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2月，春节刚过。
我的春节是在焦虑不安中一天一天数着度过的。烟台与青岛两站合并的消息就像春天的沙尘暴，到处沸沸扬扬。春节那天我打电话给莉姐，拜了个年，随便问她有什么消息没有，莉姐告诉我上班后就要开会，研究讨论人事安排问题。
几天后，莉姐打来电话，说：“第一次开会讨论人事问题，对你们两个站的合并倒没什么意见，但对站长人选，没达成一致。人事部怕得罪人，对新合并的站长没提出确定的人选，推荐了程东风和你，说程东风从事新闻工作时间长，经验丰富，但工作魄力欠缺一点；说你工作有闯劲，连续两年发行都比青岛站高，但不是很成熟，缺少锻炼，反正是各打五十大板。老总提议让程东风任新站长，王副总坚决反对，近期还会开会研究的。”
我的头嗡得一声，好象听不到莉姐的声。老总的脾气我是知道的，平时都说一不二，他坚持的事，基本上是板上钉钉了。我说，那具体合并时间定了没有？莉姐说，时间还没定，估计不会晚了。最后莉姐说，不过，因为人事安排没达到自己的要求，这次王副总与老总唱反调呢。如果可能的话，你走一下王副总那儿，或许有点希望。
我问莉姐，王副总对程彪子态度怎么样。莉姐说，王副总喜不喜欢程彪子是次要的，关键是程彪子是老总的嫡系，王副总恨屋及乌，到处宣扬程彪子不把他这个副总放在眼里，有一次更是公开地说：“最看不惯程东风那副嘴脸，送给人家的螃蟹碗那么大，给我的，比指甲盖还小，有的都臭了！让我扔到垃圾箱里去了！”“几个好地方都让他的人占满了！我们的人该死了，一个好职位也安排不上！”
我放下电话，点上一枝烟，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王副总是管政工的，一般情况下，唯老总马首是瞻，这次没达到他的要求，他既然跳出来反对，说明他不会轻易就范。我要利用王副总，把程彪子打下去。但我必须超脱于此事之外，如果我直接出面找王副总，那无形中就成了王副总统一战线的人，老总定然会做几只漂亮的小号鞋子送我穿。
整整一个下午，我把自己锁在屋子里。我必须转变现状，得把局面搅浑。
我到了张胖子办公室，张胖子刚被提拨为分管政法的副书记兼常委，我进去时，他正在研究自己的新名片，看到我进来，他兴高采烈地说：“吴乃，是不是常委到底两回事，以前我当副区长，都得看着有些局长的脸色说话。时代不同了，老子现在是常委，关键时刻有一票否决权，谁看我都笑嘻嘻的！”我对他说：“你屁股安了火箭，青云直上，兄弟我可是难过呢，得你帮忙。”张胖子说：“有什么事你说吧。”我把事情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张胖子说：“一把手定下的事情，很难改变，你有什么想法？”我说：“最高目标，把程彪子打下去，我上去；最低目标，捉不到老鼠也不能让老鼠偷到大米。”张胖子说：“你说怎么办？”我说：“还记得99年11月程彪子在烟台那件事吗？”
张胖子说：“那事本来说是整人的，人家即使想嫖娼，也没有行动。再说事情过去几年了，有什么用？屎都干了呢。”我说：“我就要把他搞臭，干屎抹不到人身上，但照样发臭。”
张胖子帮我搞出了程彪子99年在烟台嫖娼的证据。我又给莉姐打电话，说：“我这儿有份材料，你找个适当的方式送给王总吧，如果当面不方便，偷偷放到他桌子上也行。”
过了几天，我又去了济南，拜见了一下父亲的老上司刘伯伯。刘伯伯后来上调省委，负责与宣传有关的工作，现在已经退休了。
