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八月中旬,暑假已经过去一个多月,窗外的知了胍噪的厉害,新闻里说意大利现在也热的厉害,金发碧眼的火辣妹子穿着比基尼把自己丢进街上喷泉里降暑,但距离许乐动身前往哪所享誉世界的大学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那时候估计天气已经凉了下来,许乐只好在心底默默感叹胜景不常在。
修远兮开始了她的个人旅行,在落地的第三天就消失不见,但从她偶尔分享的消息和照片来看,这位神仙姐姐迈着春笋一样的大长腿现在已经一路潇洒到了杭州,照片里修远兮长发披散一身浅紫色薄纱长裙,撑一把油纸伞赤足立在烟雨朦胧的断桥上,只是一个单薄的背影,却好似艳压一整个西湖。
鹿然在上个星期拿到了美国洛杉矶大学的录取信,虽然比不上博洛尼亚大学千年名校听起来那么有派头,但也是响当当的名校,鹿家夫妇很大方的在丽晶酒店办了一次升学宴,酒店是五星的,席间那些局长厅长三姑六婆们举着酒杯称赞阿姨果然是一个成功的教育工作者,外甥和女儿都被她送进了世界名校。阿姨一再表示鹿然从小就是个上进省心的好孩子,言外之意许乐才是最不省心的一个。
许乐乖乖的的躲在角落装狗,没敢反驳阿姨教育家的幻象,鹿然则被一堆七大姑八大姨团团围住打探有没有交男朋友之类的八卦问题,一张耐看的小脸眉头紧蹙乌云密布,不时的瞥过眼神扫视正低着头和一盘竹笋做对的许乐,感觉随时可能暴走。
“我们家然然一心扑在学习上,怎么可能早恋嘛!”阿姨向女儿投去一个欣慰的眼神,鹿然没瞒着她偷偷找男朋友,这个让她觉得她在家里的领袖地位还没被动摇。至于许乐,谁能看得上他这种蔫头蔫脑的男孩子呢?
自从拿到美国的邀请信鹿然简直就像是遭遇了人生中最大的危机,虽然也有几所英国的大学给她发来了邀请信,可最近英国在闹脱欧,全国都是骚乱冲突政治集会,未来半年局势看起来都不是很明朗,阿姨坚决不许女儿去那么乱的地方。美国虽然也乱,但怎么说也是资本主义世界的扛把子,听说他们的大学治安搞得还挺好。胳膊拗不过大腿,更何况发来邀请信的几所英国大学在学术地位上确实都不如洛杉矶大学那么扎实。鹿姑娘心想:美国是去定了,好在表哥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女朋友,同在异国他乡,科技这麽发达,只要自己坚持每天查岗,大概也不怕他遛出姑奶奶的五指山。
鹿然的报到时间是九月下旬,许乐八月份的时候还有一场高中同学聚会。阿姨不怎麽关心许乐,但除了爱指使他干些零零碎碎的小活之外也没有对他很不好,起码他每个月还有两千块的零花钱,再加上自己偶尔做兼职打比赛,他过的其实比大多数同龄的孩子要好很多。
许乐高中时读的是当地最有名的贵族中学,一提起四十七中,路人都会羡慕的说那是个恋爱圣地。确实,四十七中是全市最豪华的中学,校门口一长排的旗杆挂了十几个国家的国旗。四十七中不但开设留美预科班,留英预科班,还有接收日法德意奥的留学生,学校有一栋教学楼被韩国人包了,每天都能听到一群还没整容的十五六岁的韩国姑娘喊着思密达迈着长腿成群结队穿过校园。许乐能在四十七中上学是因为他交了十七万的择校费,虽然羊毛出在羊身上,但他其实还是挺感谢阿姨没把他随便扔到乡下去读书。
许乐其实也不是很衰,只是活的很没有存在感,他从自己身上找不出什幺优点可以自豪。对他而言未来应该就是上一个不出名的大学,在大学里谈个恋爱,出来找份工作买个房子,然后他就结婚了,生个孩子,天天上班。他不是宛依凝,宛依凝始终是个遥远的剪影。很多人听过她的名字,见过她,却不记得她的模样,对她的评价只有四个字,“容光照人”。那是一束扑面而来的光,不能抗拒。一般人很少有机会走近她,毕业典礼上她是代表全校学生讲话的学生代表,穿着雪白的棉布长裙,垂头看着讲稿,垂下的刘海遮住了脸庞;课间操的时候,她在前方领操,金色的阳光像是瀑布衬着她的背影;迎新晚会宛依凝表演钢琴独奏,空荡荡的舞台,她孤零零地坐在舞台中央弹完一曲《天空之城》,直到她把曲谱收好,沉浸在轻灵琴音里发呆的老师学生们才意识到节目结束了,全场起立鼓掌,有人高呼再来一个,宛依凝鞠个躬下台,留给人一个修长的背影。对于很多人来说,宛依凝就是个背影,但对于许乐来说不是。
宛依凝是他的邻桌。有时候值日,教室里安安静静的只有宛依凝和他两个人,他在擦黑板,宛依凝白衣红裙小马尾,坐在讲台上低声地哼着歌,夕阳的斜光照在新换的课桌上,窗外的爬墙虎垂下来,那是春夏之间,花草树木飞快地生长,许乐甚至能在擦黑板的时候听见它们疯长的声音。
宛依凝像一团光一样照在许乐心底,是除了鹿然之外最明亮的笑容。但他们已经有一年没见面了,上了大学之后大家就要分开,可能只有暑假才能见面,很多人都是这样慢慢彼此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