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成长&；离别－2 遇见他

小猫亦不再出声，只是望着大阶梯教室里厚厚的深绿色窗帘发呆。天气已经有变暖的倾向。听说隔壁农大的郁金香已经开得如痴如醉了，听说森林公园里的樱花也已经浪漫了整个初春，听说右岸的菊花已经开始衰落，校园里的各种树木也都蠢蠢欲动地泛起了新绿，只是，她要离开了。她有些舍不得它们，舍不得离开这个到处可以看见巨大榕树的城市。如果在上海，总是忘记带伞的她在下雨的时候该去哪里躲雨呢？此刻她很想去痛痛快快地淋一场这个城市的雨，不再躲躲闪闪，想喝上一大口这热情的雨水，也许那样她就能够把它带走了吧。以前她总是希望有人可以说她长大了，但是现在她才明白，成长不过是我们给自己织的一张华丽大网，完成之后只是为了束缚自己，失去自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苍老以秋风扫落叶的速度迅速占领了她的心。她想起十八岁刚踏进这所大学校门那年，她和景年初次见面的情景。那天的阳光很好。她拖着笨重的行李箱从迎新的大巴里出来，在校门口望着规模宏大的现代化校园发呆，觉得有点不真实。她是奔着这个大学的历史来的，以为会看见一个静静卧在城市一角里繁衍生息的古老校园，校园的围墙上会爬满绿色的藤蔓，墙体潮湿而阴暗，墙角会有大片的青苔……没想到竟来到一个日光之城。不过后来她改变了这个称呼，因为这个城市阴暗湿冷的冬季，长达两个月的阴雨天也让她明白了为什么景年总是没裤子穿。她拖着行李艰难地挪进学校，在众多殷勤地跑来拿行李的男生里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大大的遮阳伞边缘的景年。他一半身体在伞里，一半暴漏在阳光下，正看着前面一群因为看到漂亮学妹而一拥而上的男生大笑。她一边说着道谢的话一边镇定地穿过人群直接走到他面前，笑着仰起头说：“学长，你可以帮我拿一下行李吗？”众人一愣，然后笑着起哄，有的人甚至吹起了口哨。她没有北方女孩惯有的高挑身材和修长瓜子脸，而是不高不矮的个子，有一张不大不小的娃娃脸，上面嵌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留整齐的齐刘海，睁大眼睛时睫毛会碰到刘海的边缘。她的本来因为天气炎热而潮红的脸已经开始变得更红，胸脯因为紧张地深呼吸而上下起伏，唇是诱人的粉红色。“我的脑海里一下子蹦出‘童颜**’这个词。”景年后来提起那天的事情时这样说道，换来的总是小猫的各种白眼。后来小猫才知道景年和自己是同一级的，只是因为是本地学生所以才加入迎新行列。他毕业于那个南方城市最好的高中，待人真诚热情，工作认真负责，形象优质，于是顺理成章地在众多新生中脱颖而出成为年级主席。大一上学期，他们之间的对话常常是这样：“秦小猫，新生啦啦队比赛去参加吗？”“你会监督工作吗？”“会。”“好呀，我去。”“秦小猫，一起参加新生辩论赛吧。”“好呀。”“秦小猫，迎新晚会演我女儿吧。”“好呀。”“秦小猫，请我吃饭吧。”“滚一边去！”……大一上学期期末考试前最后一次课结束后，景年走到小猫身边说：“小猫，一起去喝东西吧！”“好。”小猫低声回答，然后转身笑嘻嘻地对身边的小雨说：“我会带奶茶给你的。”“知道了，你们去吧。”小雨回应着小猫，但眼睛却笑吟吟地看着景年，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那一天在咖啡店里，一切该发生的都发生了，该说的话都说了，该哭的人也流下了热泪，该结束的结束了，该开始的也都重新来过。这是一段以小猫开始的对话。“我常常偷看你，你知道吗？”“当然知道，不过你哪里是偷看，明明就是赤裸裸的监视。不过，我知道那不是因为你喜欢我。”景年突然变得认真而失落。小猫从随身携带的笔记本里拿出一张照片递过去。照片上是两个并排站在一起却没有任何亲昵动作的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男孩穿着一件灰色卫衣和深蓝运动裤，双手捧着一个篮球，笑容明媚，却眼神忧伤；女孩穿一身粉色运动衣，拘谨地站在旁边，看起来既紧张又激动。两人的身后是漫天大雾和茫茫雪原。“呵呵，是有点儿像，但我没有他好看。”“你们除了长得像没有任何地方有共同点。他是个忧伤的人，从来不会放声大笑，不喜欢听欢快的音乐，他常常走神，留下我一个人不停地讲啊讲，最后发现我只是将给空气听，他……”“小猫，”景年突然抓住她的手。“我不知道你和那个跟我长得很像的男孩发生过什么，但是今后的四年里让我来照顾你，好吗？小猫答应我好吗？”小猫看着眼前因为激动而愈发迷人的男孩，突然流下眼泪，然后用双手捂住脸呜呜地哭着，肩膀轻轻抖动。“我不是没有试过，可我已经无法自拔。我以为我是强大的，我以为我可以保护他，保护自己，我以为……”她泣不成声，泪水随着一直以来压抑的感情不断涌出。几分钟后，她缓缓抬起头，眼神凄迷地看向前方，似乎是在看他，但似乎又不是。她突然把手从他的手掌里抽出来，轻轻抚上他的脸，用一种足以令他心碎的声音说：“辻泽，你怎么可以那么轻易地忘记我？辻泽，你回答我，回答我啊，为什么你可以记不起秦小猫是谁？而我却无论如何都忘不掉你，你说话呀，说话……”景年亦是沉浸在她的和自己的悲伤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看着她的眼泪像决堤一般涌出来，一滴滴落在他的手上。那是一种他一生都不会忘记的温度，带着巨大杀伤力的温度。他知道她的心里是有悲伤的，却不知道那悲伤是那么的强烈，强烈到让他措手不及，不知道该如何让她恢复到那个脸上永远挂着甜美笑容的小猫。