我给刘伯伯带了点水果和三鞭丸。刘叔叔看到我，非常高兴，不断问这问那，说，你爸爸把我给忘记了，这么多年没来看过我一次。我说他天天都念叨您呢！上次回烟台，还想来看您，可一直觉得没脸见您，对不起您多年的培养。刘叔叔哈哈大笑，他说，现在看看，那算点什么吊事！我这人虽然年纪大，可思想不落伍，人能干工作就行了，哪有十全十美的！又问我现在怎么样，我把自己的情况讲了一下。刘叔叔说，我要是在位，就好说了，南方快报要在山东发展，不买我们的帐不行。但现在退二线了，说话也不一定好使。不过我有个好朋友是广东省委宣传部的，他说话还是有点力度的。刘叔叔拿起电话找到一个人，把我的情况说了一下，最后强调说，我从来没求过你，你一定要把胡萝卜当成人参来办！
据莉姐讲，再一次开会讨论人事问题时，争论的很激烈。王副总因为自己想安排的人没有到位，非常不满，当老总再次提出将烟台、青岛两站合并，由程彪子担任新站长时，其他两个副总还未来得及点头哈腰，王副总就说他要发言，提出程彪子不宜担任新站长职务。
老总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说，那你说说依据吧，总不能无缘无故地反对吧！王副总就把程彪子在烟台嫖娼的复印材料发给每一个人，义正词严地说，上次开会我就提出，程东风同志不宜担任新站长职务，这就是依据。像这样在外破坏我们集团声誉的人，不应该提拨重用！而且据我了解，他的问题还不仅仅这一点！
老总说，人不是十全十美的嘛！还是要看大方向！王副总说，小方向都把握不住，大方向就能把握好了？会不会有一天被西方反华势力以美色金钱引诱了？我认为程东风同志大方向不行，他不具备一个中层领导的素质。
老总脸色更加难看，问，那你说谁大方向行？谁具备新站长的素质？王副总说，谁去干这个站长我不管，但程东风我是坚决反对的，即使你们通过了，我也要保留自己的意见。
老总的西瓜脸一下子拉成黄瓜条了。其他两个副总看场面火暴，一个借口前列腺不好，频频去洗手间；一个曾有过短暂心脏病史，就夸张地捂住胸口，并掏出药丸服下，默不作声。僵持到最后，老总说，这样吧，烟台与青岛站的合并暂时放一放，过一段时间再说，我们好好酝酿一下站长人选问题。
由于王副总的强烈反对，最终程东风任新站长的想法被搁置了。在人事会上老总没有通过自己的提名，这还是第一次。
听了莉姐的讲述，我想，谢天谢地，如果王副总说我吴乃大方向行，那我死定了。
这次交锋算是打了个平手，虽然程彪子任站长一事被暂时搁置，但胜负未卜，我依旧不敢掉以轻心。
2001年的春天，我把一切心思都放在与程彪子竞争未来的站长上。烟台青岛两站的合并已经成为公开的秘密，不胫而走，编辑和记者们也都慌慌然起来。大家都在担心，如果把记者站设在青岛，程彪子占了天时地利，要真那样，烟台站的编辑记者可就落到后娘手里了。
菇雪在总部又听到许多消息，也慌张起来，多次从深圳打电话催促我快把股票抛了，把借款还上。我打电话给王莱，王莱说：“你疯了！神州科技像火箭一样往上蹿，别人买还来不及呢，你舍得抛？坚持一下，我向你透露个内幕，股票近期还要坚挺，和吃了伟哥差不多！”我说：“不会哪天崩盘了，害得我血本无归吧？”王莱说：“真有世界末日的话，我会提前告诉你的。”
我也犹豫不决。如果两站合并，总部势必要来盘点资产，那时就露出马脚了。可神州科技这支股票实在是独步天下无与伦比，公司净利润几年来增长了近10倍；净资产收益率平均高达40%。利润率也出奇的高，远远高出其它几家同行业上市公司。这种日行千里迅如闪电的黑马，谁舍得宰了卖肉呢？
五一过后，老总夫人回烟台探亲，而此时我却在北京出差。李成打来电话后，我说：“我马上赶回去，你先陪着她老人家，一定要吃好玩好，千万要让她高兴，她老人家要上九天揽月，你就扮玉兔，她老人家要下深海捉鳖，你就当回王八。”末了我加重语气说：“老李同志，咱们烟台站这几个兄弟姐妹的死活可全看你陪的如何了。”
