会稽是个不错的地方,当年大禹王曾在会稽山上大会诸侯,甚是风光啊!”
我赶紧道:“大禹王再风光,也比不上大王大封十八路诸侯时的霸气,当年齐桓公大会诸侯,晋文公称霸中原,不和现在的大王很像吗?”
谁都知道这是奉承话,谁都知道,听的人也知道,但是人就爱听奉承话,强悍如项羽也不例外,他抚掌大笑,那一双又粗又浓的眉毛舒展着,脸上的虬须也尽情的张扬着。
张良也似乎甚是惊异,脸上笑着,却是有着略微的惊讶,似乎也不相信我讲了这么多话,但是很快就恢复了淡然,那表情快的让人以为那一瞬间的惊讶只是自己的错觉!
“申徒啊申徒,你这位近侍很是会说话啊!”项羽饮了一杯,大手抹掉须上的酒渍,嘴角仍是咧着,对着张良笑。
“不敢”张良淡笑抬头,眉眼温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