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蒙恬的自报姓名,秦王与相国范雎,皆是大惊。
无他,秦国于诸侯各国之间,虽不是最为富庶、强盛之国,却是最为骁勇、最有大志的一个国家。秦王秉承数代先王的遗志,誓要厉兵秣马,一统天下。
秦王视范雎、王翦、蒙骜为其一统天下的三大助力,他容不得任何一方出现差池,容不得他的计策有任何一处出现破绽。
如今,蒙骜身在咸阳,蒙武身在咸阳。蒙武回到咸阳之际,秦赵边境的军务,便交由蒙恬全权掌管,这一点,秦王与范雎,都是再清楚不过了。
可此刻,蒙恬竟然也回到了咸阳,而且还是以如此举动来到王宫,这不禁让秦国权势最高的两人有些措手不及。
“说,边境出了何事?”秦王虽显得有些不安,但却很快将这一种不安的情绪压了下来。“廉颇与你蒙家交手数十年,一向不分胜负,为何此番,你竟如此不堪?”
秦王虽没有明确的责骂,但其言语之中,却透着无尽的威严与震慑力。
“回大王”,蒙恬抬起头,冲秦王与范雎一一施礼,而后将边境的情形一一道来。
“什么?依你所言,此番能让你父子二人吃亏的,竟然是那个名不见经传的白起,而非廉颇?”范雎似乎早已经等的不耐烦了,待蒙恬将话说完,竟不待秦王发问,便率先开口。
“回相国大人”,蒙恬再次冲范雎抱拳,“正是此人。此人第一次出现,便以妖法,引得天雷击中兹氏城东面城墙,大将军李信,正是被其妖法所杀。而后,其再次使用妖法,重创我大军前锋精锐,三军因此而人心惶惶。为了稳定军心,不让再多的士兵遭受白起妖法的威胁,末将擅自做主,将难以防守的我西阳、平周二城放弃,转而退守霍县、蒲阳,以梁山、汾水为依托,一面高筑防事,一面火速回咸阳,面见大王,请求大王择良将,与赵军相抗衡。”
秦王与范雎皆非泛泛之辈,二人虽不甚精通兵法,但对各国地形、重镇的位置,还都是极为了解的。
霍县位于平周以南,虽有汾水作为天然屏障,但却已然从边境向腹地退入数十里。而蒲阳,则位于梁山西南侧,更是距原本的秦赵边境相隔近百里。蒲阳、霍县、平周三城,本呈犄角之势,进可攻,退可守,乃是蒙家父子经营十多载的根据之地。可如今,仅仅是因为赵军之中出现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便让连廉颇十多载都无可奈何的固若金汤之地,瞬间丢失。
对于城池的得失,生于乱世的秦王,本看的不是十分在意。可对于秦赵边境如此重要之地的丢失,秦王却不得不重视。
而范雎,则紧皱眉头,看来,自己煞费苦心的一番举动,竟然毫无效果,甚至还引来如此严重的损失。
范雎抬头,与秦王相对而视,似乎在用眼神交流着什么。足足过了几十息的时间,秦王才艰难的点了点头。
“蒙将军,你从边境之处回咸阳,可曾回府面见家人?”秦王开口问道。
“边境军务,事关重大,微臣不敢有任何怠慢,更不敢擅自回府,耽误军情。”
“既如此,你且回府,将边境战事与令祖、令父禀告一番,看他二人有何高见”,秦王说话之际,缓步走下台阶,将跪于地上的蒙恬搀起,亲手解去其背上的荆条。“传本王命令,着你明日辰时,随同令祖、令父,一同来此,共商边境大事。”
秦王说完,拍了拍蒙恬的肩膀,示意其退下。蒙恬再次躬身,向秦王与范雎一一施礼,而后转身离开。
“范相,此事你如何看?”秦王待蒙恬离去,转身走向范雎,出言问道,语气极为平静,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感情色彩。
“蒙家三代,皆为我大秦中流砥柱,战功赫赫,居功甚伟。今观蒙恬,虽年幼,却颇有将帅风采,想必他日也必将会是一名不逊于其祖父、父亲的一代名将”,范雎没有正面回答秦王的疑问,而是对蒙恬大加赞许。
“那,依范相的意思,是让蒙武再回到军中?”秦王品着范雎的言语,深知范雎个性的秦王,很轻易的便捕捉到了范雎的真实意思。
范雎没有说话,只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范相,这给蒙家以威慑,是你的意思,寡人照办了。可这才开始,便要放弃,是不是有些太过......”秦王似乎还是有些犹豫不定。
“大王”,范雎微微一笑,“我大秦在诸位先王的努力之下,已经从西北边陲的一个贫穷小国,摇身成为不逊于任何一个诸侯的超级势力,这与历代先王的英明决策密不可分,可也有诸位将士的汗马功劳。而这其中,以蒙骜、王翦两位将军功劳最甚。”
范雎说话之间,注意观察秦王的面色变化。只见秦王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还不时的点着头,很显然,对于范雎之言,对于蒙、王两家的功劳,他是认可的。
“是啊”,秦王犹如民间老朽一般,背着双手,轻挪脚步,仰天长叹,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良久,方才缓缓开口,“想我继位之初,朝纲混乱,外敌林立,幸有蒙骜将军相助,方才能有今日之局面。后王翦脱颖而出,与蒙骜将军相互辅佐,方才有我大秦今日之强盛......”
对于蒙骜,秦王是发自内心的感谢,也是极为的尊重。即便如今,蒙家似乎处于不利的境地,秦王对蒙骜的敬意,都是丝毫不减。
也正是因为如此,深谙人性的范雎,方才在升任相国之后,有意无意的让秦王刻意做出打压蒙家的意思。一来可以让蒙家上下不敢居功自傲,继续为秦国效力;二来,也是做给王翦,乃至秦国各王公贵族看,让他们不得有任何的放肆之举。只有这样,才能在最大程度上,保证秦国内部的安定,才能集中最大的力量,进行着秦国历代先王的统一夙愿。
虽然秦王对于蒙骜没有半分的怀疑,可出于环境的考虑,也是出于习惯性的考虑,朝中的文官,总是比武将更为稳妥,更为可靠。所以,在范雎的耐心解释和多次劝说之下,秦王还是忍不住接受了范雎的提议。
“大王对于良将的爱惜,可谓空前绝后,实为我大秦将士之福分”,范雎见秦王如此,心中已然明了,便出言恭维道。
“范相,此言差矣”,秦王闻言,转身走向范雎,伸手拍了拍范雎的肩膀,“我大秦自孝公任用商鞅变法之际,历代先王,皆爱才、重才,非一味的注重杀伐,而忽略了范相这等人才。”
“大王英明,臣下失言”,范雎急忙拱手赔罪,不过却并没有要完全顺着秦王的意思说下去的意思。只见范雎再次抬起头,上前一步,立于秦王身后,“大王,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我大秦将帅之才,皆出于蒙、王两家,若不能打破这个束缚,想必一统天下的道路,将极为坎坷啊。”
秦王身躯一震。
这句话,范雎在自己面前提过岂止一次,可每一次提及,自己都会后背冷汗直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