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家在一个小村子,是在这个国家里最小的单位.她的地址前面总是写着省.市.县.镇,最后是她的村子.
她的父亲以前在矿上上班,这几年身体不好就没再去了.母亲做点零活.补贴家用.
颜小雪有时很惭愧.觉得自己很无能.挣的钱只能养活自己一个人.
她还有个妹妹,几年以前嫁人了.过得还算可以.在父母亲的观念里,幸福很重要,钱并不重要.他们没有给她灌输崇富的心态.反倒一切淡然.
颜小雪由此而形成的性格也是淡泊,容易满足.她更看重精神世界.
走到村口,远远的看到烟囱冒着烟.
她知道父母是在给她做饭.不管走到哪,家永远是最温暖的地方.
她打开大门,走了进去,父亲正从仓库里走出来.他挖了一撮子煤,准备升炉子.初春的北方还是有些冷.
父亲马上笑了.颜小雪看着父亲,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胡子已有些参白.面色苍桑,他是老了.
到的很快啊,雪.你妈刚才还提起你呢.爸爸兴高采烈.
嗯.
他拿过她的包径直走向屋内.
母亲正在做饭.颜小雪直接走进厨房,帮着忙活起来.
厨房有些小,她刚给灶台填了把火,母亲就把她撵了出去.不用你,我自己来就可以了.你在这反倒碍事.
她悻悻的转身离开.走回自己的房间.坐到床边上,随意翻着自己从前的书籍.大部分都是英语书.习题或者笔记.
上学时理科很不好.她把所有书都当做破烂卖了.她讨厌自己的过去.唯独留了英语.这是她喜爱的科目.
她看了看笔记,还有一些英文著作.狄更斯,莎士比亚.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在过去的时光里,她对英语是如何的执着.
在那个春天,苏明从她的身旁走过.惊讶于这女子是如此专注和努力.她总是用英语自己和自己对话,像着了魔.
苏明?此刻她想到了苏明,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背叛.颜小雪还沉溺在自己编织的所谓爱情或者幸福里吧.
她苦笑.宁愿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人.不求富贵的爱情有时也是奢侈品.
如果不曾用情,就不会受伤.
随后又发现一大摞信件.这是她上学时和同学们的信件.那时E－MAIL还不流行.他们就不厌其烦的写啊写.
足足攒了一大摞.其中还有苏明的信.
曾经的幼稚!颜小雪想着.看都没看一眼,把所有信件全部送进了灶台,当成废纸烧掉.
她是个厌恶过去的人.回忆就会想到过往的悲伤.她只愿往前走.家人平安就好.
这当母亲做好了饭菜.喊她出来吃饭.
在家里真是好,永远是公主.永远被人宠.
颜小雪尝了一口鸡汤,果然是从前的味道.小时候的味道.
嗯!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母亲说着.她的教育没有改变.总是让小雪多吃,多吃.
父亲给她夹了块鸡腿.他慈祥的笑着.城里的饭菜没家里的好吃吧.
嗯,啥也没有,也没好哪去.菜运到城里都折腾好几天了,没有新鲜的.还贵得要死.
肯定贵啊,倒了好几手呢.母亲补充道.
城里都是肉食鸡.你呀也吃不到啥呀.母亲继续说着.
也有,我不敢杀.也不想做.觉得麻烦.其实城里什么都有.物质更丰富.就是菜没那么新鲜.说着她把吃剩的骨头放到碗里.家里的大黄狗正在外面等着呢.
母亲恋家,她总认为她自己生存的环境是最好的.
颜小雪有种错觉,好像这样才是生活的本来面目.
几个人唠着家常,母亲还挖了野菜.这种她从前不太喜欢的野菜现在也成稀罕物了.
还有笨鸡蛋,她从小都吃腻了,现在她在城里从来不买这种,笨鸡蛋对她来说是奢侈品.
颜小雪大口的吃着.满满一桌菜,真是丰盛.还是在家里吃得饱啊.
要是在家里多呆几天,自己得胖成什么样啊.难怪小时胖,都是妈妈喂出来的.颜小雪边吃边想.
父亲喝了点啤酒,颜小雪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俩人对喝起来.
少喝点,一个小孩老喝什么酒?母亲责怪道.
妈,我都多大了.她嗔道.
多大喝酒都不好.母亲坚持.学点好的呀.一个女孩子得懂得自我保护.
颜小雪一下子想到郑浩天.梦中的王子,她没能做好自我保护,还失了身.唉,完了,心中略过一抹悲伤.
喝一点没事,喝吧,父亲举杯.他此时又唱了反调.他对自己的孩子总是骄惯.从小到大,在对子女的教育中,他总是唱白脸,母亲则毫无选择的唱起了黑脸.
颜小雪也举杯,一饮而尽.我这点可能是遗传呢.以前没觉得好喝,现在感觉不错.有爱喝酒的基因呢.和爸爸一样.呵呵.
父亲也笑.一家人其乐融融.
一会酒足饭饱.
给小霜打电话没?她什么时候来?父亲问道.小霜是她的妹妹.颜小雪渐渐明白,天下这么大,人这么多,可是至亲之人就这么几个.
她说明天.今天去婆婆家了.
嗯.父亲应着.
问问她明早过来吃饭不?她懒,不爱做饭,她要来就给她带份.母亲说着.
嗯,好.在妈妈身边真是幸福啊.
是啊,谁让你跑那么远?母亲冷冷地说着.颜小雪明白她话里的含义.