恼火的是，手头的事迟迟处理不了，再加上恰逢旅游旺季，机票一直买不到。我不得不从北京转飞青岛，再从青岛返回烟台。
到了老总夫人下榻的滨海假日酒店，已经是晚上10点多了，我试探着往房间里打了个电话，老总夫人说夜已经晚了，都已经休息了，明天再见面吧，听着声音好像很慵懒的样子。我在大厅里坐了一会儿，掏出火点着一支烟，逗着可爱的服务员玩了几分钟。第二天很早我就来到酒店大堂，陪老总夫人吃早饭，刚坐了一会儿，我看见李成从电梯里走出来，径直走了。
老总夫人在烟台转了转，然后回了一次老家，看了几个亲戚，给几个学生发了点铅笔和橡皮之类，语重心长地嘱托他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她在老家没呆多久，却让我带她到招远去看一看。招远有金都之称，全国大部分的黄金都储藏在这个县级市，一年生产黄金4万公斤，占全国黄金总产量的七分之一。在招远，你在路上遇到一个衣衫烂缕的老农用锄头挑着粪篮，说不定粪篮里藏着一块拳头大的明金。老总夫人喋喋不休地说这儿的金子成色怎么好，又联想到女儿明年开了春就要出嫁，首饰还没备齐呢。我怎么也想不出来老总还有个女儿没出嫁么？送给老总夫人200克金子，我说阿姨，妹妹出嫁是人生大事，我是不能到场祝贺了，给您点这个，她喜欢什么样的，就做什么样的，我也省些加工费。
老总夫人很高兴地说：“烟台很好，你们的工作也做的不错，我一定动员老头子来看看。”我说送她去机场，老总夫人说，不用了，你们工作忙，让小李送我就行了。说罢，优雅地摆了摆手，坐上李成开的车走了。
200克金子的单据入帐时，颇费了些心思。我说：“就写上给员工解决福利和采购办公用品吧，发票我再想办法。”李成说：“帐上也没多少钱了，好长时间没单位赞助咱们了。”我沉吟了一会，说，“王莱和我打过招呼，他介绍神州科技在咱们报上作广告，明天我找他去，这是块肥肉。”李成说：“那敢情好，不过都说咱们要被程彪子招安了，谁还有哪个心思呢。现在个个都在到处找靠山呢。”我说：“怕什么，大不了下岗，唉！还是女人好，你没听见人家说，下岗女工擦擦泪，昂头走进夜总会么。”李成笑了笑说：“吴站长要是开夜总会，咱站里就不用招聘老板娘了，罗梅正合适。”
一说罗梅，我就有点烦。昨天晚上正鏖战兴致呢，她突然又故技重施，问我什么时间结婚。我说还没射呢，讨论这干嘛，影响情趣。结果她一下子把我推下来，扭着屁股去另一个房间了。
“人家的第一次都给了你呢！你可千万不能甩了我！”她眼泪汪汪地诉说，好象我是陈世美。
还是老人家孔子说的对，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在王莱的帮助下，我们与神州科技的广告合作很快谈妥了，我让李成从广告费中抽出6万块钱，说是给王莱的回扣。我自己留了5万，给了李成1万。让事情保密好的办法就是，把同伙拴到一根绳子上去。
2001年7月下旬，老总从深圳来青岛检查工作，然后从青岛来烟台。莉姐打电话告诉我，名为检查，实际还是为了两站合并的事，一定好好招待，千万不要被他从骨头中挑出刺来！
