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神怪异:“申徒大人,你想要说什么?”
张良晒笑,松开手,背过身,轻柔道:“感觉到威胁感!”
“你在怕我出卖汉王?”
张良回头,黑眸晶亮:“非此威胁,而是一种来自和我同样嗜好的威胁!”低笑一笑,定定道,“但是,我的东西,我不会让他溜走!”
我沉思,他扭回头,只是轻笑,并不打算回答。我轻咳道:“你不打算告诉我?”
“我想知道,这十二年你去了哪里?你不是说有空告诉我吗,现在我们很空,不是吗?”他并没有回答,而是转了话题,转身走近,轻柔道,而这轻柔直接让我抖了抖,直接抖掉了对前面问题的疑问。
我仰起头,风轻轻扬起他鬓角的发,粼粼的波光投在他的脸上,却穿不透他的黑眸,他的眼眸漆黑的好似渲染在宣纸上的墨汁,带着让人心慌的缱绻。
我蓦然有些慌张,转过身:“你问这个干什么?我能在哪,当然回家了!”
“回家?”张良轻笑一声,“阿若,你知道吗?你和十二年前一般不会撒谎!”我沉默,他走到我面前,俯下身,勾起我的下巴,热气喷在我的鼻尖,“知道吗?要撒谎,首先要先盯住一个人的眼,要让你面前的人毫不怀疑你的诚实!”
我别无选择的望进他的眼里,他的眼好似漆黑的好似化不开的黑夜,却又是温柔的,带着笑意,一如年少时,只是比年少时多了份淡然和深沉,他可以说实话,也可以无时无刻说谎话,我却无法分辨,或者说无论是谁都分辨不出来。这个男人,微笑背后,实在太过可怕!
“在怕我吗?”他垂下眼,秀雅的面容半隐在树影中,我刚想摇头,他轻柔接道,“阿若,看到那块锦帕了吗,我以为……你会很快来找我!”
头猛的抬起看他,原来他知道我要离开,只是不说,却希望我会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再回去找他。嘴张了张,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听他继续:“终南山一别十二年,你突然消失在雪中,我以为你死了,却不想十二年后,你又再一次出现在我面前,你到底要我如何……。”
“张良”我退后一步。
他抬头,缓缓走近一步,低柔道:“你到底要我如何才好,阿若”。
“张良”我张了张口,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说真的,还是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你明知道不可以,我……我是个……男的!无论你怎么想,我们……。”
“阿若”他难得严肃的望着我,“你从没有相信过我,对吗?”我语塞,他自嘲一笑,“十二年前的相处都是假的吗?”
“不是……。”看到他有些落寞的脸,我心里负罪忙道,“张良,我不是,没有不相信你,你……。”
“那阿若为何不早点来找我,或者直接来找我,反而到了楚营中去?”
他望着我,淡雅的容颜,高雅的眼神,旷云般的气质,这个男人,十二年前,易容后的平凡摸样已是如此的耀眼,何况还原了本来就如此夺目的面容。
“……阿若”看到我发愣,他低低唤道。我回神,转过身道,“天下之大,我如何知道你在哪里,我是身不由己的被人带到楚营,后来……。”
“后来怎么?”
我回头看着月光下的湖面道:“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
“阿若”他缓缓靠近,“没有别的了吗?”
我回头:“还应该有什么?”看到他的含了些风情的目光,蓦然脸一红,突然想起他的话,红透的脸蓦然一白。
张良摇头,笑道:“没什么,阿若”他突然顿住了,我看向他,他缓缓走近,一双幽黑的双眸紧紧的攫住我,低声呢喃:“阿若,其实我……。”
“什么?”脸又开始转红,眼角一跳,转身,却不敢看他。心跳突地开始加快,淡淡的风,凉凉的霜,冰冰的月,却是浅浅的暧昧在四周流淌。“张良”我咬唇道,“你要说什么?”
他的手缓缓的伸过来,头慢慢的俯下,嘴角低着诱惑的笑,轻轻低喃着:“……阿若”
我感觉自己被定住了一般,手没处放,嘴没处放,一切在他眼里都变的多余,他是如此的完美。
“你的发髻散了”
“啊”
他伸出手,轻捏起我腮边的发慢慢的别到耳后,而后垂下眼望着我,我愣愣的看着他含笑的黑眸,他泛着水光的眼眸里映着我的脸,双颊泛红,目光迷蒙,那是一个多么容易被掌控的自己,我闭上眼。再睁开我已恢复了淡然,而他背对着我站着,微侧过脸柔声,“阿若,夜深了,我送你回去!”
“张良”看到他的背影我唤道,他没有回头,我低声,“为什么?为什么让汉王采用我的办法,我相信只是让汉王脱身,你的办法应该有很多!”
“为什么”他笑了下,意味不明道“你想知道?”
“是”
他想了一会,轻笑:“我也不知道,也许只是因为是你!”
“张良,阿水她……。”
张良微笑望过来,“什么?”