我回来又能做什么呢?怕是连工作都找不到.没背景没靠山的.
老张家女婿在县城当老师就很好啊.工资高工作稳定.
妈,你又来了,我根本就不喜欢老师这个职业.再说县城我根本不想去.和城里的距离差不多啊.
自从她记事起,妈妈就一直在她耳边念叨教师这个职业的各种好处.她腻了.她不但没有因为妈妈的想法而喜欢这个职业,反倒是激起了无比强烈的逆反心理.
不管她生活多么苦,她都没有做过这个行业.她不喜欢站在讲台上被人观看的感觉.她只希望默默做事,平静生活.
妈妈的这种想法是她的生活局限造成的.在她眼里,教师的工作要比做农活轻松得多.
她看到的只是表面,做任何工作都得付出不是吗.
母亲不再说话,她早知道小雪的执拗.早知道什么也改变不了.
孩大不由娘啊.她心里感叹.
第二天,妹妹带着孩子来了.小家伙一进院就兴奋异常,跑开了.
自从妹妹的孩子出生,颜小雪发现自己也是喜欢小孩的.她可爱的小脚,酣睡的表情,太有趣了.
自己这是老了吗,如此喜欢小朋友.
妹妹走进屋,上了炕.妈妈把饭菜端进来.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暖意融融.
妹夫做啥呢?怎么没来?小雪问道.
他上班去了.
哦,有孩子感觉怎么样?很幸福吧?
等你有你就知道了.很累很痛苦.她边说边把碗里的食物捣碎.然后再喂到小家伙的嘴里.
呃?怎么会这样?颜小雪瞪大眼睛,很是不解.我看挺可爱啊.
你带一天试试?半天就得崩溃!妹妹继续说着.
天!颜小雪突然感觉可怕.
你小妹根本就没有耐心.母亲说道.我带你们俩孩子哪,也没像她这样总抱怨.
是啊,妈,你怎么带的呀?啧啧,真不容易.小雪叹道.
有小霜的时候你也大了,有时候你带小霜,我也能轻松点.
可是你还得干农活什么的.也还是累啊.小雪叹道.
累是累,那时年轻,身体可以.你爸没事也帮我带孩子.
爸爸笑.大了就好带了.
那时我们总和邻居家的小胖玩.妹妹说道.我妈也没怎么带我们,农村的孩子都是散养.
呵呵,我那时每天都很开心呢.放了学就和同学练自行车,玩沙包.藏猫猫.不黑不回家.呵呵呵,想起自己的儿时时光,全是快乐.无忧无虑.
不知不觉都长大了.母亲总结道.孩子大了,我们也老了.
可是我还是盼着孩子快点长大.妹妹说道.吃完饭后,母亲开始收拾碗筷,妹妹倒下就睡着了.
这个懒蛋,她每次都这样,到家就睡着.颜小雪嘟哝着.爸,你看,她还是那么懒,小时衣服我给她洗,现在孩子又扔给我了.一点都没改.
呵呵,她就那样,她也累,你就带会吧.父亲的眼里满是包容和慈爱,甚至是欣赏.孩子在父母眼里好像任何缺点都变得可爱了.
颜小雪看着父亲的表情,早知道会是这样.从小到大,母亲教育她要让着妹妹,因为她小,颜小雪为这事郁闷了很久,她当时也还是个孩子啊.
现在也是这样,她永远是老大,妹永远是老二,小雪要永远包容下去.这才符合父母的逻辑.
有个哥或者姐就好了.小雪兀自想着.谁不喜欢被宠的感觉呢?
她抱起小家伙.这一会功夫,小家伙和她也混熟了.她似乎很有自知不明,不敢打扰母亲的睡眠.
跟着颜小雪玩了起来.
小家伙的要求还挺多的.
她一会去院里挖土,一会又说要小便,一会又去摸摸大黄.还好大黄脾气够好.颜小雪在它身边陪着,战战兢兢.小家伙把她溜得团团转.
墙角下有几只蚂蚁,小家伙看到就喊:虫!
颜小雪踩死一只,小家伙继续喊:虫!
小雪继续踩.它又喊道:虫!
如此反复,颜小雪把所有蚂蚁都踩死了,小家伙终于闭上了嘴.
颜小雪终于松了一口气.
一个小时下来,小雪只觉得比干活还累.因为小家伙不断的动.大人也只能跟着不断的动.还要哈着腰,真的很累.
不用半天,一个小时就崩溃了.小雪想着.顿觉疲倦.
这当妹妹终于醒来.
快,快,感紧的,你来吧.受不了了.小雪催促道.
呵呵,怎么样,感觉?妹妹笑道.
疯了!她顺势倒下,躺在炕头上不肯起来.可算是把这个包袱甩掉了.
当妈那么容易啊?母亲说道.
颜小雪听着有种被揶揄的感觉.母亲说话总是这样,话里有话.
妹妹起身陪孩子去玩了.
颜小雪躺在滚热的炕头,被烙得十分舒服,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睡梦中感觉有人给她盖被子.像小时候一样.是母亲.
这种温暖很受用.从小到大,母亲经常给自己掖被角的.
睡梦中,她听到父母亲的对话.老乡给了母亲两条鱼.她刚回来.妹妹的孩子一声尖叫,把她惊醒.
我刚才看到王艳了,母亲说道.她也回来了.
哦,好啊.等会去看看她.王艳是她的儿时玩伴.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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