为了真正把这次的马屁拍到屁股上，我可谓处心积虑，提前10天做好了接待方案。头一天，我专门召开了一次迎接老总动员大会。我咳嗽了两声，有个家伙马上说，头，你咳嗽一点也不好听，比罗梅放的屁还难听。哄堂大笑。我说各位哥们姐们，关键时刻到了，要是惹老总不满意，那咱们只有给青岛站的同仁们擦屁股的份了。明天老总来烟台，全站上下一定要提高警惕，让领导满意。老总要什么，咱们就得给他提供什么，各位话咱们说在前头，我吴某人当不当这个小站长是小事，可大家今后什么样，都在此一举了。谁要是惹老总不高兴，就是砸咱们在座的饭碗了。各位，拜托了！说罢我深深鞠了一躬。李成说头儿，没问题，老总指向那儿我就打向那儿，我要是个女的，上床我也干了。又是哄堂大笑。
第二天，我亲自开车，罗梅导游，先去机场接来老总，送到滨海假日酒店住下。
头一天晚上在罗梅床上，我再三叮嘱罗梅，陪老总务必让他高兴，这次接待好了，老总提拨我干合并后的站长，咱们立马结婚。
罗梅兴奋地狠扭我的耳朵，说真的？
我说当然是真的，骗你我是小王八。
罗梅叹了口气说，我权且相信你一回，你要真骗了我，我就让你当小王八。
得知罗梅就是笔名乐妹儿的记者时，老总显得有点意外，大大夸奖了几句。召集大家开了个会，我照着稿子汇报了一下一年半来烟台站的工作，然后是老总训话。自第二天开始，陪老总四处考察，先去了蓬莱阁。蓬莱阁的前身是海神庙，坐落在蓬莱市北濒海的丹崖山上，始建于公元1061年，“八仙过海”的传说，便源于此，与黄鹤楼、岳阳楼、滕王阁并称为“中国四大名楼”。阁东的蓬莱水城是我国最早的古代军港之一，戚继光曾地此练兵。阁西的田横山又称登州岬，是黄渤海分界线的南端起点，田横五百壮士在此筑营扎寨。
路上，罗梅就给老总出了个谜：一个姑娘去医院体检，医生发现她的少女膜上有七个小孔，这个姑娘是谁？老总眨了眨眼故作纯真地猜了几遍，都猜错了。罗梅笑着说，是白雪公主啊！老总大笑。然后又说了一个：一个女人和七个男人惊涛骇浪的爱情故事，绝非白雪公主啊！答案是：八仙过海。众皆大笑。
从蓬莱过海去长岛县。长岛，以前叫庙岛群岛，又称长山列岛，由32个岛屿组成，岛陆面积56平方公里，是山东省唯一的海岛县。每年途经的候鸟有百万只之多，是国家级自然保护区。长岛有“海上仙山”的美誉，秦皇汉武都不辞跋涉，停步歇马于蓬莱丹崖山畔，望海中仙山长岛，乞求长生。宋朝的大文学家苏东坡当年曾眺望长山诸岛赞叹说：“真神仙所宅也！”
长岛的“渔家乐”旅游很出名，我们和渔民一起出海打鱼捉螃蟹，盘子那么大的螃蟹蒸熟后一端上来，老总的眼睛都差一点掉盘里了，我殷勤地说：“老总您尽管吃，这可是绝对新鲜的，绝对没有人造尿素。”
在长岛呆了一天，然后去栖霞看牟氏庄园。牟氏庄园，又称牟二黑庄园，坐落在栖霞城北古镇都村，是大地主牟墨林及其后裔所建的住宅，是目前国内最大、保存最为完整的地主庄园之一，是中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始建于雍正年间，共有六个大院，房屋四百八十余间，总面积达两万多平方米。
罗梅的解说惟妙惟肖，“牟二黑子有一个亲家是龙口市的，叫丁百万。有一次牟二黑子去丁百万家走亲威，丁百万问亲家你今年收成怎么样？牟二黑子说瞎了，赊了100多担。丁百万不信。牟二黑子说我有几亩山峦，你要是能在每一棵树上挂上一个铜钱，这山峦就给你，挂不满，铜钱给我。结果丁百万没敢打这个赌。”
“有一个要饭的来到牟二黑子家要饭，下人不给。牟二黑子看见了，说，给他点饭吧，反正他拉屎也要拉在咱的田里。要饭的非常不服气，心想，我一定不拉在你地里。走了半天，有点便意了，一打听是牟家的土地，继续往前走。走了好长时间，实在坚持不住了，一问，还是牟家的地。终于无可奈何拉在牟家的土地里了。”
老总笑的前仰后合，连连夸奖说：“小罗搞新闻可惜了，可以做主持人，肯定会名扬四海的。”我说是，名扬四海名扬四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