我摇头:“没……没什么,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站一会”闭着眼,轻扯起一抹笑。
他静静看着我,笑着道:“好”
我默然站着,睁开眼,看着他的背影缓缓的远去,好似一朵翩然远去的云,自嘲一笑,转身面对着河水站着,蹲下身,捡起一块石头,狠狠的砸了出去,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喜欢我吗?可笑,他刚刚还套了她的话,他根本就一直在防着她,他根本就不可能喜欢我,我到底在想什么?这个男人,根本就不可能为谁停留,为什么要为他的话扰乱自己的心!
杜若,杜若,记住,你是个有思想,有理想,有抱负的现代女性,来这里是为了中国的文化做贡献的,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如此堕落,怎么能够这么容易受别人影响!
从今以后,不可以再受到他的影响,一定不要!
回了营帐,突然看到一群汉军在火堆前喝酒,我走了过去,有人回头,道:“兄弟,你是新来的!”
我正烦躁,看到酒走了过去,一把拿过他们手中的酒,仰头,一口倒进嘴里。刺鼻的酒味瞬间浸满了鼻端,喉咙,放下酒缸,我抹了下嘴,双眼茫然。
“兄弟,你也是沛县人吧”
我回头望着那个年轻人:“怎么,你是沛县的?”
所有人都沉默了,我了然道:“你们都是沛县的,你们不想去巴蜀”
“谁他娘的想去那么偏远的地方,也许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我娘还在沛县等着我呢!”
“我也是,我娃才四岁,还等着我回去呢!”
“沛公当初说一定会给我吃好穿好,现在呢,反而被人赶到那么鸟不拉屎的地方……。”
“老子想回砀县,什么抱负,什么功名利禄,什么都不要了……真的不要了,我现在只想回到家乡,守着家里那个人……。”
众人沉默。有人开始轻轻的哼起了家乡的歌谣,有人开始轻声的啜泣,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谁说未灭秋胡不言家,不过是梦里他乡身是客。
冬寒的夜,连呼出的气都结了冰,不知何处响起了洞箫的呜咽声,好似漫山遍野的沛兵都在低泣应和。我突然觉得自己为了这种情啊爱啊烦恼简直就是可笑,狠狠灌了一口酒,突然苍茫的笑了出来,边笑边喝!
“兄弟,你没事吧!”有人碰了碰我的肩膀,我停了笑,回头,是那个年轻人,他道,“你口音不像沛县的,你又在烦恼什么?”
烦恼,我笑了一下,抬头望着天幽蓝色的夜空依稀可见一缕一缕的云,烦恼,我在烦恼什么,烦恼张良到底对她抱着怎么样的心思。
“不方便说吗?”
听到声音,我摇头,拿过年轻人手中的酒缸,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才轻声道:“那个水儿,是韩申徒的妻子?”
“妻子?”年轻人笑。“战场上,谁还会带着妻子儿女呢,每天面对着死亡,昨天还对着自己笑的朋友,今天突然就死在自己的眼前,每天这样的折磨,一遍又一遍,也许自己哪一天也突然死了,然后一了百了,只是可怜我家里的父母”
我将酒递给他:“想哭就哭来,男人哭怎么了,为国牺牲,为了百姓出生入死,这样哭出来也算真男人!”
那年轻人接过酒,狠狠灌了一口,将酒递给我:“我哭啊,刚进来时,受伤了哭,想家了哭,看到朋友死也哭,后来就真的没感觉了,只是……。”他低下头。
我收回视线,将酒倒进嘴里,静静的望着天,我知道他的意思,不哭了,不代表不难受,只是埋在心里了,远处箫声低了些,不知哪里传来呜咽的声音渐渐盖过了箫声,充斥了整个军营,这里,谁也不想到巴蜀去。
“我不知道韩申徒到底娶妻了没”听到他突然说起张良,我低下头,侧脸望着他,感觉眼前有些晃动,他继续道“但是水夫人,应该不是。喂”他碰了碰身侧的小兵“你知不知道,关于水夫人的事”。
那小兵醉醺醺道:“水夫人?我家里那个就叫阿水,可是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说着又灌了一口,竟也呜呜的哭了起来。
“都不知道吗?”我摇头晃脑,轻笑道,“那个女人可是很漂亮,而且感觉也很温柔!”
“漂亮,漂亮有个屁用,都回不了家了”有人喊道。
我酒意上来,指着那人大喊:“说的对,温柔有屁用,我们那就欣赏女人要够辣,够呛,够有能力!兄弟”我摇摇晃晃起身,走到那人身边拍了拍他的肩,笑眯眯道,“你的思想很现代!”
“兄弟,你是不是醉了”那年轻人起身作势拿走我的酒。
我一把推开他的手,笑容满面道:“我没醉,我突然觉得喝酒好开心!”
话语刚落,一道柔柔的声音响起:“阿若是在吃醋吗?”
年轻人回头,忙道:“申……。”身后的示意噤声,众人都起身,行了礼便退走了。来人款款走进,将手中的萧收在腰侧,蹲下,手按在我的头上,柔声道,“阿若,感觉生气吗?他有别的女人”
我醉眼惺忪:“他是谁?”
那人垂下眼睫,浅笑:“张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